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涌安慰黄盖的时候,戚绣绣端着温汤和一些点心来到客堂。
黄盖和她不熟悉,荀攸就更不熟悉了,但是周涌与她很熟悉,顿时笑了起来,调笑似的对周澈说道:“皓粼,我说怎么最近很少见你回县里了呢?原来是把你家的靓婢接过来了!好呀,你这前厅案牍,后舍赏美,红袖添香,真是过的好日子,难怪流连忘返,不肯归家了。你何时将绣姐接来的?我怎不知?”
“便是前几日休沐那几天,我去找过你,你家仆人说,你不在族里。”
“我随族长去颍川郡拜访颍阴荀氏,也正因如此才遇见了公达。”周涌指了指荀攸。
“那是为何而去?”
“本来是礼节性的拜访,后来遇上颍川郡中的太守换了人,你知道么?”
“有耳闻---可是名讳--何进?”
“然也,就是那何进。本来是拜访荀氏的,结果说荀家恰逢新任的郡守之召。我们又去了郡治阳翟。到了阳翟才发现颍川士族基本都去了,---颍阴荀家、刘家、长社钟家、许县陈家、定陵丁、杜、贾三家、阳城杜家、郏县姚、藏二家、颍阳王、祭二家、以及阳翟郭氏、辛氏诸家的一些子弟。”
颍川郡的大姓、名门很多,周涌说的这几个都是其中的翘楚---荀家自不用说,长社钟家--钟繇、钟会家族,许县陈家---陈群家族,阳翟郭氏--郭图、郭嘉。
周澈心道:“何进以外戚身份,就职颍川郡守,召见郡中著姓名家的俊彦子弟以和大族拉近关系、方便日后施政乃是情理之中,只是他才上任没几天怎么就开始召见了?这也召见得太着急了点,而且还差不多把郡中的名家都一网打尽了,几无遗漏。难道有颍川郡大动作?”
说起何进之召,周涌倒是想起一事,说道:“托荀家的福,何府君在私舍中召见了我们,并赐酒肉,在与族长和我说话的时候,曾问起咱们族中还有何俊秀。公达竟然抢在俺们前头回答?”
周澈惊讶的望着荀攸问道:“怎么答的?”
“其实我和伯涛兄异口同声。伯涛说的是:‘我有族兄周皓粼,十年不鸣,一鸣惊人’。我说的是:‘听闻安城周皓粼,沉敏果决,潜龙在渊’。”
周澈此时听荀攸说出后,“砰砰”地心跳急速,他虽志不在出仕,但如果能得到郡守的赏识,哪怕是隔壁郡的,对他聚众保命的大计却也会很有帮助。好在他城府深沉,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笑道:“我听闻荀家文若有王佐才,就算是公达你,十三岁即能识人之奸。我学无所成,人无所长,怎当得起你的赞许?”
荀攸问过周澈后,眼睛连眨都不眨的,一直都在盯着周澈的表情,见他毫无变化,心道:“此人别的倒也罢了,但就这沉静淡然的态度,好像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会惊奇,就算泰山崩了都不会变一下色似的,我真的是远远不如。”
然而周澈此刻其实心跳急速,旋即平静,心道:“看来之前蓄养名望的功夫没有白费,竟然已经名扬邻郡,怪不得荀攸会来这里.....”须臾心中默叹:“唉,招揽‘名将’不难,是因黄盖出身孤寒。……,招揽‘谋士’就太难了!荀攸更不是寒族。”周澈竟然不由自主地注视着荀攸。
荀攸似乎察觉到周澈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
周澈先开口:“失礼了,案牍之劳啊,乏困。我自罚一杯。”
荀攸哈哈大笑。旋即回饮。
周澈接着询问了荀攸一些颍川的风土人情,众人也是其乐融融。
长时间正襟跪坐,周澈毕竟是后来人,觉得腿都麻了,便将黄盖召过来,领着周涌、荀攸将后院也看过一遍,对荀攸说道:“寺舍简陋,招待像我这样的俗人尚可,招待如你这般的雅士便不成了。乡中虽小,却也有一两处景观可玩。离此二十里外,有一处竹林,溪水环绕,我听佐吏们说颇是清雅,早就想去看看,只是一直不得闲暇。公达,你若有意,今天我就沾沾你的光,咱们去赏玩一下如何?”
荀攸自无不可。
去游玩不可无人伺候。戚绣绣想去,周澈没答应,说:“天冷风寒,你就不要去了,免得再冻出病来。”周澈便去前院叫了两个佐吏,令备些果蔬,拿了好酒,又从后院的马厩中牵出坐骑,与荀攸等前去竹林。
今日天气颇暖,阳光明媚。竹林在十里外,周澈、黄盖诸人骑马,周涌、荀攸乘车,一行人在那两个佐吏的带领下,经官道、转乡路,过了四五个里聚,来到林外。
他们又是骑马、又是乘车,兼有乡吏前导,声势不小,这种情景在乡下是很少见到的。早有认得周澈的乡民腿快,跑去竹林附近的两个里中,告之了当地的里长、里父老。所以,当他们到时,竹林外已有十几个人躬腰相迎。周澈升任乡长后,还没有怎么下到诸里,不认得这些人,前边带路的小吏来到他的马下,低声介绍,说:这是某里里长、那是某里里父老。
周澈忙从马上跳下,急走几步,在这些人面前站定,作揖说道:“在下因闻此地竹林清幽,故一时兴起,与亲友前来游玩。不意惊动诸位父老、乡贤,劳累迎接,罪莫大焉!”
那十几人乱糟糟还礼不迭,都道:“乡父母来吾处游玩,是吾等荣幸,未能远迎,尚请恕罪。”
荀攸从车上下来,走到周澈身边站下,抬眼观瞧,见这竹林占地十数亩,虽是深冬,叶多落了,但竹竿劲直,色多青绿,枝干相接,疏密有致,冬阳下,望之如一片青色的湖泊,时有风过,波浪起伏。一条清澈的小溪从远处蜿蜒而来,在林外曲折流过。
林、溪相映,实佳妙野景。
来的这十几个乡民,有里长、里父老,也有他们家的子侄,既听周澈说是来竹林游玩的,当然就不需要那两个随行来的佐史再去铺排安置,自有伶俐的飞快地跑回家中,取来了榻、案、果蔬、酒水,在竹林中选了个开阔的地方,一一安置摆放。有一个家中较为富有的还指挥奴婢扛来了一个屏风、一个帐幕,扎下帐幕,放下屏风,以遮蔽冷风。
人多力量大,很快这一切就都安置好了。
周澈的本意是带着周涌、荀攸、黄盖来游玩,他们都是自家人,也能玩儿得尽兴,突然多了这么好些个乡人,不免觉得拘束。他初来上任,正重名声之时,却也不能直言将他们赶走。如此一来,说话就有些寡淡无味,有一搭、没一搭的。
乡人们中有机灵的看出了他的心意,说道:“今天是乡长携亲友游玩,吾等外人、粗人就不多打扰了,以免败坏君之游兴。”拉了别的人,告辞离去。
瞧着他们离开,好一会儿没怎么说话的周涌笑了起来,说道:“这些乡人倒是还挺识趣。”
荀攸适才一直都是正襟危坐,这会儿也放松了下来,按了按榻上的席子,笑道:“皓粼,我听伯涛讲,你才来乡里几天?名望居然都这么高了?听说你来游玩,两个里的里长、里父老都亲自过来迎接。……,这坐塌上并且给咱们铺了整整三重席,暖和、暖和。……。”点了点周澈,又调笑说道,“你这乡长,如今也是一方土霸王了啊。”
周澈笑道:“百石少吏,敢与项王相比?‘霸王’二字,太也沉重。”
风从林外来,远望溪水粼粼,近处竹林簌簌,清寒入帐,怀中觉冷。
不过此时竹林外,有两个人相伴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