ワゥ-ソン夫人の黒猫
沃森夫人是一位头脑聪慧,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士。丈夫沃森博士去世以后,她进入一个学术研究会的调查部工作,负责整理图书。她每天早上九点上班,下午四点回家。在众多知识女性当中,她个子很高、体形瘦削,皮肤有些发黄,属于神经质的类型。但她在健康上并没有任何问题,总是透彻又理性地处理事务,爽朗干练地工作。换句话说,她是这类职业中的典型女性。
一天早上,她在平时的时间出门上班,和平时一样处理事务。手上的工作结束后,她感到十分疲惫。一看办公室的表,刚好是四点零五分,于是她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准备回家。丈夫去世后,她在一条远离主路的冷清小巷里租了一个房间,那儿地方很小,也没什么装饰,生活真可谓乏味至极。到了下午回家的时候,一想到那空****的房间,每天毫无变化地等待她回家的床铺,窗边极为老旧的书桌以及书桌上无聊的墨水瓶,她就感到一种无以言表的乏味,觉得人生格外忧郁。
这天也是如此,到了平时的下班时间,她顿时产生了和平时一样的空虚之感。然而在这种感觉的深处,或某一个点上,一种不同于平时的、不可思议的预感,如同寒战一样阵阵袭来。出现在她心底的并不是平时那间无聊的房间,而是一个隐藏着更为低劣厌恶的阴郁之物,充满不快气息的险恶房间。这种极具压迫的厌恶感让她实在不想回到自己的家。但到了最后,她还是穿上厚重的外套,走上了平时的那条回家的路。
站到房间门口时,她感到肯定有什么东西在房间里。在自己上班期间,一定有什么人不知在什么时候、从某个地方钻进这房间里了。
在这想象的谜团中,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正无可置疑、确确实实地变得越发清晰了。“房间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肯定有。”她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鼓起勇气,一下打开房门。
然而,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身影,和平时一样整洁。不管哪里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有一点不同,中间的地板上正坐着一只陌生的黑猫。那只黑猫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夫人,如同静物般一动不动,安静地蹲坐在那里。
夫人并没有养猫,那只黑猫肯定是趁她不在家时从外面钻进来的,可它是从哪儿进来的呢?夫人出门向来小心,总是把门关得很严。她当然会锁门,而且连所有的窗户也都关严锁好了。夫人很是多疑地把房间的各个角落都查看了一遍。无论哪里,都绝对没有能让猫钻进来的缝隙。这个房间既没有烟囱,也没有换气孔。不管怎么查看,都没有一个地方能让猫钻进来。
夫人认为,也许是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恐怕出于盗窃的目的——来到这个房间,打开了一扇窗户,猫碰巧就在这时钻了进来。那个人在房间里做了什么事以后,又把窗户关好离开了。这时,猫就被关在了这个房间里。实际上,除了这个推断之外,她想不出其他的解释。
夫人在精神上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相反地,她还是位十分理性、爱好推理的女性。然而身为女性,面对这不可思议的事件还是会感到毛骨悚然。自己不在的时候,一个陌生人潜进家中,还在客厅里做了些什么,只是这样一想就觉得心情极度糟糕。
夫人感到一种可恶的压迫感,就像被噩梦魇住了似的。但她素来喜爱推理,发誓一定要找出这奇怪事件的真正原因。如果的确是某个人打开窗户闯了进来,那么窗户上一定会留下撬过的痕迹,即便没有,也多多少少会留下一些指纹。夫人慎重地调查了一遍,然而窗户上没有任何的异常,也没有任何类似指纹的东西。从这点来看,房间里绝对不存在有人进入的痕迹。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夫人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就是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薄薄地撒上一层颜色不引人注意的粉笔粉末。如果今天也和昨天一样,在她出门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一定会在地上留下脚印,成为确实的证据。那只讨厌的猫也是一样,肯定会在钻进来的地方留下脚印。那么,一切事情的原因就都能明了。
她执行了这个计划,确认过计划会成功之后,她穿上外套,平静地出了门。但是,当办公室的挂钟接近四点时,平时那种不安的预感依然涌上她的心头,总觉得有什么人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这种感觉十分清晰,而且就像在眼前飞动的小虫一样,执着地挥之不去。这种不祥之事总是会变成现实。果然,今天那只黑猫依然坐在房间里,用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静的眼睛盯着夫人。而且,房间里的情况跟夫人满心的期待恰恰相反,就连一个小小的脚印都没留下来。在密闭房间的沉重空气中,早上撒下的粉笔粉末如同霉菌一样堆积在地面。没有任何一粒粉末发生了哪怕些许的变化。很明显,没有人进过这个房间。
接连发生的奇异事件和推理的结果让夫人彻底陷入了困惑。事实证明,没有任何人来过这里,连猫也绝对没有办法从外部钻进来。但奇怪的是,那只没留下脚印的猫,不是正好好地坐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吗?猫就在此处,还有比这更确凿的事实吗?再说,只要不是魔法的奇迹,这只猫没有任何道理能够连一个脚印都不留下就出现在这个密闭的房间里。
夫人彻底放弃了理性。但即便如此,第二天她还是更加小心谨慎地做了同样的试验。然而结果没有任何变化,而且第二天那只恶心的黑猫又坐在了地板上。而就在她打开窗户的同时,这奇怪的动物也总是如影子一般迅速不见了。
最后,夫人想到了一个计划。为了查清黑猫到底是从哪儿进来的,她打算一整天都藏在门外的阴影里,从门上的钥匙孔往屋里看。第二天,她请了假,又照常锁好了窗户,之后拎着一把椅子来到门口。她锁好门,把椅子放到钥匙孔前面,一秒都不放松地盯着屋里。从早上到下午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对她紧绷的注意力来说,这也是一段极为难熬,几乎要无法承受的漫长时间。于是,她的注意力开始松弛下来,也开始想一些其他的事情发呆。她不时从胸前的衣服内袋拿出手表,看着指针走动。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屋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夫人再次拿出手表,这时指针正好指向四点零五分,她像刚从打盹中醒来的人一样立刻紧张起来。再次向钥匙孔里看去,这次,那只黑猫已经好好地坐在房间里了,而且还是在同一个地方,保持着同样一动不动的安静姿势。
除了超自然的奇迹之外,已经没有办法解释这件事了。她唯一能够明白的事实就是,在临近下午四点时,虽然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现的,总之,一只大黑猫会出现在房间里。夫人甚至已经没法相信自己的认知了。她已经用尽了所有能做的方法,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试验。夫人想,难道是自己的神经出现了问题?是自己发疯了吗?她站在镜子前,想看看自己的瞳孔有没有放大。
日复一日,这可憎的事实执着地让沃森夫人陷于痛苦之中。她彻底进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甚至白天都能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看到猫的幻影。有时,还会把街上来来往往的所有人都看成是猫变幻的。那时她被癫狂的强烈憎恶之情所驱使,想要揪住那装成绅士的妖猫的尾巴,狠狠摔到地上,她甚至已经无法克制自己了。
然而,她最终还是恢复了理性。为了通过旁观者的证言来确认这个奇怪的事件,她打算在家里招待朋友。于是,就在猫惯常出现的时间之前,她把三位朋友请到了家里。其中的两位是跟她做同样工作的妇女,还有一位则是一位相当年长的哲学家,是她过世丈夫的好友,跟她也像家人一样亲近。
夫人将访客和自己所需要的四把扶手椅围成一圈摆在房间中央,她特意选这个位置,就是为了让每位客人都能看到那只猫。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很安静,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交谈就热烈起来,大家都愉快地聊着。话题也从各种杂事转到了灵魂领域。
那位年长的博士哲学家对这方面有浓厚的兴趣,讲了最近由某家精神研究会报告的,一个特别活泼的幽灵的故事,逗得这些妇女哈哈大笑。只有沃森夫人认真地问道:“动物也有幽灵吧?比如说猫的幽灵。”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都觉得“猫的幽灵”这个词特别好笑,但就在这时,那只黑猫又一次出现了,而且刚好就在众人的椅子前面。它不知道从哪扇窗户悄悄地钻了进来,摆出一副平静的样子依然坐在惯常的那个地方。
“那这个事实是什么?”
夫人绷紧了神经,指着地上那只猫,想让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动物身上。
众人看了看夫人指的地方,但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开始了其他话题,谁都没注意那只猫。也许他们对这种无聊的动物没有兴趣吧?于是夫人说:“它是从哪儿进来的呢?窗户都关着,我也没养什么猫。”
客人们又笑了,夫人的话在他们听来,好像是一个古怪的笑话。
他们很快回到了此前的话题,开心地聊了起来。
夫人感到一种极为不快的侮辱。怎么会有这样不知礼数的客人!
他们明明看见了那只猫,也知道自己提出的问题的意思,自己是认真提问的,可是怎么样呢?他们假惺惺地装作不知道,故意无视自己。
“无论如何,”夫人心中暗想,“要让这些假装不知道的人往地上那只动物那儿看,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要让他们盯着那儿,不能看别的地方。”
出于这个用意,夫人把咖啡杯掉到了地上。她做出因为失误而吓到的样子,把散落在众人脚下的碎片集中起来,又礼貌地道歉,为女性客人擦拭衣摆上的咖啡。这些举动肯定会让客人们的目光投向地板,必然会让他们注意到脚下的那只猫。然而人们开心地交谈着,对主人这微不足道的过失毫不在意。大家还故意聊得很热烈,尽量不去看因过失而显得狼狈的主人。
沃森夫人难以忍受地焦躁起来。她期待着第二次能够成功,执着地重复了同样的行为,将茶匙掉到了地上。亮闪闪的银匙在地板上弹了几下,发出尖锐而澄净的声响,然而那声音被妇女们快活的谈话声掩盖了。谁都没注意到这个事件,甚至都没有人看上一眼。夫人变得越发神经质了,她彻底歇斯底里了,感到情绪要强烈地爆发,想要采取激烈的行为。她突然站了起来,腿上用力,像发泄似的把地板踩得“咣咣”响,这野蛮粗暴的声响把室内的空气都震动了。
这突如其来的异常举动果然引起了客人们的注意,大家都吃惊地看向夫人,但也只是看了那么一会儿,之后大家就又回到各自的话题中了。这时,沃森夫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再也无法忍受客人们的装模作样和无礼了。勃发的激烈情绪如火一般迅速蔓延到她的全身,她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强烈冲动,想要抓着那些可恶家伙的脖子,用力按到地板上那只猫的前面。
沃森夫人踢倒椅子,她那本能的憎恶之情不断高涨,突然抓住了一位女性客人的脖子。那名女子纤细的脖颈被沃森夫人灼热的右手掐着,如同濒死的天鹅一般**着。夫人把那女子拉倒在地,残忍地把她按在地上来回拖动,那女子鼻子上的皮都被磨破了。
“看啊!”
夫人怒吼道。
“这里有只猫啊!”
夫人重复地喊了几次。
“就算这样也看不见吗?”
惊恐的尖叫声顿时响起。女性客人们拼死尖叫,吓得靠在墙边呆立着,又滑倒在地板上。女性客人们几乎都彻底晕过去了。只有那位年长的博士哲学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怪事,只是呆呆地看着。沃森夫人用一双充血的眼睛盯着地上的猫,那只个头很大的,恶心的黑猫在刚才那么长的时间里一动也不动地安静地坐在那儿。它这如同烙印般的形象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了,恐怕这一生都会执着地纠缠她。“就趁现在!”她想,“一定要打死这家伙!”
夫人拉开书桌的抽屉,取出一把小巧的女士手枪,手枪的象牙柄上嵌了贝壳。这把枪是夫人不久前买回来的,打算用来杀死那不吉利的猫。现在让它履行使命的机会来了。
夫人把手放在扳机上,盯着地板上的猫。只要开枪,长久以来让她痛苦的根源就会随着烟雾一同消失。想到这儿,她的心情变得安稳而冷静。于是在瞄准之后,她用力扣下扳机。
随着轰鸣的枪声,烟笼罩了整个房间。但是当烟雾散尽,那只黑猫还坐在之前那个地方,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它睁着蚬子一样的黑眼睛,和平时一样盯着夫人。夫人再次举起手枪,比刚才走得更近,朝着猫的脑袋开了一枪。但是烟雾散去之后,猫还是像之前一样坐在那里。
这挥之不去的姿态让夫人控制不住地发狂了。无论如何,她都要杀死这只纠缠的黑猫,彻底抹掉它的存在。
“跟它拼个你死我活!”
夫人绝望地想。于是憎恶的激烈情绪涌上了头顶,她疯狂地胡乱开着枪。三发!四发!五发!六发!最后子弹耗尽时,她才发现有黏稠的红色**像丝线一样从自己的太阳穴流下来。同时她眼前一黑,感觉四周所有的墙都一起倒了下来。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尖叫,在满是火药味、烟雾蒙蒙的房间里,如同一根燃烧的柱子般轰然倒下。
她的唇边流着血,苍白的脸庞之上是一蓬因疯狂而抓乱的头发。
附记:这个故事的主题是詹姆斯教授的心理学书中所引用的一个真实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