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日却去不成南风镇。
早早地,妈妈就替外婆预约了牙医。
从四年前掉了第一个牙齿到现在,外婆又有三个牙齿掉了。
“牙齿很昂贵,人身体上的每一个器官都很昂贵,要好好保护哟。”
外婆第一次去看牙齿,那个法令纹和笑纹都一样深重的医生就这样跟我说。
外婆心疼钱,种一个牙齿居然要五位数,她摸着自己的脸颊,有点气恼。
妈妈劝外婆去,理由是这样的:“你的牙齿咀嚼不好,就恨不得把肉炖得都烂了,叫我们这两个牙口好的跟着你吃熟烂到像烂木头一样的肉好意思吗?”
妈妈总是豆腐心,却老是讲不出好听的话。
偏偏外婆吃这一套,迟疑着问我:“最近的肉是不是做得不好吃?”
我收到妈妈的眼色,这一次我站在妈妈的阵营。
外婆就不再犹豫。
之前去检查了两次,这周末预约了医生种牙。
周日上午,史莱克、谢小枞、米奇、迈斯浩浩****地来找我,另一边杜贾克也打了电话约我出去玩。
我们一合计,就决定去吃冰激凌。
一行人约在我家楼下,见了面,史莱克不一会儿就走到杜小灵身边去。
谢小枞最近都没怎么参与我们的活动,一听说外婆去弄牙齿了,就嚷嚷着先要去牙医诊所瞧外婆。
我们只好先去桉木街的牙医诊所。
为了抄近道,我们走的是老城区。
走到花厝门牌楼前,杜小灵眼尖,说:“猿?”
我们一看,果然是真理小学那个讨人厌的猿。
他就在一个小院门前,蹲在地上,拿把蒲扇摇着。在他的身前,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贴着墙根不知道在瞧什么。
猿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时不时地呵斥小女孩:“别跑,小心被人抱走卖掉。”
小女孩和猿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她一听猿的话,浓粗的眉毛一挑,哼了一声:“哥哥骗我。”
这时候有人喊:“买酱油。”
猿匆匆地从院门进去,不一会儿头从另一个门那儿探出来,招呼起了客人。
我们这才看见远处的一块招牌:振强杂货店,童叟无欺、公平买卖。
大概是我们驻足得有些久了,小女孩望了我们好几眼,突然喊起来:“人贩子——人贩子——”我们被这铜锣般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居然狼狈地逃跑了。
几个人从巷子里嗒嗒嗒地跑过去,跑完了才觉得丢脸:被一个小女孩吓到了。
到了牙齿诊所,谢小枞一眨眼就冲进去了。
不过我们被医生谢绝进诊室:“你们这么多人来会影响到种牙的人的。”
妈妈也让我们去吃冰激凌:“不过不能吃太多,否则牙齿坏掉了……”
她指了指护士托盘上端着的全套工具。
那些奇奇怪怪的工具让我们心颤颤地摸了摸脸颊,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每个人吃一个冰激凌的快乐。
冰激凌店的快乐总是那样地明快、张扬、易于传染。
当冰激凌端上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发光。
世界上能够治愈哀伤的事物包括了:孩子的笑、热水澡、阳光、一个爱的拥抱、冰激凌。
吃完了冰激凌,所有人的情绪都饱满而丰盈。
谢小枞提议来一场百科全书知识竞赛。
我们都假装没听到,这对朋友真是不太尊重的表现,但原谅我们,除了谢小枞,谁知道“鲸落”是指一条鲸鱼死后尸体回归海洋啊。
我们最终投票决定去看最新上演的电影。
电影院就选在离牙医诊所最近的海天影院,那样的话外婆弄好了牙齿我们可以去接外婆回家。
回程依然是原路折回。
从老城区抄近路——谢小枞和史莱克住在老城区,他们对这一片相对熟悉。
从一户低矮的围墙人家走过时,谢小枞咦了一下,跑到了围墙旁边,那里荒草丛生,密而长的芨芨草铺满了围墙根。
谢小枞拨开芨芨草,一个猫洞露了出来。
她趴在洞口往里瞧。
“这里边有什么呀?”杜小灵好奇地问。
“这里面至少有一百只猫。”谢小枞说。
“一百只……野猫?”
“不。确切地说,是一百只猫和一个老女人。”
“一个养了一百只猫的老女人?”杜小灵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谢小枞知道这个故事,她讲给我们听——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女人还是一个妈妈的时候,她是一个年轻的、貌美的、充满活力的妈妈。
她每天黄昏用手推车推着她的小宝贝在巷道里散步。
很多人都听过她温柔地对孩子说:“宝贝,夕阳是不是很漂亮呀。”
小宝贝还不会说话,只会发出语气词。
就这样过了几年,别的同龄的孩子都会跑会跳会念唐诗了,女人还是用手推车推着她的宝贝在巷道里散步。她的小宝贝还是只会讲咿咿呀呀的语气词。
大家都很同情女人,可是女人依然那么快乐地和小宝贝讲着轻而温柔的话。
后来有一天,大家突然发现黄昏的巷道里没有了女人和她的小宝贝。再后来,女人就渐渐地不出门了。她的院子长满了杂草,围墙失修老旧,就像是屋子里没有住人一样。
一些野猫跑到了她的院子,隔壁邻居在深夜听到女人招呼野猫的声音。
野猫越聚越多,**时的叫声吵得巷道的人都睡不着,夜里常常是猫叫声此起彼伏。
有邻居受不了,去敲门。女人也不来开门,只在屋子里用极其哀弱的声音说,对不起呀,它们都是我的孩子。做妈妈的怎忍心驱逐孩子呢——除非孩子自己离开了。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杜小灵好一会儿才说。
我们都听得心情沉重。
对于一个妈妈来说,孩子无疑就是她的珍宝,是她的守护。
从巷道走过去,我忍不住再回望那间荒芜的,像是没人居住的破败平房。
猿就在这时候出现了,他匆忙而又惶急,像是被狐狸追赶的田鼠:“滚开了,你们挡到路了。”
“没礼貌的家伙!”杜小灵不客气地呛回去。不过我们还是贴着围墙根,给猿留出了一条通道。
猿匆匆地跑了过去。
“他是要去捡什么宝贝吗,这么急。”迈斯说。
“可能前边有恐龙大战。”杜贾克笑嘻嘻地说。
我们没走多远,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猿气急败坏地跑回来了。
从我们身边挤过去的猿,不知道怎么摔了一跤,脸朝下扑倒在巷道上。
谢小枞过去扶起他。
猿挥开了谢小枞的手:“我自己能起来。”
他两边的膝盖都摔破了,脸颊也被沙土弄脏了,可是奇怪的是,猿的眼眶是红的。
在足球场上摔倒是常见的事,有一次猿被撞到了,迈斯的手肘甩到他的眼睛上,他的眼眶足足肿了三四天。
迈斯跟他道歉,他倒是用开玩笑的方式表示不在乎:“球场上除了脚下功夫,手上功夫还是不要那么强好哩。”
就因为这事,我们对猿的印象也没有跌到谷底,真理足球队和我们足球队也是一个赛场上的战友,纵有火药味,但关系也不应该这么恶劣。
回过头想想,我们对真理足球队释放过善意吗?
嗯,突然觉得应该反省一下。
“喂,你怎么了?”谢小枞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猿坐在地上,用手抱着头。
“头痛吗?我可……没碰到你,你别想碰瓷。”谢小枞结结巴巴地说。
我们都觉得奇怪极了,直到——
猿下定了决心一般,突然对我们说:“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们。”
“什么事呢?”杜小灵明显兴奋起来。
“小娜不见了。”猿用嘶哑的声音说,“有一个客人来买东西,有点磨蹭,等我收钱走出来,她就不见了。”
小娜?去冰激凌店之前遇到的缩小版的猿?
猿继续说:“她的机器人就扔在地上,她最爱这个机器人了,平时都不离手的。”
我们这才看到猿的右手上的一个机器人,长臂壮硕,面容狰狞,看来小娜的审美很飒。
“所以……你要拜托我们一起去找小娜?”
“是。”猿下定了决心。
“没问题。”迈斯搓了搓手。
“如果是儿童失踪的话,黄金寻找时间是最开始的两个小时。”谢小枞说。
猿的脸一下子煞白:“我爸妈早上去进货了,要是回来看到小娜不见了——”
杜小灵推了一下谢小枞,使了个眼色,安慰猿:“或许小娜只是在附近逛逛,我们赶紧分头去找吧。”
在米奇的建议下,我们分成了几个两个人的小组。
米奇和史莱克一组。
谢小枞和迈斯一组。
我和杜贾克一组。
杜小灵和猿一组。
我们约好了一个小时互相沟通一次,到时大家回到猿家的杂货店前,看看都找了哪些巷道,有没有什么进展。
我和杜贾克一边喊着小娜的名字,一边在巷道搜寻。
渐渐地,有一些人加入了我们的行列。
一个在巷道吹泡泡的男孩问我们:“一个走失的四五岁的小女孩?”
两个头发花白,在小院里下棋的老人。
一个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睡眼惺忪的男人。
一个从市场买菜回来的瘦高女人。
“小孩子走丢了呀,那可不得了!”
说着这样的话,参加搜寻的人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