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的战火:征服西南和闽越(1 / 1)

功过汉武帝 王觉仁 2393 字 19天前

就在汉朝征讨南越的同时,大西南也爆发了一场动乱。

前文说过,汉朝为了讨伐南越,就从西南的许多部落王国中征调军队——此举显然不符合这些部落王国的利益,很容易导致不满和反抗。其中,且兰国(今贵州省福泉市)的国王及其军队也在朝廷征召之列。在这个国王看来,自己一旦率部离开,其国就只剩下老弱妇孺了,随时可能遭到别国入侵——到时候不仅百姓要被屠杀,自己也无家可归了。

他越想越愤怒,索性联络邻近的邛都、筰都两国,一同出兵,袭杀了汉朝使节和犍为郡太守,竖起了反旗。

不得不说,这个国王的脑子不太好使。他的担心固然有其道理,但他若肯为汉朝征战,就算哪天真的被入侵了,汉朝也绝对不会见死不救。如今,他出于这层担心就索性与汉朝为敌,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如果说南越的反叛是螳臂当车,那么西南这几个小国的造反就是蚂蚁战大象——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武帝刘彻闻报,立刻命中郎将郭昌、卫广出征,并从本欲征讨南越的巴蜀兵团(基本由囚犯组成)中抽出八校尉及所部,交给了二人。

打这几个小国,武帝甚至都不屑于动用正规军的一兵一卒。

郭、卫二将一出兵,便以犁庭扫穴之势,迅速攻破了且兰、邛都、筰都三国,并将三个国王一一斩首。

随后,朝廷在且兰设置了牂柯郡(今贵州省福泉市),在邛都设置了越巂郡(今四川省西昌市),在筰都设置了沈黎郡,将这三个部落小国一举纳入了汉帝国的版图。

眼见且兰等国一眨眼就被灭了,加之南越之乱又被迅速平定,剩下的西南小国如冉国、駹国及西北的白马国等大为震恐,纷纷主动要求内附。于是,朝廷又在冉、駹一带设置了汶山郡(今四川省松潘县北),在白马设置了武都郡(今甘肃省西和县西南)。

就这样,汉朝在平定南越的同时,顺带也征服了西南夷,开拓了大片疆土。

正当武帝刘彻以为战事就此结束的时候,一场新的动乱又在帝国的东南方爆发了。

这回,轮到了闽越国。

准确地说,叛乱的并非闽越国,而是其国的东越王——骆余善。

前文说过,建元六年,闽越国王骆郢发动对南越的入侵,结果便宜还没捞着,自己就被弟弟骆余善干掉了。事后,武帝刘彻出于制衡的考虑,在闽越封了两个王,一个是越繇王骆丑,另一个就是东越王骆余善。

骆余善这个人,很有野心,做事心狠手辣。他当初之所以干掉他哥,目的就是篡位夺权、独霸闽越。不料武帝刘彻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又封了一个越繇王骆丑来制衡他。对此,骆余善自然是耿耿于怀。

这样的人,对汉朝绝无忠心可言。

可出人意料的是,当吕嘉悍然造反、汉朝发兵征讨之际,骆余善竟上书武帝,自告奋勇,表示要率领八千精锐水军,从海路进攻南越,帮朝廷平叛。

咋回事?莫非骆余善安分了这么些年,已经脱胎换骨,变得忠于汉朝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骆余善表面说要帮朝廷,其实是为了帮南越。虽说闽越和南越素有积怨,彼此没少干架,可当朝廷准备大举征讨南越时,骆余善不免会生出唇亡齿寒的忧惧——如果南越被灭,下一个恐怕就要轮到闽越了。

对于骆余善的真正动机,武帝刘彻绝不会毫无察觉。不过,他还是批准了骆余善的请求——毕竟人家表面文章做得那么好,朝廷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做一些表示。

骆余善旋即从海路出兵,但船队到达揭阳(今广东省揭阳市)海域时,便借口风浪太大,止步不前了。随后,骆余善暗中向南越派出了使节,打算跟吕嘉联手,一明一暗,共同对抗汉朝。

只是,首鼠两端的骆余善没有料到,吕嘉会败得那么快。当他还在海上观望时,番禺已然陷落,南越随之覆灭。

杨仆攻陷番禺后,立刻掌握了骆余善首鼠两端、暗通南越的情报,随即上书武帝,表示愿挟新胜之威,一鼓作气,挥师东向,消灭东越王骆余善。

武帝刘彻没有批准。因为汉军将士刚刚长途奔袭,打完一场大仗,人困马乏,亟待休整,不宜再连续用兵。于是,武帝便命杨仆兵团进驻豫章、梅岭(今江西省广昌县西)一带,等待下一步指令。

骆余善在朝中也有眼线,得知杨仆奏请武帝要讨伐他,顿时大为恐惧,遂决定铤而走险,先下手为强。

骆余善迅速出兵,占据了边境上的交通要道;然后封手下将领驺力为“吞汉将军”,命其率领东越精锐,先发制人,对汉朝发起进攻。

骆余善的野心和骄狂之态,从“吞汉”二字便可一览无余。作为政治人物,有野心不见得是坏事,若实力能跟野心匹配,那么野心就可以称为雄心;但若实力不济却硬要玩一场“蛇吞象”的游戏,那只能提前把自己玩死。

当然,刚开始,骆余善还是占了先发制人的便宜。东越军队趁汉军不备,接连攻陷了白沙(今江西省南昌市东北)、武林(今江西省余干县)、梅岭三地,斩杀了汉军的三名校尉。

紧接着,东越军队又乘胜前进,对杨仆兵团的总部大营发起了进攻。

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杨仆不在前线,负责指挥的是朝廷的大农令张成和前山州侯刘齿。这两人都不是打仗的料,一看东越军攻势凌厉,便不敢迎敌,立刻掉头而逃。

战报传至长安,武帝刘彻震怒,下令将张成和刘齿押解回京,并以畏敌怯战之罪名,将二人斩首。

接二连三的胜利,让骆余善不禁飘了起来。如果说,之前骆余善对于汉朝的强大多少还有些畏惧的话,那么此时此刻,随着前线的捷报频频传来,骆余善便彻底无所忌惮了。

他立刻扔掉了大汉天子册封的“东越王”头衔,自立为“东越武帝”,正式与汉朝分庭抗礼。

一个跳梁小丑,竟然也敢僭越称尊?!

武帝刘彻勃然大怒,立刻发出了大军集结的命令,决定一举扫平闽越。

跟之前征讨南越一样,汉朝此次同样兵分五路:第一路,由横海将军韩说,率水军从句章(今浙江省余姚市东南)出兵,沿东海南下;第二路,由楼船将军杨仆,率部进军武林;第三路,由中尉王温舒率领,进军梅岭;第四路,由戈船将军(南越降将严)率领,从若邪(今浙江省绍兴市南)出兵;第五路,由下濑将军(南越降将甲)率领,进军白沙。

大军出征之前,武帝刘彻特地给杨仆发了一封亲笔写就的敕书。这封敕书并不是关于作战的指令或方略,而是一通措辞十分严厉的批评和告诫。

说白了,刘彻就是要狠狠敲打一下杨仆。

之所以这么做,原因很简单——杨仆因平定南越功劳突出,就有些飘了。

数月前,刘彻命杨仆进驻豫章待命,而杨仆奉命把部队拉过去后,便找个借口溜回了老家宜阳(今河南省宜阳县西),而且逾期未归——因此才导致前线接连遭遇失败,让骆余善捡了个大便宜。

那么,杨仆为何会在关键时刻溜回老家呢?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虚荣心”这一人性的普遍弱点,在杨仆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征讨南越之前,他的本职已经是主爵都尉,位居九卿;战前,他又被任命为楼船将军;战后,他又因功被封为将梁侯。也就是说,他一个人身上,就佩有三套朝廷颁发的绶带和印信。这其中任何一套,拿出来都足以亮瞎世人的双眼。

杨仆混得这么牛,要是不回故乡狠狠地炫耀一把,岂不是太可惜了?

事实上,对于杨仆的一举一动,武帝刘彻都很清楚。只因念其平定南越有功,回家探探亲也是应该的;加之彼时骆余善还没造反,前线无战事,所以刘彻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不承想,就因这一念宽容,竟导致了前线的失败,还赔上了张成和刘齿的两颗人头。

所以,刘彻必须挫挫杨仆的骄气。在敕书中,他采用非常严厉的措辞,历数了杨仆的五宗罪:

一、攻陷番禺后,把主动投降的人当作俘虏;还挖掘坟墓,把死人头颅当作战场上斩获的首级,假冒战功。

二、防范不周,使南越得到了东越的支援。

三、不念士卒辛劳,擅离职守;将公家驿马作为私用,且展示印信,夸耀于乡里。

四、借口道路险阻,逾期不归军营。

五、刘彻之前曾询问杨仆蜀郡的刀价,杨仆却佯装不知,欺君罔上。

这五条罪状,只有最后一条莫名其妙,我们无从得知具体内情,但前面四条却都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且罪名不小。

在敕书的最后,刘彻质问杨仆:“如今东越军队**,将军能否率部迎敌,将功赎罪?”

杨仆一看之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自己在皇帝眼中几乎就是透明的——不论你玩过什么猫腻,皇帝全都一清二楚;只是给你留着面子,不点破而已。

杨仆忙不迭地给武帝回了一道奏疏,称:“愿尽死赎罪!”(《汉书·酷吏传》)旋即马不停蹄地率部开拔了。

常言道:使功不如使过。这是一种领导艺术,也是历代帝王驾驭臣下的要诀之一,武帝刘彻在这方面自然是玩得炉火纯青。

于是,一心想要将功补过的杨仆一到前线,便迅速扭转了战局。

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冬,杨仆率部进抵武林。此时镇守武林的是东越的徇北将军(姓名不详)。杨仆兵团一战便将其斩杀,并击溃了他的部众,令东越军队大为震恐。

像闽越这样的小国,战场形势有利的时候,大伙还能待在一条船上;可一旦战局不利,船上的人便会各打各的算盘,于是内讧便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最先倒戈的,是一个叫吴阳的人。此人本是南越的贵族,南越覆灭后投靠了骆余善。本来以为有了新靠山,可以过几年安生日子,怎料运气竟然这么背,刚一靠过来,人家就快倒了。吴阳痛定思痛,决定还是抱汉朝的大腿,这样更靠谱。于是他率领部众七百人,对汉阳(今福建省浦城县)的东越守军发起了反戈一击。

这边后背刚被吴阳捅了一刀,骆余善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刀,竟直接捅在了他的胸口上。

这一刀,是现任越繇王骆居股(骆丑之子)捅的。人家骆居股压根儿就没想造反,纯粹是被骆余善拉下水的。如果汉朝灭掉闽越,覆巢之下无完卵,骆居股势必也要跟着骆余善被灭族——那岂不是太冤了?

于是,越繇王骆居股跟手下的建成侯等人一合计,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当骆余善的陪葬,遂一不做二不休,设计把骆余善给干掉了。

这真是因果报应,丝毫不爽——当初骆余善用什么手段对付他大哥骆郢,现在别人就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

骆余善一死,麾下部众立刻树倒猢狲散,闽越就此平定。

武帝刘彻考虑到闽地山川险阻,道路难行,民众动辄反叛,朝廷不易治理,眼下虽然平定了,但终究是后患无穷,遂将越繇王骆居股降格为东成侯,然后把闽越的所有百姓全部迁到了江淮一带。

这边平定了闽越,大西南那边的战火却仍有蔓延之势。

此前,随着南越和且兰、邛都等西南小国的覆灭,以及冉、駹等国的纷纷归附,武帝刘彻便派遣使节前往滇国,宣示大汉帝国的赫赫兵威,劝告滇王认清形势,入朝称臣。

在西南诸国中,滇国算是相对比较强大的,拥有军队数万人;且东北方向还有劳深、靡莫两个小国(均在今云南省曲靖市一带),可作为御敌屏障。三个国王同属一个家族,一向同生死、共进退。因此,滇王自认为汉朝奈何不了他们,便对汉使提出的要求一口拒绝。

随后,劳深、靡莫两国又多次袭击汉朝使节和边境上的汉军士卒,丝毫不把汉朝放在眼里。

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秋,武帝刘彻决定用武力征服这些宵小,遂命将军郭昌、中郎将卫广率巴蜀兵团出击。

老虎不发威,你还当我是病猫?汉军一出征,轻而易举便灭掉了劳深、靡莫两国,然后**,兵临滇池城下。

滇王一觉醒来,才发现同气连枝的两个哥们儿已经没了,而自己也已被汉军团团包围。他不敢有半分迟疑,立刻举国投降,请求内附,并承诺入朝。

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作为独立王国的滇国就此覆灭,汉朝随即以滇池城为郡治所在地,设置了益州郡,然后授予滇王印信,让他仍做他的酋长。

随着滇国的归附,由南越反叛引发的一连串战事才宣告结束。

这场发生在帝国南方的大范围的平叛战争,将岭南地区、闽越地区和西南地区悉数纳入了汉朝的版图,前后一共设置了十七个郡,极大地拓展了古代中国的疆域,其中大部分地区从此成为中国的永久性领土。

这对后来的历史具有重大而深远的影响,也是汉武帝刘彻对后世的伟大贡献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