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1 / 1)

黑夜孩魂 寇挥 1777 字 10天前

当她走到客厅通向阳台的门旁,我对她喊道妈妈,是我。妈妈一看是我,浑身喜得哆嗦起来。她打开门一下子就把我搂到了怀里。她说你可吓死我和你叔叔了。你怎么骑在那个大鸟的脊背上,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把详细经过,包括爸爸夜半呼唤魔鬼以及与魔鬼订立的契约说了以后,妈妈虽然心存疑虑,可她还是勉强相信了。她关切地问我饿不饿,询问我吃了没有。我说一点儿也不饿,说是我爸爸把我驮进高级饭店,砸开窗户进去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妈妈说别瞎吹了,那可是犯法。

犯法?这对于我这个刚刚几岁的男孩子来说是非常陌生的,我的心中丝毫没有犯法的概念可言。如果说是干了什么坏事要受到什么惩罚我似乎还能听得懂。我想起爸爸对我说的话,他叫我把阳台门打开,他还要回来。我看见客厅里的沙发正好拉开了,我说妈妈我睡沙发吧。说完我就准备向卧室走,去抱一床被子。在卧室门口,我被妈妈拽住了。妈妈说你还是先歇着吧,我去给你拿。我看着她推开卧室门进去以后又把门关上了。就是在这可疑的开关门之间,我似乎看见有几件男人的衣服扔在床沿上。我懒得管那些闲事,重要的事情是配合好我的爸爸。妈妈把被子铺好到沙发上以后,我坐下去,接着又发现一件男人的衣服。那件衣服搭在沙发背上。我说妈妈这衣服是谁的。妈妈一愣,说是你叔叔的吧,他忘到这了。我再没有问什么。我囫囵着钻进被窝。妈妈疼爱地批评我说连脱都不脱,真脏,脱了再睡。我没有吱声,假装睡着了,立即扯起了鼾声。妈妈嘟囔着说这孩子可真是的。声音里充满了怜爱。

我听见妈妈走进卧室以后把门闩上了。我越发疑心妈妈的卧室里有个男人,可能是叔叔藏在妈妈的卧室,刚才他一定躲藏在床下面,现在他可能又与我妈妈搂到一起了。他们两个睡在一个被窝里,既然我现在把一床被子用了。管他哩,爸爸也许很快就会从阳台上飞进来的。我悄悄地把阳台门打开了。我望见深夜的城市仿佛一头沉睡的老母猪。风轻轻地吹过,好像是在哄着这头老母猪睡觉。我回身躺下,想像着我的爸爸在这轻风吹过的夜晚,独自栖息在高入云天的钟楼顶上的情景,不由得为他的处境伤心得心酸落泪。在这样的心情下,我慢慢地滑入了睡乡。我好像做了许多许多的梦,但是每一个都是残缺不全的。我好像和我的妈妈睡在一座荒山里的破烂的房子里,半夜,风把门吹开了,我爬起来去顶门的时候,发现门是破笆笆,篱笆栅栏那样的,全是大大的空隙,连顶杠子的地方都没有,那门似乎已经腐朽,破落得不成样子了,而我呢,好像是与我的妈妈暗藏有什么奸情似的,那么的恐怕别人发现,最害怕的是有人闯进来……又梦见一条大狗,我好像是置身于一座灰色的山梁上,在一孔窑洞的崖顶上,下面的院子里有一只大狗,狮子一般大,我不敢下去。我看见沟壑里,那是无数个沟壑通向的一条最大的沟壑,沟壑里有无数条小路,我不知道哪条路通到我的家里。我好像处于世界的荒野里,寻不见回家的道路——总之,是些乱七八糟的梦,紧接着是一个农民在街道上耕作着,套着牛在街道上耕地,我从那儿路过的时候,那个农民奔跑过来想用砍刀把我砍死,我听见风把满山遍野的树叶都吹响了,我在那种迷茫的声音中似乎走上了一座桥。我看着桥下的浑黄的流水,突然看见我爸爸从桥洞里飞过来,我大声地喊他,他竟然不理我,朝山谷深处飞去了。我大声叫喊着醒来,发现我被一种奇怪的东西埋住了,我用手一拨拉,发出纸样的声音,我爬起来,许多许多的纸张从我身体上纷纷落下去,但还是埋住了我腰以下的部位。我看见阳台门敞开着,杆干上,我的爸爸收缩着翅膀正在等待着我醒来。我借着黎明的曙光,看见客厅里堆满了纸币。原来把我埋住的是金钱,是崭新的纸币。我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如此浩茫的纸币,以为我还在梦中。我仿佛在齐腰深的泥浆里趟着,当我趟到阳台上时,发现阳台上也堆满了纸币。我望着我的爸爸,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想这肯定是我爸爸干的,也许是魔鬼送给他的。

我说爸爸是魔鬼送给你的吗?

我爸爸说也可以这么解释,不过是我飞进银行大厦,在那里面拿的。我飞行了好几十趟,终于用金钱把咱们家的客厅和阳台的地面铺了一层,这就像冬天的森林一样,地上堆满了树叶,一根火柴就会引起森林大火。

我暗暗为我爸爸担心,他居然把银行抢了,这可能招致公安局疯狂地追捕。我把这种担心向我爸爸说了,他说支于,你这小子是有毛病?总是爱担心,你想想公安局那几个小喽罗能奈我何?就不用说你爸爸这双翅膀了,你爸爸过去也是战斗英雄的吧?我的那双英雄腿,我的战友们还给它立了一个纪念碑哩,那座纪念碑至今还巍然屹立在高高的大山上呢。

我说如果他们用直升飞机追捕你,那可就糟糕了。

我爸爸把翅膀一扑扇说直升机算什么东西,有什么可怕的,小心直升机被我撞断了翅膀,我相信我一翅膀就把它扇落了。

直升飞机可是钢铁的呀,爸爸,你的翅膀可是肉的!

肉的?不见得吧,谁知道撒旦给了我一双什么质量的翅膀,也许是超物质的呢,原子弹都奈何不了。

撒旦?爸爸?

撒旦,噢,就是魔鬼,你那天晚上不是看见了吗?

在黎明的光线中,我望着我爸爸的那双翅膀。听了我爸爸的解释,我对于这对翅膀的本领现在可要刮目相看了,它可不是一般的大鸟的翅膀,那里面一定安置了魔鬼的机关,我也就不再为我爸爸担心了。我爸爸望着铺了足有二尺多深的纸币说这下子好了,你妈妈不是想要别墅吗,现在她可以想买几座别墅就买几座别墅。

听到别墅二字,我说爸爸我这儿就有一座别墅。我把书掏出来,递给爸爸。

我爸爸用手翻了翻,呵,小子,你也有一本。不过,我说的是真正的能住人的别墅,可不是一本书。

我正与爸爸谈论着有关别墅的问题,听见卧室里有了动静。我爸爸说咱们还是走吧,看来你妈妈醒来了,我可不愿叫她看见我。

我理解爸爸的心情。人一旦与魔鬼挂上钩,可能就再也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更不用说是夫妻生活了。于是,我爬上阳台的栏杆,爬上我爸爸的脊背,在黎明的熹微中,我骑在爸爸的背上,我爸爸的一对魔鬼赐与的翅膀大幅度地忽扇着,他的那双手还在悠闲自如地翻阅着《别墅》,就这样,我们飞翔向了远方的钟楼。

美苹听见阳台上有说话的声音,她侧耳听了许久,后来她把散生也叫醒了,他们经过共同的分析判断出是支于和散武的声音。于是,散生藏到大立柜里面,仿佛一只吓破了胆的山林小动物。美苹把他的衣服、杂物全部塞进抽屉。她披了一件衣裳,打开通向客厅的门。可是就在她采取行动前的一分钟散武驮着支于飞走了。所以,她只仅仅看见空荡荡的阳台。当她打开客厅天花板上彩色的栖顶灯,她惊讶得狂叫了一声。她扔掉披着的大衣,奔跑过去把散生从大立柜里拖出来,拽到客厅。她激动得不知用什么话语表达,居然顺势一倒,把她的小叔子也拉倒了。她和他在纸币金钱堆里打滚,撒欢,尥蹶子。嘿嘿嘿地笑,呜呜呜地哭。他们累得气喘吁吁。在纸币堆里折腾了一阵之后,散生爬起来,脸上表现出出奇的麻木表情,好像由于是过于疲惫了,表情呆滞,反应迟钝。感官的刺激阈值升高了,皮肤和肌肉变成了石头。极度的兴奋之后,是深谷状态的恐怖。美苹面对这一大房子的金钱,心中发憷,意识到它们属于她的时间不会太久,至多超不过天亮以后。她命令散生赶紧穿好衣服。这时候她才发现她也一丝不挂。他们穿好衣服之后,她在家里找不到口袋,最后索性把床单揭下来。虽然床单上面有几坨发粘的湿渍,但暂时当包袱用是不成问题的。她用床单把纸币包好打了个大包袱,叫散生背到脊背上,在黎明的鱼肚白中,他们从城市里消失了。

但是他们的行动被居住在隔壁的土声觉察了。他从散生和美苹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铺了满地的金钱的消息。所以,当散生和美苹刚刚下楼,他就潜伏过去。他也吓呆了。他足足呆了几分钟时间。对于满地的纸币,满地的金钱,他先是发疯地往他所有的衣兜内塞,全部填满了。他奔跑回家,把所有的兜里的金钱掏空,奔跑过来又如法炮制。当他第二次把他身体所有的衣兜里装满的钱掏空到箱子里的时候,他才想起应该用蛇皮口袋。他奔跑着顺手从厨房里摸了一个蛇皮口袋,在散武家中把它塞满,背了回来。他左思右想不知应该把蛇皮口袋藏到何处。最后,他把蛇皮口袋架到了组合柜顶上。这样给人的印象那蛇皮口袋里好像装的是虚虚的棉花或者待吃的粉条。把金钱自以为放好以后,他仍旧在想着美苹家的客厅和阳台,那堆积如山的金钱,他想到公安局的人马上就会来到,如果是从银行偷的,也许只能从银行才能偷到这么多的钱,那么银行的帐目是有数的,到时候他们查出来还差他偷的这些,那么他很快就会露馅的。他左思右想,力求想出高招妙计,叫警方查不出他的这一蛇皮口袋钱。他抽了一支烟,望着冒着火星的烟头,心中慢慢有了主意。他几步就奔跑到了美苹家,蹲下身体,打燃了打火机,点燃了第一张金钱。他看着火逐渐烧起来了,心中暗暗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