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偷偷瞥一眼,只见男人坐在床边,身旁放着一个白色的医药箱,修长的手指利落的从里面取出药膏、棉签、纱布等东西。
江蓠逐渐睁大眼睛,惊讶的甚至忘了自己还在装晕。
顾晏西一抬头,她的视线就毫无防备地撞入了那双墨色幽深的眼睛里。
“你……”有点尴尬,江蓠的大脑一时短路。
顾晏西没提装晕的事,眉眼透着温润,“帮你换药,女孩子皮肤嫩,虽然不是很严重的擦伤但也要小心护理,换了药再睡。”
江蓠鼻子一酸,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
奶奶生病后,发生了很多事,她没有觉得委屈;不得不嫁给陆迟,甚至跳海的时候,她也没什么感觉。可看着眼前温柔的男人,所有的坚强和不在乎就像纸老虎,瞬间粉碎,所有的脆弱和委屈都倾泻而出。
原来她也只是个女孩子,会委屈,会难过,也会疼。
顾晏西看着她红了眼圈,“怕疼?”
“没有。”江蓠瓮声瓮气,看上去越发楚楚可怜。
“没有还跟个孩子似的,听到换药眼睛都红了?”顾晏西心里一软,伸手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别担心,我是我们院里技术最好的,不让你疼。”
男人突如其来的摸头杀,让江蓠心尖一颤,愣住了。
顾晏西已经收回视线,动作温柔又利落地解开纱布,帮她换药。
先是碘伏消毒,然后抹药膏。
看上去是中药,浅棕色,带着草药的清香,抹在伤口处湿湿凉凉的。
竟然真的一点都不疼。
男人宽大的手掌捧着她的小手,沾着药膏的棉签每一次碰触掌心的伤口时,就像一根羽毛,撩拨她的神经,让她忍不住轻颤。
顾晏西上药的动作一顿,抬眸笑,“上个药你抖什么?”
江蓠脸一红,“我……我怕痒,我自己来吧。”
顾晏西上药的动作没停,“我是医生,比你专业。”
江蓠自然不质疑他的专业,只能由着他继续。
他上药的动作很轻柔,让人恍惚有种被人视若珍宝,被人在乎怜惜的感觉。
他是不是对所有的病人都这么耐心温柔?
他肯定是他们医院最受欢迎的医生。
换好药,江蓠没法再装晕,心里有点慌,怕顾晏西再提让司机送她回去的事。
如果他提的话,该找什么借口才能留下来蹭两晚?
顾晏西哪能看不出她的心思,也没拆穿,只温声说道:“你安心在这里休息,以后的事等养好伤再说。”
**
陆氏集团。
陆迟派了很多人去查江蓠的下落。
第一天杳无音信。
第二天一无所获。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仍然一点线索都没有,江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陆总,对不起,我们到现在还查到少夫人的下落,少夫人会不会……”
“我花这么多钱养你们,就是让你们当窝囊废,丢人现眼的?”陆迟脸上的表情凝结成冰,一脚踹向说话的保镖,“增派人手,继续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保镖立刻领命,“是!”
陆迟烦躁的扯了扯领带。
整个公司都弥漫着低气压,除非有重要的事,没人敢往他枪口上撞。
“你们说网上说的是真的吗?”
“看总裁现在这状态,八成是真的,毕竟空穴不来风,以前我还羡慕总裁夫人是现实版灰姑娘,飞上枝头变凤凰,现在想想不是谁都有那个命,豪门水真深。”
“真看不出来总裁竟然对女人下手这么狠,毕竟是他法律名义上的妻子啊。”
“这有什么,当年老陆总安排了这门婚事,陆总剑走偏锋,不能离婚只好丧偶了……”
洗手间是交流八卦的绝佳场所,穿着职业装,干练又优雅的女白领们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老板的八卦。
陆家太子爷逼自己太太跳海的新闻,就像龙卷风,席卷各大纸媒头条和网络热搜。
陆迟已经全面接手家族生意,是陆氏集团现任总裁,公司的股价已经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
陆迟忙的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干练知性的女秘书推开门,走到办公桌前,“陆总,老陆总打来的电话,说……”
她有些迟疑到底该不该说,欲言又止。
“爷爷说什么?”陆迟按了按眉心,接连几天没休息好,他的眼底一片乌青。
秘书小心翼翼地说道:“老陆总说,您再不接电话的话就派保镖过来打断您的腿,让您爬回家当面说。”
陆迟:“……”
爷爷简直就是上天给他定制的克星!
眼看着老板脸色越来越沉,秘书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忙说道,“陆总,要是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出去忙了。”
“嗯。”
秘书忙走了。
陆迟捏了捏鼻翼,缓了下才拿起手机,拨了老宅的座机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爷爷。”
“臭小子,你还知道我是你爷爷?!”老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中气十足。
陆迟把手机从耳朵上移开,开了免提扔到办公桌上,笑嘻嘻道:“谁惹您生这么大的气,医生说您血压高,不能动怒,您也常说易怒不好。”
“少废话,晚上滚回来吃饭。”
陆迟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不吃,我晚上有个很重要的饭局。”
“就是跟国家总统的饭局也给我推了!”陆清举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篱篱刚刚给我打电话了,她晚上过来。你这个混小子是不是以为爷爷老了,耳聋眼瞎不中用了?不知道你干的好事?多好一姑娘,你不珍惜也就罢了,竟然还逼人家跳海,你啊,真是太让爷爷失望了!”
陆迟一脸诧异,“江蓠给您打电话了?到底谁才是您孙子,您怎么不算她把我踹下海那笔账?”
陆家财大势大,人脉遍布各个圈子阶层,竟然掘地三尺都找不到那个女人。
真是小瞧了她的能耐。
“被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踹下海只能说明你自己弱鸡。”陆清举命令道,“晚上滚回来,谈离婚的事。”
“离婚?”
陆迟心里一沉,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挂了。
陆清举坐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和江蓠的爷爷是战友,他当时受了重伤,要不是江蓠的爷爷拼死把他背出去,他这条命早就交代在当年那场战火里了。
去年,他不顾陆迟反对,促成了两个人的婚事。
感念旧情是一方面,江蓠那丫头本身也非常优秀,样貌好,品性好,有才有貌,配他孙子绰绰有余。
江蓠从小长在农村,跟江奶奶相依为命,直到读大学才来兰城。
那个小村庄他去过,山清水秀,民风淳朴。
江蓠从小生的皮肤白嫩,五官精致,尤其一双墨玉般美丽的眼睛,似是蕴了水,湿漉漉水灵灵的。
江奶奶把孩子教的特别好,江蓠从小就讨人喜欢,长大后温婉乖巧,言行举止落落大方,笑容浅浅的样子尤为动人,不知要比那些世家豪门的名媛淑女强多少倍。
要是老江知道他的宝贝孙女被人逼着跳海,恐怕在天之灵也无法瞑目!
陆清举鼻子一酸,眼睛不禁有些红了。
老江,我对不起你啊!
**
天阴欲雨。
寒风像一把刀,把院子里的几棵梧桐树都刮秃了。
顾晏西身穿浅灰色修身羊毛衫,黑色休闲长裤,坐在书房的沙发里,修长的十指拿着本砖头厚的专业医书,正看的十分投入。
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他放下书,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闪烁的号码。
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顾晏西按下接听键,“有事?……好,我马上过去。”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三言两语,顾晏西就面色凝重地挂了电话。
江蓠正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看剧,这是一部最近新出的古装剧,口碑挺好的。
听到脚步声,她循声看过去,就看到顾晏西拿着手机,臂弯里挽着一件黑色毛呢大衣,正朝她走过来。
明显是出门的行头,而且看上去很急。
“顾医生,你要出去?”
“嗯,医院打来电话,我要赶过去做一台手术。”顾晏西做了简单的解释,又说道,“我会给华姨打电话,让她过来做晚饭,晚饭你不用等我。”
“不用了。”江蓠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打扰你这么多天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本来就打算今天走,毕竟拖延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快去医院吧,我收拾一下就走。”
“好。”顾晏西也没挽留,温声说道,“这里打车不方便,我自己开车去医院,让司机送你。”
“不用,还是让司机送你吧,你做手术肯定挺累的,可以利用路上的时间休息一下,养精蓄锐。”
“女孩子一个人打车不安全,走了。”
顾晏西赶时间,话不多,但语气却是温润贴心的。
“谢谢!”江蓠知道他赶时间,也就没再推脱,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安排,“再见,顾医生。”
“嗯。”顾晏西目光落在她身上,唇角一弯意味深长的笑,“再见。”
陆迟肯定会查她,为了不给顾晏西招惹麻烦,江蓠给司机报了个假地址。
到目的后,她没有直接打车回婚居,而是去了附近的商场,买了一套晚上去陆宅吃饭穿的衣服,这才打车回婚居。
九晴川。
三层别墅。
江蓠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一年多。
陆家有钱,婚房装修奢华又温馨,处处透着高级感,所有摆设都维持着结婚时的样子。
只是,物是人非。
“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消失三天三夜,杳无音信,我派出去那么多人,竟然连一点踪迹都查不出来。”
安静的客厅里,突然想起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江蓠吓了一跳,还以为大白天见鬼了。
坐在沙发里的男人,衬衫领口散开着,三分邪,七分傲,眼神睥睨。
狗男人,比鬼难缠。
江蓠的气色很好,皮肤白里透红,足见这几天日子过的很滋润。
陆迟见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江蓠随手把购物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不紧不慢地换好拖鞋,轻描淡写地回应。
“连个女人都查不出来,只能说明陆总你的人不行呀,都是废物。”
陆迟也不计较她指桑骂槐,点了根烟,“新闻报道是你搞的鬼?”
“什么新闻?”江蓠一脸惊讶,跟真不知道似的。
不大的脸上单纯懵懂,一片茫然,任谁都看不出破绽。
事实上,江蓠在澜水湾的时候联系过棠歆,打算把跳海的事爆给媒体,然后借陆老爷子的手婚离。
结果,棠歆告诉她新闻早就屠版头条,人尽皆知了。
“难道不是你安排的?”棠歆说。
“不是。再耗下去,说不定我哪天真的会被他害死,我是打算将计就计,把事情闹大,这样不仅能顺利离婚,陆家还会觉得欠我的,不至于撕破脸,耽误奶奶的治疗。”
棠歆说,“你把陆狗踹到海里,这估计是他黑历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了!太解气了!”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那一波操作其实有点亏。”
“不管怎么样先把婚离了。”棠歆说。
“嗯。”
棠歆替她高兴,“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别跟我客气。”
江蓠说:“我还真有个事需要你帮忙,你能不能帮我搞一艘游轮,借我用一晚上?”
棠歆双眸一亮,“我哥前几天刚买了一艘游轮,你想用随时都可以。不过,你要游轮干什么?”
“海钓。”江蓠轻飘飘道。
棠歆当然不信,撇撇嘴,“你憋着什么坏呢?”
江蓠没说。
后来,她就没跟外界联系过,没碰过电脑、Ipad,每天在澜水湾除了刷剧,就是看书。
虽然不知道是谁把跳海的事爆料给了媒体,但她乐见其成,毕竟省了她不少事。
陆迟盯着她足足看了半分钟,没看出一丝端倪破绽,觉得她可能真不知道。
他吐出一个烟圈,青白的烟雾模糊着他英俊的脸,“好,先不说新闻的事,你给爷爷打电话说要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