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雪狮子的原主人,自然是小侯爷顾仕隆了。他早已扫了眼七叶树林,见断崖上露出了一角黄衫,心知肚明却不说穿,只冷冷道,“张兄盛意,兄弟心领了。只是家母身在大悲寺,必须赶去侍奉,明早再来拜会张兄吧!”

说着,抱了抱拳,便兀自往外去了,张仑怀里抱着一只猫,追赶了几步,直叫着要送他出去。顾仕隆只说不必,很快便疾步走远了。张仑要抱着雪狮子离去时,雪狮子又挣扎起来,冲着乐琰那边喵喵地叫,他一惊,厉声喝道,“是谁在那里!”

乐琰本来想等他们走了,再找个办法下去,此时无奈,只得伸头心虚笑道,“大表哥,是我啦。”

张仑见了乐琰身上穿着的纱衫沾了不少泥土,不由得好笑道,“你怎么搞的,是了,雪狮子怎么会跑出来?你是为了追它?”几句之间,便把事情拼凑得差不多了。乐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道,“而且……我追上它便下不来了。大表哥,怎么办啊。”

张仑本想说,“这有何难,我把你拉下来就是了。”却忽然想到乐琰今年也十岁了,虽然还像个孩子,但却是大姑娘,需要避讳了,噎了噎才责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说着,还是上前举手道,“来吧,跳下来,我接住你。”

乐琰十分不好意思,又觉得这情景也太偶像剧了点,一时扭捏起来,半天才道,“大表哥,你转过身子,我按着你的肩膀下来好不好?”张仑心中没鬼,暗笑道,果然是个大姑娘了,便依言转身,乐琰按住他的肩膀,一撑就跳下地,拍拍手笑道,“还好我没缠足,不然,连雪狮子都追不上。哎,雪狮子呢!”

张仑看时,猫咪果然已经不见了,他是知道丽雪多宠爱雪狮子的,也着急起来,高叫了一声,“雪狮子。”乐琰忙道,“唉,别叫,知道有男人来过,我们就进不了这儿啦。你快走吧,我来找它。”

张仑一想也是,便不再坚持,咕哝道,“那我还得和顾兄换个地方叙旧了。”乐琰连忙道,“不要啊,明天早上你们什么时候见面?我还要带着丽雪……”

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张仑瞪大眼吃惊地看着她,片刻后才吃吃艾艾地道,“我才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说着,便转身走了。走到半道上,跺了跺脚,到底还是开口说,“唉,他明早辰时就过来了,你们可得注意回避。”

说着,又跺了跺脚,这才走了。乐琰傻笑了两声,想起了雪狮子,连忙一边叫着它的名字,一边四处寻找,半道上还碰见了墨香,两人又找了一会,一无所获地回到小院子里。雪狮子却早已回来了,正与青雪、玲雪等人玩耍。

丽雪见乐琰身上脸上都蹭了泥土,忙道,“怎么回事?摔倒了吗?”

乐琰还没回答,玲雪就嘀咕道,“到哪里野去了,真是没家教。”丽雪冷了脸肃容道,“小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玲雪对丽雪却也有三分害怕,嘟囔了几句,分辨道,“并没有说什么。”却是已经心虚地低下了头。

乐琰冷笑了几声,冷道,“雪狮子,你怎么这么没规矩,谁叫你跑出去的?差点没把我绊倒,一天到晚野来野去,也不晓得,当只猫就要好好抓老鼠,这才有人宠爱。”青雪姐妹的表情立刻不自然起来。

雪狮子性格本来很温顺的,肯定是被两姐妹闹得不耐烦这才窜出院子,乐琰发觉自己穿越了几年,指桑骂槐的功力是越来越好了。见青雪姐妹一个涨红了小脸,一个满面不服气,却畏惧丽雪不敢说出来,便也不再计较。雪狮子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呜呜地蹭到乐琰手下,乐琰禁不住诱惑,到底还是拍了怕它。丽雪笑着抱起雪狮子,道,“若不是……我便把它送你好啦。说起来,等雪狮子下了小猫,送一只给你好不好?”

乐琰笑道,“到哪里再找一只这样可爱的狮子猫来,若能找到,那我就直接要了那只了。”说着,姐妹俩对视一笑,青雪与玲雪倍感受到了冷落,便都起身走了。

乐琰透过窗户,瞧见她们进了西厢房,这才冲丽雪笑道,“你再想不到我在林子里见着谁了。”丽雪好奇地问,“谁呀,”旋又不屑道,“该不会是什么和尚又在那里勾搭年轻小姐吧。”去年八大处有一处寺庙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乐琰失笑道,“你觉得我看着了这事能不嚷出来吗。傻孩子,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今儿来了小树林,怕就是和你打着一样的心思呢。”

丽雪与墨香都是又惊又喜,连连追问,“真的么真的么,真是他?”乐琰微笑道,“是不是,你明早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便把细节一一道来,只是隐去了张仑助她下来的那段。听得丽雪是又惊又喜,心突突地跳着,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倒是墨香,忙张罗着要找明天穿的衣服,乐琰忙止道,“怎么好露出异状,再说了,小侯爷看着是个古板的人,虽然有意见见未婚妻,但也不好被别人知道。”

墨香不解道,“有谁会知道呀。”乐琰便看了西厢一眼。丽雪也道,“说的是,这到底是犯忌讳的事,还是瞒着人好些。”

虽说如此,当晚在老夫人那里用饭时,却还是神思不属,老夫人叫了丽雪两声,她才回过神来,这老夫人也是经过事情的,又知道顾仕隆今天下午来过了,略微一想,便把前因后果猜了个七七八八,故意笑道,“可是吃不惯素斋呀?说来倒也是的,咱们出来也有小半个月了,你若是想家,明儿就叫人套车送你回去吧。”

丽雪忙道,“哪里哪里,我是想着和二姐约好了回去要为她画幅肖像,正在心中描绘呢。”

孙氏已经听说了下午的事情,心中本来就不快,此时道,“丽雪什么时候给妹妹们也画一副呀。”丽雪轻笑道,“好呀,等我画完了二姐的这幅,回到府里,好好给妹妹们画一副水彩的。”孙氏看她的意思是,乐琰的肖像便只是白描,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连氏看了她一眼,心道,怎么有这么蠢的人。对丽雪温温地笑了笑,道,“说起来,经哥儿今日被仑哥带到了庙里,现在在外头吃饭呢,明日我是要去烧香的。经哥就托付给大姑娘啦?”

丽雪不由得大急,却不好说什么的,只得应了下来。乐琰见老夫人眉眼间似有笑意,知道这件事终究是瞒不了人的,毕竟小侯爷上门又不是什么秘密。明天到了时间,丽雪和她都失踪了,一说出去,有心人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心中下定决心要帮丽雪一把,却也不说破,与老夫人说笑着吃完了一餐饭。老夫人又把她留下,与她说了一些宫中的事,乐琰这才知道,原来张皇后也到了八大处烧香,带着太子就住在大圆通寺里。

想来必定是朱厚照听说她能到八大处,便撺掇了张皇后也带着他来了。乐琰笑了笑,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他们见面的机会约等于零。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会闲话,她这才抽身回房,果然见丽雪在房里急得团团乱转,眼眶红红的,知道她心里委屈,便笑道,“现在哭得眼睛红肿起来,明天到了小侯爷那里,可就不好看了。”

丽雪抹了抹眼睛,哽咽道,“你还来逗我,人家都急死了。”乐琰道,“什么大事,明天就让经哥和青雪姐妹玩去,他最怕读书的,我们就说要去林子里作诗,你就是求他,他都不会跟来。”

丽雪本来不至于想不到这一层,但关心则乱,听了乐琰这话,呆了一呆,破涕为笑,道,“是了,唉,你瞧我,怎么一提到小侯爷,我就成了个傻子了。”

乐琰瞧着她,划拉着自己的脸,笑道,“又哭又笑,小狗撒尿。”丽雪笑着上来要拧她的嘴。墨香忽然哎呀了一声,惊道,“三姑娘,你怎么就站在外头不进来?”

丽雪顿时放下了手,与乐琰对视一眼,都在心中惨叫道,“该糟!”

玲雪笑吟吟地走进来,眼神若有深意地在丽雪身上打着转,轻笑道,“我方才来了,见大姐姐与夏二姐在说话,便不好进来打扰。哎,姐姐们在说什么呀,那么投机,我都没听清楚。”

丽雪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看了乐琰一眼,在心底快速把刚才的对话内容过了一遍,觉得没什么犯忌讳的地方,便微微冷笑道,“三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也听不懂了。”

玲雪略带狡黠地道,“姐姐明儿早上就会明白了吧。”乐琰皱了皱眉,与丽雪交换了个眼色,丽雪眼中闪过一丝恼意,淡淡地道,“哦,明早,明早我与你乐琰表姐要去林子里玩耍,妹妹要一起来吗?”

玲雪倒没想到丽雪就把这事直接说出来了,她到底还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怕说破了丽雪越发恼怒她,两边结下解不开的仇。噎了一下,自己没意思地走了,丽雪这才愁眉对乐琰道,“唉,事儿看来不成啦。”

能这么果断就放弃了宝贵的偷窥机会,乐琰倒是有几分佩服丽雪了,墨香愤愤地看了眼玲雪的背影,冷笑道,“难道她就不要说婆家的?将来,她也别去偷看!”

“好了,说这些淡话做什么。”丽雪轻喝道,眉宇间也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惆怅。“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唉,只是辜负了二姐的一片好心。”

乐琰忙说不要紧,也是为丽雪思索起来,想了半天,只要玲雪有心的话,两个人还真的避不过她的耳目。只得为丽雪遗憾地叹了口气,安慰道,“没什么的,小侯爷是个好人,我看过了,不就等于是你看过了?”

丽雪怔怔地望着乐琰,半晌才笑道,“唉,话是这么说,从来见过他的人和我说起来,都只有夸他的份。但……但没亲眼见着,我哪里能安心呢。”

这也是人之常情,其实丽雪吃亏在说亲太早,不然,也多有说亲时让女儿自己去偷看未来姑爷的。顾仕隆又一直呆在江南,这样一来,丽雪的机会无形中就变少了,看顾仕隆今天说的那番话,倒也像是想见见丽雪似的,乐琰下定决心,总要帮丽雪一回。便说些闲话,把她的情绪安抚下去了,两人这才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丽雪很快就和没事人似的拉着乐琰开始品评起诗词了,只是当晚,到底是辗转反侧了良久方才睡着。

第二日起来梳洗过了,姐妹们都到了张老夫人跟前请安,张老夫人今天精神倒是蛮不错的,念叨着要去佛前捡捡豆子。玲雪是个会凑趣的,见孙氏给她使了眼色,便笑道,“我也想跟在祖母身边,蹭蹭祖母的福气呢。祖母,你就带了我去吧。”

张老夫人眯着眼,笑得意味深长地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既如此,索性你们姐妹都来吧。”玲雪不由得得意地扫了丽雪乐琰一眼,乐琰理都懒得理,低头抱起雪狮子,抚弄着它的白色长毛。雪狮子喵喵叫了两声,惹得张老夫人也伸手摸了摸它。

丽雪看了连氏一眼,连氏会意道,“昨天仑哥陪太子到大圆通寺时,抽空把经哥带过来了,我想,今天我是要去三山庵烧香的。经哥无人照管,就私下拜托了丽雪,请她来照看经哥……”孙氏冷笑道,“弟妹,拜佛是要心诚,可也不能把儿子往外推那。”

连氏不由得涨红了脸,乐琰恼孙氏说话讨厌,轻声道,“叔外婆,不是乐琰拿大,只是,老师今次布置的作业不少。恐怕……”

张老夫人笑了笑,点头道,“说的是,我记得你说过,沈学士要和你说宋诗了,我极喜欢苏轼的一首诗的,怎么说的来着?横看成岭侧成峰,下一句是什么?”

丽雪也恼孙氏母女不知分寸,淡笑道,“玲雪,你不是说最近也在读诗吗。”言下之意很清楚,表现的机会来了,我们让给你。

孙氏也以期待的目光望着玲雪,玲雪涨红了脸,乐琰轻笑一声,适时道,“这是东坡居士的《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居士的这首诗写得是很趣致的,又是写景,又是格物。”

连氏也加入道,“历年来,都说李白的日照香炉生紫烟一首诗,已经是写绝了庐山,想不到这首诗居然不逊色于《望庐山瀑布》,东坡居士可说是才华冠绝一时了。只可惜,他与半山先生的一段公案,耽搁了两个大才子呢。”

张老夫人点头道,“连氏说的是,苏轼与王安石也是可惜了。王安石一代天才,却非得要迎合神宗,搞什么改革,以至于名声大坏。”说着,丽雪也加入讨论,几人便议论起了拗相公的事迹。孙氏母女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孙氏气得厉害,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狠狠瞪了青雪一眼。青雪咬住下唇,却是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