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觉得应该趁热打铁。
贾诩拿捏人心的功夫非常了得。一件事情是不是做到位了,贾诩以为,仅靠观察是不够的,要靠——体察。
当曹操自以为离间计已大功告成时,贾诩告诉他,还没有。
因为人内心的层次是很复杂的。震撼是一回事,崩溃是另一回事。马超现在的内心是震撼而不是崩溃。
还差一把力。推力。让马超从半信半疑到打死他也不信。
曹操看着贾诩,很有高山仰止的意思。这个人,真是人心操控师啊!只是他对我,是不是也了如指掌,甚至可以操控呢?
曹操不敢想下去。贾诩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微微一笑。这一笑让曹操魂飞魄散——苍天啊?他是否看破我此时的心思?
贾诩没有做出解释,事实上他现在的心思不在曹操身上,而在马超身上。他对曹操说:要使马超真生杀心,还请丞相亲笔写一封信,然后派人单独交给韩遂,信的中间要有朦胧字样,最好于要害处涂涂改改,语焉不详。这封信要让马超知道。马超现在是疑心生暗鬼,他一定会去韩遂处取信来看。他若看见信上面要紧的地方,都有涂改的痕迹,会怎么想?呵呵……疑必生乱。到那时,超可图矣。
曹操的冷汉下来了——这哪是操控人心,这是**人心啊……这世界上,有谁的心可以抵挡得住如此的算计。
曹操以为,没有。
果然,马超的疑心越来越重了。因为他看到了曹操的那封信。那封破绽百出的信。
是眼线向他报告曹操送信给韩遂的消息的。自从韩遂与曹操在阵前暧昧了两个小时之后,马超就为自己设了一个眼线,专门针对韩遂的。
现如今,眼线发挥作用了,马超需要韩遂给他一个解释。
韩遂没法解释。就像人世间的很多事,发生了也就发生了,不需要解释。因为解释是多余的。
马超却以为,解释不是多余的。如果不解释,那韩遂就是多余的。
毫无疑问,韩遂成了这个时代的多余者,此刻他的任务就是做出解释,以证明他在此间存在的合法性与正当性。
但是韩遂的解释是苍白无力的。他只能向马超反复说明曹操送来的原信就是这么破绽百出的。所有的涂涂改改跟他无关——他的人生不需要涂改,或者说他是问心无愧的。
马超不相信。他不相信曹操会神经病发作,给韩遂送来一封如此无厘头的信。就像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无厘头一样,马超认为,任何东西都是有逻辑的。韩遂的解释缺乏逻辑。
韩遂不解释了。他准备行动。
事实上现在也只有行动能证明他的清白。他向马超保证,来日他会骗曹操来阵前说话,到时候请马超冲上去“一枪刺杀便了。”
这话说得比较斩钉截铁,让马超不得不耐下心来等待,等待杀戮时刻的到来。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这一天的太阳看上去毫无异样,一如韩遂脸上的神情。
韩遂枯坐在马上,向曹操发出了聊天的邀请。
曹操没有在线。他隐身了。浮出水面的是曹洪。这样的情形很像现在的人们在QQ上聊天,想聊的人总是不在线,在线的都是不想聊的。
曹洪主动会话了。只是他说的话意义很丰富,令人浮想联翩。
曹洪是这样说的:“夜来丞相拜意将军之言,切莫有误。”曹洪说完之后马上隐身了——立刻回马离开,不等韩遂做出解释。
韩遂依旧枯坐在马上,没有做出解释。
因为他无法解释——这是曹操做的一个局。虽然他明白了一切,但马超不会明白。或者说马超不愿意明白。
马超从后面冲上来了。他要杀一个人。韩遂。
马超的愤怒是无法掩饰的——他可以被曹操所伤,却不能被韩遂所伤。所谓最亲的人伤我最深,马超要韩遂还他一个公道。
韩遂没死,被他的部下保护下来了。但是他的心已经死了。因为马超的目光。
马超的目光很冷,冷得像冰。这让韩遂觉得,一切都结束了。他和这个人已不可能再一路同行。
的确,在这个世界上,心走到一起的人才能最终走到一起。夫妻关系是这样,其他的合作关系同样也是如此。
杨秋就劝韩遂,现在可以考虑向曹操投诚了。
杨秋是韩遂最重要的部将,他曾经和韩遂一样,恨曹操恨得牙咬咬。只是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最可恨的通常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那些误解我们的人。因为正是他们的存在将我们存在的合法性给剥夺了。
这是最大的伤害,也是难与人言的伤害。但是,韩遂还是想到了一层关系。他说,我和马腾结为兄弟,怎么可以背叛他呢?
杨秋:你背叛的不是马腾,是马超。或者说是马超背叛了你……
韩遂无语。是啊,这样的时刻,是说再见的时刻——不走是不行了,人家根本没有挽留你的意思。一切都已刀兵相见。一切都结束了。
不过对曹操来说,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他欣然接纳了投诚者。韩遂被封为西凉侯,杨秋被封为西凉太守。而他们投诚后的第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捕杀马超。曹操知道,现在的流程已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残杀。
残杀没有成功。世上不如意事常。尽管韩遂等立功心切,布下天罗地网,可马超还是从网缝中逃跑了。那个杀气腾腾的夜晚只有一个血腥的开头和一个遗憾的结局。
马超跑了,与庞德、马岱等望陇西临洮而去,为曹操留下了一丝悬念——他们是有故事的人。他们故事不仅发生在过去,还会发生在将来。现在,是埋下伏笔的时候。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呵呵。
我不是一般人
汉宁太守张鲁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错,变天了,一些人死了,一些人还活着,似乎有活得越来越好的趋势。比如那个曹操。
张鲁雄据汉中之地已经三十年了。三十年来,他跟大汉朝政府达成默契,我给你钱,你别打我,大家相安无事。
但是现在的形势是,大汉朝政府已形同虚设,曹操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先是杀了西凉地区最重要的领军人物马腾,后又用计打得马超落花流水,张鲁觉得天真的要变了,下一个出局者肯定是他而不是别人。
因为汉中太肥了,对曹操来说又是唾手可得,张鲁想不出曹操不要汉中的理由。
他决定称王,名称都想好了,叫汉宁王。事实上张鲁没有非常强烈的要称王称霸,所谓形势使然。作为大汉朝政府的一个属官,如果不在起事前跟这个政府一刀两断的话,张鲁觉得会陷自己于不义之地。所以该称王时就称王。
张鲁手下的谋士阎圃也赞同他称王,却不赞同在此时称王——阎圃以为,称王是要资本的,起码地盘要大。不错,现在汉川之民已愈十万余户,那些从子午谷奔入汉中的西凉之民,也不下数万。但是西川四十一州的土地与民众更可观。如果能把它拿下来后再称王,与曹操的对抗才会有底气。
张鲁的眉头皱起来了,眼里开始射出杀气。他想到了仇恨。杀母之仇。
益州刘璋曾经杀死张鲁的母亲及兄弟,张鲁认为,这不但是自己报仇的时刻到了,也是夺取西川四十一州的绝佳理由。
在这样的时代,没有人可以苟活。只要你有污点或者破绽,就难逃命运的诅咒。即便没有污点或者破绽,也很难独善其身。这是张鲁的深切感受。
刘璋失眠了。失眠是刘璋的老毛病。每有风吹草动,他就失眠。只是这一次,情况比较严重。因为他听说张鲁准备率大军进攻西川,要让他的脑袋搬家。
刘璋以为,这是一个过不去的坎,躲不开的劫,他的脑袋,怕是不保了。益州别驾张松却以为,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躲不开的劫,如果能另辟蹊径的话。
路是怎么走出来的,抄小路走出来的。多少人为了趋利避害、少走弯路,踏出了一条条捷径——张松以为,这些弯弯曲曲的小路构成了人生的全部智慧。现在他就要给刘璋指出一条小路——这是拯救益州的不二捷径。
倚曹。倚靠曹操。张松说,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是什么?承认现实,倚靠强者,如果我们自己还不是强者的话。当今世界,谁是强者,唯曹操莫属。曹操扫荡中原,吕布、二袁皆为所灭,近又打败马超,天下无敌了。如果让曹操兴兵去取汉中,以图张鲁。那张鲁自顾都不暇了,哪还敢侵犯我蜀中呢?
刘璋听出了张松话里的意思——这是让曹操为他火中取栗啊,曹操会这么干吗?曹操凭什么这么干?刘璋不信。
张松伸出了舌头:这是什么?
刘璋:舌头。
张松:错,武器。
刘璋:它很软。
张松:可以硬起来,只要我愿意。
刘璋:硬的东西就是武器吗?
张松:当然不是。
刘璋:那为什么你的是呢?
张松:这是我的舌头。
刘璋:跟我的不一样吗?
张松:每个人的舌头当然不一样。
刘璋:我以为一样。
张松:哦?
刘璋:都只有两个功能:吃饭,说话。
张松:不错。
刘璋:那有什么稀奇?
张松:话人人会说,我说的不一样。
刘璋:你说的话能吓死人?
张松:不,倾城倾国。
张松出发了,在刘璋的半信半疑下,带着他那根倾城倾国的舌头出发了。当然他身上还有另一样东西,只是刘璋不知道。西川地图。
这是张松准备献给曹操的。张松当然对自己的舌头很有自信,但他更相信地图。
地图是什么?是土地,是江山,是人之,是金戈铁马。
虽然没有人可以永远做地图的主人,但人人却希望得到它。张松相信,曹操对这张地图是垂涎欲滴的。
只是他没见到曹操。曹操不是很忙,而是很空。空虚。
这是胜利者的空虚。曹操凯旋之后,每天在相府里饮酒作乐,背颂他的成名作《短歌行》。
曹操现在还忧什么呢?张松以为汉中和西川应是他的忧愁所在。
他很想做一回杜康,替曹操解忧。却是没机会。因为他进不了相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