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的贞操·芥川龙之介(1 / 1)

明治元年①五月十四日的午后,官厅已经发下通知:“官军将于明日黎明时分攻打东睿山彰义队②。上野一带居民应迅速撤离,前往他处。”下谷町二丁目的一间小干鱼店,古河屋政兵卫已经撤离,厨房角落的鲍鱼壳前面却还有一只很大的公三花猫静静地团成一团。

家中门窗紧闭,所以虽是午后时分,屋里仍然一片漆黑。四下传进耳中的除了连日来的雨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雨时而急促地落在看不见的屋顶上,时而又远远退去飘在半空中。每当雨声变大,猫就会瞪圆琥珀色的眼睛。在这个连灶台都看不见的漆黑厨房里,只有这时才会看到两点令人害怕的磷光。可是,一旦发现除了雨声之外再没有任何变化,猫便一动不动地再次将眼睛眯成一条线。

这样反复几次,猫好像终于睡着了,也不再睁开眼睛。然而,雨依然时而急促,时而停止,时间在这样的雨声中渐渐移向黄昏。

①明治年号自1868年9月8日始,至1912年7月3日。

②彰义队,1868年,以德川庆喜的心腹旧幕臣为中心组成的志愿队,以护卫庆喜和警备江户的名义占据上野宽永寺,后被大村益次郎指挥的官军消灭。宽永寺是天台宗关东总本山,山号东睿山,是德川将军家的菩提寺之一。

然而在将近七点时,猫好像受到什么惊吓一样突然睁大眼睛,连耳朵都竖了起来。不过,雨已经比之前小了很多。街上传来轿夫们飞快跑过的声音——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到。可是,在几秒钟的沉静之后,漆黑的厨房很快透进模糊的亮光。挤在狭窄地板间上的灶台、没有盖子的水缸里的水光、供奉在荒神①前的松枝以及天窗的拉绳——这些东西都一一可见了。猫变得越发不安起来,它看着敞开的水口②,肥大的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

这时,水口的门打开了,不,不仅门打开了,连围挡③也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淋成了落汤鸡的乞丐,他先是把包着旧手巾的脑袋伸了进来,听了会儿屋里的动静,确定家里没人后轻轻地走进厨房,身上的草席满是新鲜的水痕。猫放平耳朵向后退了两三步,但乞丐一点都没惊讶,伸手关上身后的围挡,慢慢将头上的手巾摘了下来。他脸上全是胡子,还贴了两三贴膏药。可即便满面脏污,还是能看出他的五官是一副平平无奇的长相。

“三花,三花。”

①荒神,被当作灶神供奉的三宝荒神。

②水口,厨房里为了去打外面井水所设的出入口。

③围挡,从地面起30厘米左右,用木板或纸隔扇制成。

乞丐拧掉头发上的雨水,一边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小声叫着猫的名字。猫好像对他的声音很熟悉,放平的耳朵又竖了回来,但还是站在原地没动,用满含怀疑的眼神盯着乞丐的脸看。这时,乞丐扔下身上的草席,迈着两条看不出肤色的泥腿,大大咧咧地在猫面前盘腿坐了下来。

“三花兄,怎么了?——看这空无一人的地方,看来只有你被扔下了啊。”

乞丐独自笑着,伸出大手摸了摸猫的脑袋。猫有点想逃开,但此刻它不仅没飞快地跑开,反而在原地坐了下来,渐渐地眼睛也眯起来了。乞丐停住摸猫的动作,从穿的旧和服里,拿出一把闪着光亮的短枪。

接着,他开始在模糊的光线里检查起扳机的情况来。一个乞丐,在充满“战争”氛围的、空无一人的厨房里摆弄着手枪——这的确是一个充满了小说感的少见场景。然而眯着眼睛的猫依然弓着背,好像知晓了一切秘密似的,只是冷漠地坐在一边。

“一到明天啊,三花兄,子弹就会像雨一样落到这一带了,要是被那东西打中可就要死啦,所以明天就算外面闹得再怎么厉害,你都要在地板下面躲上一整天啊。”

乞丐检查着手枪,不时对猫说上几句话。

“我跟你也算是老相识了,但是今天咱们就要告别啦。明天对你来说是一场大难,我说不定明天就要死了。如果明天我能不死,以后我就再也不跟你一起翻垃圾堆啦。这么一来,你可要高兴坏了吧?”

这时,外面的雨又变得急了,雨声喧嚣起来。云低低地压向屋顶,屋顶上的瓦片都笼罩在雨雾之中,照进厨房的微弱光线比之前更加暗淡了。然而乞丐连头也没抬,小心翼翼地向终于检查完毕的手枪里填充弹药。

“你会不会舍不得跟我分开啊?唉,大家都说猫是‘三年养恩,转眼就忘’,所以我应该也是指望不上你了啊。不过,唉,这种事也无所谓了。只是,如果我也不在了——”

乞丐突然停住话音。好像有谁在外面朝水口走过来了。乞丐迅速把枪收进怀里,转过身来。与此同时,水口的围挡也一下被人拉开了。

乞丐立刻摆出戒备的架势,却刚好迎面对上了闯入者的视线。

拉开围挡的那个人一看见乞丐,也吓了一大跳,“啊”地轻轻叫了一声。那是一个赤着脚、拎着一把大黑伞的年轻女子。她差点要冲动地跑回外面的雨里去了。然而,当最初的惊吓过去,终于恢复了勇气后,她却透过厨房微弱的光线紧紧盯着乞丐的脸。

乞丐好像也因为这个意外而目瞪口呆,保持着立起单膝坐着的姿态,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他的眼神也像刚才一样,没有一丝的松懈。

两人沉默了片刻,视线交汇到一处。

“什么啊,你不是老新吗?”

女子好像冷静了一些,这样对乞丐打了个招呼。乞丐也笑眯眯地对她点了点头。

“真是不好意思啊。因为雨下得实在太大了,没办法,就到没人的家里来躲躲雨——绝对不是想要闯空门、偷东西的意思。”

“吓了我一大跳,真是的——就算你说不是想闯空门,可厚脸皮也得有个度啊!”

女子甩甩雨伞上的水滴,很生气地加了一句:“行了,你赶紧走吧,我要进屋了。”

“好,这就走。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走的。不过,姐,你还没撤离吗?”

“撤离了。虽然已经撤离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然后发现自己忘了什么东西吧?——哎呀,您快请进,那儿会被雨淋到的。”

女子好像还在生气,对乞丐的话答也不答,直接坐在水口那儿的地板上。然后把脚伸到水池里,开始“哗哗”地往腿上浇起水来。乞丐依然若无其事地盘腿坐着,摩挲着长满胡子的下巴,一直看着女子的动作。她肤色微黑,鼻子附近长着雀斑,是一个典型的乡下小个子姑娘。她的衣着打扮也符合女佣装束,是手织棉布做的单衣,腰上只系了一条带子。但她眉眼鲜活灵动、身体结实,她身上的那种美会莫名地让人联想到新鲜的桃子或梨子。

“在这种时候还要特意回来拿,肯定是特别重要的东西吧?是什么啊,你忘的那个东西?啊?姐——阿富姐。”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赶紧出去吧。”

阿富的回答语气很是生硬,可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老新的脸,认真地提出了一个问题:“老新,你看见我家的三花了吗?”

“三花?三花就在这儿呢——欸?它跑到哪儿去了?”

乞丐四下环视。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猫跑到架子上的研钵和铁锅中间去了,正团成一团蹲坐在那儿。阿富和老新同时看到了猫,于是她放下手里的舀水勺,好像把老新忘得一干二净,站到地板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开始召唤架子上的猫。

老新不可思议地移动视线,从昏暗架子上的猫看向阿富。

“姐,你忘的东西,难道就是猫吗?”

“猫怎么不行了?——三花、三花,来啊,快下来啊。”

老新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在雨声里发出令人不快的回响。

阿富再一次火冒三丈,气得脸都红了,突然对老新大骂道:“有什么可笑的?家里的老板娘把三花给忘了,都已经快急疯了。她念叨着三花被打死了怎么办,一直哭个不停。我觉得她太可怜,所以才冒着雨回来的——”

“挺好的。我不笑了。”

虽然这么说,可老新还是笑个不停,把阿富的话打断了:“我再也不笑了。哎呀,你想想啊,明天就开始‘打仗’了啊,可你们忘的不过是一两只猫而已,怎么想都会觉得可笑啊。虽然当着你的面说不太好,但你们家老板娘真是又不明白道理又抠门小气。首先,来找那只三花兄……”

“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老板娘的坏话!”

阿富气得直跺脚,但乞丐却并没有被她凶狠的态度吓到,不仅如此,他还毫不客气地将视线投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举动。实际上,那时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粗野的美。被雨淋湿的和服、腰带——不管看向身上哪里,布料都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明明白白地诉说着那一看就是处子之身的年轻肉体。

老新依然盯着她看,边笑边继续说:“首先,让你来找那只三花兄,你心里也明白有多危险吧?难道不是吗?现在上野一带已经没有留下来的人家了。所以这里看起来是街市,实际上跟一个人都没有的荒野没什么两样。

当然了,这里是不会有狼的,可谁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呢——首先,我这么说没错吧?”

“不用你替我瞎操心。你赶紧把猫给我弄下来吧——再说,这不还没开始‘打仗’呢,能有什么危险啊?”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年轻姑娘一个人出来走动,这种时候怎么会不危险呢?别的不说,现在这里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万一我起了什么奇怪的念头,姐,你打算怎么办呢?”

老新的语气渐渐变了,让人听不出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但阿富清澈的眼睛里连一丝害怕都没有。

只是跟刚才相比,她的脸颊红得更厉害了。

“什么啊,老新——你是要吓唬我吗?”

阿富好像自己要去吓唬人似的,往老新那边迈了一步。

“吓唬?只是吓唬还算好的呢。现在这世道,肩膀上顶着漂亮的牌子却不干好事的家伙多了去了,更何况我只是一个乞丐。我可不只是吓唬你,如果我真的起了什么奇怪的念头……”

老新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狠狠地挨了一下子。不知什么时候,阿富已经站在他的面前,高高举起了那把大黑伞。

“你少说这些狂妄的话!”

阿富举着伞,又一次用力向老新的脑袋打去。老新立刻想要躲开,但伞却打到了他穿着旧和服的肩头。猫被这动静吓到,一下踢掉了铁锅,飞快地跑到供着荒神的架子上,又把供神的松枝和闪着油光的灯油碟撞了下来,掉到了老新身上。老新最后还是站了起来,可在那之前免不了被阿富的雨伞打了好几下。

“你这畜生!畜生!”

阿富继续挥动雨伞。老新虽然挨了打,却终于一把抓住雨伞,把伞扔了出去,之后迅速向阿富扑过去,两个人在狭窄的地板上扭打起来。

这期间,雨又在厨房的屋顶上发出激烈的声响。随着雨声变得激昂,光线却越发暗淡下来。老新虽然被打、被挠,却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制住阿富。他几次都没成功,可就在终于要按住阿富的时候,他突然像弹起来了似的,一下跳到水口那边去了。

“你这个疯婆子……”

老新背靠围挡,眼睛始终盯着阿富。阿富的头发已经乱了,她坐在地板上,反手握着一把剃刀,应该是藏在腰带里带过来的。她现在看起来杀气腾腾,却又莫名地艳丽非常,可以说,与荒神架子上那只弓着背的猫十分相似。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

可很快,老新好像刻意发出一声冷笑,从怀里掏出那把手枪。

“看看,这下你就该怕了吧?”

枪口慢慢地对准了阿富的胸口。然而她只是懊恼地盯着老新的脸,始终没有说话。老新见她没有动作,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将枪口向上抬。在昏暗的光线中,隐约可以看到枪口前方正是琥珀色的猫眼。

“可以吧?阿富姐——”

老新好像在逗弄对手似的,带着笑意说道:“只要这把枪‘咚’地一响,那只猫就会一头栽到地上。就连你也是一样。这样可以吧?”

扳机似乎即将被扣动。

“老新!”

阿富突然开口。

“不行,不能开枪。”

老新看向阿富,但手里的枪依然牢牢地对着猫。

“我知道不行。”

“打死它也太可怜了,你就放过它吧。”

跟刚才相比,阿富的样子完全不同了。她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微微颤抖的嘴唇间,能看到细细的牙齿。老新半是嘲笑半是惊讶地看着她的脸,终于还是垂下了枪口。这时,阿富的脸上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那我就放过这只猫,不过作为代价——”

老新蛮横地扔下一句话:“作为代价,你的身体得借我用用。”

阿富转开目光。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好像一下涌起了憎恨、愤怒、厌恶、悲哀以及其他种种复杂的情绪。老新深深地关注着她的变化,同时侧身走到她身后,拉开通往饭厅的隔扇。跟厨房相比,饭厅里的光线更加昏暗。然而作为撤离的痕迹,没能带走的碗柜、长火钵都还能看得很清楚。

老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微微透着汗水的阿富的胸口。好像感受到了这目光似的,阿富转过身子,抬头看着老新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脸又恢复了之前那种鲜活的神色。而老新却好像有些狼狈,他怪异地眨眨眼,又突然将枪口对准了猫。

“不行,我说了不行——”

阿富一边阻止他,一边将手里的剃刀扔到地板上。

“既然不行,就赶快到那边去吧。”

老新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谁要过去啊!”

阿富气愤地低声说着。但是,她突然站了起来,好像自暴自弃的女子一般,快步走进饭厅。看到她这么快就放弃了抵抗,老新显得很是惊讶。这时,雨声已经变得十分微弱了,夕阳的光从云层缝隙中照下来,昏暗的厨房里也渐渐有了光亮。老新站在厨房里,认真听着饭厅里的动静。解开带子的声音,躺到榻榻米上的声音——之后,饭厅就静下来了。

老新犹豫了片刻,迈步走进微亮的饭厅。饭厅正中间,阿富一个人静静地仰面躺在地上,用衣袖遮住了脸。老新一看到这情景,立刻像逃跑似的退回厨房。他的脸上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奇怪表情,看起来既像厌恶,又像羞耻。他一站到厨房的地板上,就再次背对饭厅,突然苦笑出声:“开玩笑的,阿富姐,我开玩笑的。你快出来吧……”

——片刻过后,阿富怀里抱着猫,一只手拿着伞,轻松随意地跟铺着破草席的老新说话。

“姐,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那个,对女人来说,失身是一辈子的大事。可是阿富姐,你为了救一只猫的命——阿富姐你这不是太胡闹了吗?”

老新闭上嘴不说话了。可阿富轻轻笑了,抚摸着怀里的猫。

“你就这么喜欢这只猫吗?”

“三花当然很可爱了——”

阿富给了他一个暧昧不清的回答。

“还是说,因为你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替主人家着想,如果三花死了,你觉得对不住老板娘——你是出于这个想法吗?”

“哎呀,三花很可爱,老板娘肯定也很重要。但是,只是我——”

阿富歪着脑袋思考着,目光看向远处。

“该怎么说才好呢?只是,那时不那么做的话,我总觉得不安心。”

——又过了一段时间,老新独自抱着包裹在旧和服里的膝盖,呆坐在厨房里。在稀疏的雨声中,暮色渐渐迫近。天窗的拉绳、水池边的水缸——这些东西都一个个消失在黑暗中看不见了。这时,上野的钟声一下下敲响,在雨云的笼罩下**开沉重的声音。老新好像被钟声吓到,悄悄地四下看了看。摸索着走下地板,到了水池旁边,用木勺“哗哗”地舀起水来。

“村上新三郎源繁光,今天可真是惨败啊。”

他低声说着,有滋有味地喝起黄昏的水来……明治二十三年三月二十六日,阿富跟丈夫和三个孩子走在上野的广小路。

那天,正好是在竹台举行的第三届国内博览会的开幕式当天。黑门一带的樱花也刚好都开了。所以广小路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参加过开幕式后,从上野那边返回的马车、人力车连成一线,络绎不绝。

前田正名、田口卯吉、涉沢荣一、辻新次、冈仓觉三、下条正雄①——马车和人力车上坐的宾客里不乏这些名流。

丈夫抱着五岁的二儿子,让大儿子拽着自己的袖子,不停地躲避着往来的行人,还不时担心地回头去看身后的阿富。阿富牵着大女儿的手,每当丈夫回头,她就会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当然,二十年的岁月过去了,她已经年华不在,但她眼中闪耀的光亮跟以前没有任何分别。她是在明治四五年间,跟现在的丈夫,也就是古河屋政兵卫的外甥结的婚。丈夫当时在横滨,现在则在银座的一条街上开着一间小小的钟表店……

①均为明治时期的政治家、企业家等。

阿富无意间抬起眼睛,这时刚好一辆双驾马车驶过,悠然地坐在车上的正是老新。老新,如今的老新身上——鸵鸟羽毛的帽饰、威严的金丝缎饰带、几个大大小小的勋章,满是各种象征着荣誉的标记。然而看那半白的胡子中间露出的红脸膛,的确就是当年的那个乞丐。阿富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都没觉得惊诧。老新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乞丐——莫名地,她好像早就知道了。是因为相貌,谈吐,还是因为他手里的那把枪?总之,她就是知道了。

阿富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盯着老新的脸。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偶然的,老新也一直看着她的脸。在这个瞬间,二十年前那个雨天的回忆,一下涌上她的心头,清晰得让人难过。那天,为了救下一只猫,她轻率地打算顺从老新的要求。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面对她可以任由其施为的身体,老新却连一个指头都没有碰。那又是因为什么呢?——她当然还是不知道。可是,虽然不知道,但阿富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马车从她旁边驶过,她觉得自己心中若有牵挂。

老新的马车驶过时,丈夫又在人群中回过头来看她。她一看见丈夫的脸,就露出了微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鲜活而又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