第三十三章一个女雇工的故事(3)
她开始没搭理他,后来他一直立着,狠狠地盯着她,她才费力地缓慢地说:“不,老板,我不行。”
可是他马上发怒走了,并问道,
“你不行,姑娘,你不行,什么原因?”
她哭了,不停地说:“我不行。”
他盯着她,向她嚷嚷:“这么说,你已有情人。”
她羞得全身打颤,吞吞吐吐地说:“大概是吧。”
他涨红了脸,愤怒之下,连话也说不明白。
“啊!你还是招了,你这!这家伙是干什么的?要饭的,穷光蛋,流浪汉,饿死鬼?你说说看,他干什么的?”
由于她不回答,他接着说:“啊!你不说……我替你说,是让?博迪?”
她高声说:“啊!不,不是他。”
“那么是皮埃尔?马丹?”
“不是他,老板。”
在十分恼怒中他把当地所有小伙子的名字都说了。她不承认是,脸色难看,不断地在用蓝围裙角抹眼泪。但他的脾气固执,不肯罢休,不断追问,就如同猎狗闻到洞里有动物气息,整天不停地挖,必须把这动物挖出不可。他猛地叫起来:“见鬼,是雅克,去年那个雇工,他们时常说他要跟你说话,还说你们准备结婚。”
罗丝有些气喘,血不停往上涌,脸涨得跟布一样红。她的眼泪一下子干了,泪珠像水珠落在烧红的铁上一样,在她的脸上干了。
“不,不是他,不是他!”
“真不是他?”那个狡猾的乡下人稍微猜到了一点内情,问道。
她赶紧回答:“我能够向你起誓,我可以……”
她打算要指天发誓,但又不敢指神圣的东西。他截住她的话:“可是你经常与他到那偏僻的角落,每顿饭他都瞅着你看。你是否答应他了,嗯?”这一次她抬起头瞅她的主人的脸:“不,根本从来没有,我可对天发誓,如果他今天来求我,我也不会答应他。”
她的态度是那样诚恳,以至于他拿不定主意。他好像在说:“奇怪,这是咋回事?你并没有遇到过什么不幸的事,不然别人也会知道。既然没什么事,一个女孩不可能拒绝她的主人。看来其中定有别的原因。”
她什么也未说,她已悲伤得透不过气来。
他又问:“你是否愿意?”
她叹了口气,说:“我不行的,老板。”他一转身走了。她以为摆脱了麻烦,这天白天所过的时间她差不多能够说过得很平静。可是她疲惫不堪,似乎她代替那匹老白马,一大清晨就被套在打谷机上,转了一天。
她很早地躺在**,而且立刻就睡着了。
深夜,有两只手不停的在她的**摸,她惊醒了。她十分害怕,但马上听出了农庄主人对她说:“别慌,罗丝,我来找你谈谈。”开始她十分惊讶,后来他打算往她被窝钻,她才清楚了他要干什么,于是浑身打颤,因为她感到孤立无援,刚醒来,仍旧昏头昏脑,而且全身没穿衣,那个想得到她的人在她身边。她当然不答应,但又没力气抗拒,一方面她与自己本能对抗,另一方面她又必须尽力保护自己。她的脸时而转向墙壁,时而转向外面,避免农庄主人强要她和他接吻。她在挣扎中累得一点儿劲也没有,她的身体在被窝里用力扭动。他呢,在冲动下,变得十分粗鲁,突然一下子把被子拽开了,于是她清楚地知道再反抗也没用了,出于羞耻心,她如同鸵鸟那样双手蒙住脸,停止了反抗。
农庄主人一晚上待在她身边,第二天夜里又来了,以后天天如此。
他们一块儿过了。
一天早上,他对她说:“我已上教堂公布结婚预告。我们下个月结婚。”
她没有说话。她能说什么呢?她没抗拒。她能干些什么呢?
她嫁给了他。她觉得自己掉进了深渊,再也爬不出来,所有的不幸如同巨大的岩石压在她的头顶上,随时都可能落下来。她总感到她是个偷窃者,早晚会被发现。她还想到她的孩子,她的全部不幸取决于这个孩子,但她的幸福也取决于这个孩子。
她一年去看他两回,每回她都变得十分不开心。
然而她渐渐适应后,她的焦虑没有了,她的心不再不安了,她的生活过得十分有信心,虽然在她心头还不停浮现过忧虑。
一年年过去,孩子已六岁。她现在可以说是十分美满了,但农庄主人却变得不安起来。
两三年来,他似乎有心事,烦恼,有种心病在一点点加重。吃完饭他在饭桌上要呆很久,他双手抱着脑袋,一声不吭,忍受痛苦的煎熬。他的语言变得比以前更暴躁。他甚至对他的妻子有想法,有时回答她的话很苛刻,差不多带着怒气。
有一天女邻居的孩子来拿鸡蛋,她正忙,对这孩子有点粗鲁,她的丈夫一下子出现了,恶狠狠地对她说:“他如果是你的孩子,你肯定不会这样对他。”
她吃了一惊,说不出话来。后来她忧心忡忡回到屋,以前的忧虑又出现了。
在吃晚饭时,农庄主人既不与她说话,也不看她,他看起来似乎恨她,十分瞧不起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
她不知怎么办,吃完饭后不敢与他两个人在一起,她躲出去,一直逃向教堂。
天黑了,狭窄的教堂里十分暗,但十分寂静,她听见有脚步声,原来是圣器室管理人在点燃圣体龛前那盏过夜用的油灯。这抖动的灯光,被黑暗掩盖了,对罗丝来说,却如同是最后的希望。她盯着它,扑通跪了下来。
那盏小灯随着一阵链子声又一次升到空中。紧接着在石块上响着木鞋均匀的跳动声和绳子在地面拖动的郞?声,那口小钟把三点的钟声传进逐渐变浓的暮霭里,当管理人出去时,她追上了他。
“本堂教父先生现在在家吗?”她问。
他答到:“我想可能在家,他通常在三点钟时吃饭。”
于是她颤抖着推开教父住宅的栅栏门。
那教士在吃饭,他请她坐下。
“嗯,我清楚,你丈夫已和我讲到那件让您到这儿来的事。”
可怜的女人险些昏了。神父接着又说:“您打算怎么办,我的孩子?”
他快速地喝着汤,汤洒在道袍下圆鼓鼓的满是污垢的肚子上。
罗丝不敢再说什么,也不敢提出要求或请求。她立起来,神父对她说:“勇敢点……”
她走了出去。
她重新回到农庄,已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农庄主人在等她,那些雇佣的人也来了。于是她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满脸是泪,呻吟着。
“你干么生我的气?”
他怒气冲天地大声说:“原因是我没孩子,他妈的!一个人娶老婆,不就是为了让两人到死时不再孤单。一头母牛不下小牛,就一个子儿不值。一个女人不生孩子,也不值一个子儿。”
她哭着,边哭边说:“这不是我的过错!这不是我的过错!”
他的态度微微缓和了一会儿,他接着说:“我没有怪罪你,但这总是件不高兴的事。”5
从这天起她脑里只有一个想法:生个儿子,另外生一个儿子。她把她的这个念头告诉全部的人。
有个女邻居告诉她方法:每晚叫她丈夫喝杯放了一撮灰烬的水。农庄主人答应,但仍不起作用。
他们俩想:“可能会有别的秘方。”他们到处打听,有人告诉他们,十法里以外有一个牧羊人。于是有一天瓦兰老板套上他的轻便双轮马车,动身去问他有什么办法。牧羊人给他一个做好的面包,这个面包中放了草药。她们必须在夜里同房前后一人吃一小块。
面包很快吃光了,但也没用。
一位教师向他们透露了一点儿秘密,一些农村里不清楚,据他说是百试不爽相爱的法子。但一点作用也没有。
神父建议到费康去朝拜“圣血”。罗丝跟着很多人匍匐在修道院,把他的愿望和从那些农民心底发出的祈祷混在一起。她祈求大家都在祈求的那一位保佑她再怀孕,结果没用。于是她想到这是对她第一次犯罪的惩罚,心里十分痛苦。
她愁得人瘦了。她丈夫也衰老了,正如同人们说的“忧心忡忡”,伴随着希望的破灭,他日渐憔悴了。
后来,他们间发生了争执。他骂她,打她,整天跟她吵架,晚上在**,他恨得大声喘气,把侮辱和下流话朝她脸上一古脑儿泼过去。
一天晚上,他出于折磨她的念头,于是逼她起来,到门外淋雨到天亮。她不服,他掐她脖子,又用拳头擂她的脸。她什么也不说,也不动。在狂怒之下,他蹦起来双膝顶在她的肚子上,咬紧牙,气得发疯,不停地打她,她在绝望中抗拒,猛的把他推到墙上,她坐起来,然后用嘶哑的变声的嗓门说:“我生过一个孩子,我生过,我跟雅克生的;你认识那个雅克。他答应娶我,但是他跑了。”
他吃了一惊,傻在那儿,和她一样激动叨咕着说:“你说啥?你说啥?”
她伤心得哭起来了,泪流满面,结结巴巴说:“就由于这个缘故我不答应嫁给你,就由于这个。我当时不可以告诉你,你会让我和孩子饿死的。你没孩子,你不懂,你不懂!”
他在大惊中,不由自主地重复说:“你有了孩子?你有个孩子?”
她一面抽泣一面说:“你逼我。你应该清楚,我压根儿不同意嫁给你。”
于是他从**起来,点着蜡烛,双手背在背后,开始在屋里来回走着。她倒在**哭了。他忽然走到她前面站住。“如此说来,你生不出孩子是我的错?”他说。她没理他。他又开始徘徊。后又停下问:“你孩子多大?”她低声说:“六岁了。”他又问:“你咋不告诉我?”她叹气说:“我怎么能够说呢!”他始终站着没动。“好,你起来。”他说。
她费劲儿地爬起来,等到她靠着墙站好后,他忽然笑起来,如同以往那些好日子一样哈哈大笑,看得她十分不明白,他才补充说:“好,既然咱俩不能生,咱们去把这孩子接来。”
她是那样吃惊,如果有劲儿的话,肯定会逃走的。但是农庄主人搓着双手,小声说:“我原本就想领一个,现在好了,有自己的儿子了。”
接着他乐了,吻了吻泪流满面、吃惊的妻子的双颊。他似乎怕听不见似的,高声说:“走,孩子他妈,去瞧瞧还有没有汤,我能够吃它一锅子。”
她穿上裙子。他们来到楼下,当她跪着把锅子下面的火又点旺时,他高兴地继续迈着大步在厨房里徘徊,一边还不停地说:“说真的,这真叫我兴奋;不是嘴上说说,我真高兴,我真是太兴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