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怎样长大的?
如果捋一捋这条线索能得到一些什么?
幼儿园的时候,妈妈给你买了一个粉色的书包。
坐在隔壁的小男孩的衣服色系都是蓝色。
上了小学,男生厕所在这边,女生厕所在另一边。
老师说:“女孩排这边,男孩排那边。”
妈妈说:“女孩不要去疯玩,那是男孩子做的事情。”
上了中学,女孩得到了一条告诫:漂亮的女孩才会有人喜欢。
“我们喜欢的女孩是温柔、漂亮、可爱、大度……”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一个女孩就开始被修剪。
谁是那一把剪刀?
妈妈、老师、身边的女孩、男孩、社会规则、成年人的目光——都有可能是剪刀。
“女孩”从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贬义词?
四年前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只有周末才回家的妈妈在那天晚上撕开夜幕走进南风镇的小院。
妈妈仍是妆容精致,衣着得体,灰色系的衬衫里露出青底粉皮珍珠的强光。妈妈上班一直穿职业装,虽然私底下她的日常装大多数是妩媚的,女人味的。一切都没有什么不一样。
厨房里外婆刚做好了蜂蜜桂花炖奶。
在此之前的一天,我从幼儿园放学回来,就见到了院子里竹匾上的桂花,蜜糖一样的颜色让人喜欢。
晚上外婆敲了几个鸡蛋,蛋黄晚餐的时候煎了吃,剩下蛋清加了牛奶搅拌。
我拿了搅拌器,一丝不苟地呈“之”字形搅拌。
我喜欢待在外婆的身边和她一起完成一些事情。
外婆说这是人类维系情感的一种本能。
淡黄色的**从筛子网眼的中间流下,倒进玻璃杯里,盖上保鲜膜,蒸十五分钟。
最重要的小窍门来了。
这时候趁着蒸锅里热气沸腾,取蜂蜜和桂花混合放入蒸锅中,再焖两分钟,取出来淋在已经像是豆腐脑的炖奶上。
香甜鲜嫩的蜂蜜桂花炖奶就做好了。
绵的、甜的蜂蜜桂花炖奶,这对味蕾来说是绝对难以忘记的美味。
我用小勺子挖出第一口放入嘴中的时候,妈妈回来了。
她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时候我还分辨不出“强颜欢笑”和微笑有什么区别。
我们一起吃了热烘烘的蜂蜜桂花炖奶,之后我就得去睡觉了,可是我想着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的妈妈,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我偷偷地爬下床,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
就在这一天晚上,我第一次看到妈妈崩溃的眼泪。
她伏在餐桌上,厨房的灯光透了过来,妈妈的声音闷闷的,像被关在一个铁盒子里。
“为什么女性就必须承受职场上这些不公平的对待。女性和男性难道不只是一种生理区别吗?我已经筋疲力尽。每一次被介绍成‘我们所里最漂亮的女律师’,我就想翻脸。职业和性别有关吗?业务能力和漂亮有关吗?”
“有没有那么一天,当我被夸奖的前提是建立在,我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被定位为女性的一个人?”
妈妈的控诉和她的眼泪都留在了那个夜晚。
外婆笨拙而缓慢地抚摸着妈妈的头发:“如果你觉得累,那回到南风镇来。”
“不,我绝不妥协。”妈妈仰起她满是泪痕的脸,“你是我的妈妈,你这一生也受过不公平的看待,为什么你还要叫我退让呢?”
妈妈的话让外婆脸色苍白。
“你这一生,反抗过吗?”妈妈问。
外婆沉默了一会儿:“当我懂得反抗这个词的时候,我已经像现在这么老了。”
我偷偷地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那一天晚上我是怎样睡着的,我并不记得。第二天一起在餐桌上吃早餐的妈妈和外婆也如常一般。
一种小镇的温馨和家常的味道,让那天的晨光特别地美丽。
这是我生命中两个最为重要的女性。
如果有人伤害到她们,我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那么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杜小灵。当有人不屑地对她说“女孩别掺和男人的事情”的时候,我也应该站出来,即使我回不到外婆的少女时代,回不到妈妈的少女时代,可是我可以站在一个女孩的少女时代里。
“如果我们组队,杜小灵也是我们必不可缺的队友。”
猿看着我,他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你说什么?”
杜小灵走前了一步,站在了猿的面前:“苏乐乐说,我们接受你的挑战。”
“你嘛——”猿拉长了尾腔。
我走到杜小灵身边。
“还有我。”史莱克说。
“还有我还有我。”杜贾克慢了半拍。
猿倒退了一步:“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们都接下了。”
两分钟后,山顶洞人、马陆、猿,还有一个真理小学的大块头,四个人气势汹汹地来了。
“我不和女人掰手腕。”三个男孩都这样说。
猿被逼着排在了和杜小灵对战的一局。
史莱克是我方最强大的队友,敌方队伍也瞧出来了。
山顶洞人第一个挑战史莱克。
他们都是那种不善言辞,也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人,一上来就是死战。
山顶洞人和史莱克势均力敌,不过史莱克的超市管理员小助手经历帮助了他,他最终险胜山顶洞人。
猿发出了一个惋惜的语气词。
山顶洞人倒是风度翩翩,还给了史莱克一个佩服的大拇指。
史莱克拍了一下山顶洞人的肩膀,说:“兄弟,你也不弱。”
谁说孩子之间就没有这种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觉呢?
我们用欢呼声祝贺史莱克获胜。
可是形势不太妙,对手应该算准了所有战局中只有史莱克可以一胜,这是他们的作战策略。
第二局,敌方走出了大块头。
大块头沉着,坐着就是一块激流中的磐石。
“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大块头手臂上每一块肌肉都在这样叫嚣。
杜贾克迎战。让我们想不到的是,明明杜贾克的手臂并不壮实,可是他的力量却出乎意料地绵长,一次又一次被大块头压制到濒临输的边缘,但是他一次又一次地绝地逢生。他的呼吸一直尽量保持着平稳,可是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和充血的眼珠让我们更为清晰地了解到了战况的惨烈。
我们看得屏息凝神,不由得视线和心脏都随着这一双手臂的用力而颤动!这是精彩的,让人过瘾的一战。
和第一局相比,这一战更摄人心魄。
杜贾克绝地反击,赢得了胜利。我们欢呼着拥抱杜贾克。
杜贾克腼腆地接受了我们的祝贺,他望向了杜小灵,可怜兮兮地说:“我的手快断掉了,我可是因为你才拼了老命的。”
杜贾克的意思我们都知道,他预知了杜小灵必输的结局,身为杜小灵的哥哥,他必须扳回一点点劣势。
现在我们已经赢了两局了,如果……“兄弟,靠你了。”杜贾克拍了拍我的肩膀。
如果我赢了,那么三比一,杜小灵就不用上场了。
我和马陆对上了,马陆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
他是真理小学足球队的前锋,我们在赛场上是对手,他一直都渴望完全地压制我,不过他并不能如愿。
“狐狸,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的。”马陆炫耀地挥了挥他粗壮的胳膊。
“呵呵。”我轻蔑地一笑,“我就是用一根手指头都能赢你。”
我不是力量擅长者,对上马陆并没有胜算,我只能先打心理战。
但是马陆并没有被我激怒,他深吸一口气,说:“手下见真章的时刻来了。”
马陆表情凝重,严阵以待,他绝不掉以轻心。
当我的手碰到他硬邦邦的手臂时,我就知道这一场的结局了。
我们僵持了三分多钟,我的手臂被马陆逐渐压下。
手臂相交处的皮肤火辣辣地痛,我看到马陆深呼了一口气。不好,这个家伙要使撒手锏了。果然,一股从胳膊传来的暗劲让我溃不成军。
“我输了。”
“遗憾呀。”马陆皮笑肉不笑,得意扬扬地回到队伍中。
我的队友们都分别给了我一个安慰的拥抱。
猿跳了出来:“讨论一下,我们可以准备第五场加赛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杜小灵必输,反正他根本连正眼都不瞧杜小灵一下。
杜小灵耸了耸肩,坐下了。
猿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垂下的眉眼无奈极了:“杜小灵你学男生玩这个干吗,啊……啊……我的洋娃娃哪里去了。”
猿的语气太欠揍了,连粗线条的杜贾克也听不下去,他朝猿挥了挥拳头。
杜小灵耸了耸肩,她的语气很轻松:“你还痛吗?那个足球导弹——”她故意不说下去,不过这已经成功激怒了猿。
猿涨红着脸走到了座位上,把他粗壮的胳膊架在石椅上。
杜小灵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可以开始了吗?”猿摩拳擦掌。
杜小灵白藕一样的手臂和猿古铜色的手臂交织在了一起,像是黑白琴键或者春日里的某一种植物一样好看。
裁判高声数数:“一、二……”
裁判没喊出“三”字,杜小灵说:“暂停。”
她的橡皮圈突然松了,扎的马尾辫都掉下来。
这属于紧急情况,裁判表示理解。
等杜小灵扎好头发,猿气鼓鼓地瞪着杜小灵,他把力量都攒到手臂上,发出了一个极具冲击力的喊声。
裁判开始喊:“一、二……”
“暂停。”
这一次杜小灵感到口渴,她觉得自己必须喝一点水,否则她要变成沙漠里的一株仙人掌。
史莱克安慰杜小灵:“没关系,加赛我一定能赢。”
杜小灵笑了一笑。
第三次裁判喊“一、二……”的时候,果然我们都听到了杜小灵的“暂停”。
猿几乎要开始暴走了,他像一只狂怒的猩猩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女人呵,女人呵。”
“自残对胜利殊无益处。”杜小灵一边绑鞋带一边笑眯眯地说。
好不容易杜小灵绑好了鞋带。
猿生无可恋地坐在了座椅边,他的样子就像一个加班到凌晨的上班族。
裁判喊:“一、二……”
猿有气无力地说:“杜小灵,你要不要去上一下厕所?”
“三!”裁判顺利喊出了最后一个数字,比赛开始了。
杜小灵目光灼灼。
白琴键猛一使劲,完全消极怠工毫无准备的黑琴键在众目睽睽下被压制到了桌面上。
“我赢了,对不对?”杜小灵抖了抖自己的手,像在抖一片灰尘。
裁判目瞪口呆地宣布:“你赢了。”
猿跳了起来:“你出幺蛾子。”
“奸诈!卑鄙!无耻!胜之不武!”
——这是真理小学足球队的心声。
“兵不厌诈!胜者为王!哇,杜小灵这一手心理战玩得漂亮!”
——这是兴高采烈的我方战友的总结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