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监狱的狱警问郑佑之还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后事要交代。郑佑之就向狱警要来纸和笔,在结束生命之前,他要给两位弟弟写一封遗书——
亲爱的弟弟们:
……哥哥现在与你们长别了,你哥哥生性愚戆。所以,虽然你们再四苦劝,涕泣要求,终不能相听丝毫。又因为脑筋钝滞,所以常常失几失事,现在已经走到末路了。自然你们听着我的噩耗,必然惊恸欲绝,但我请你们勉抑哀情,静听你哥哥最后的遗嘱!!!
弟弟你哥哥这点地方是早已保持不住的了,请你不要站在封建观点上怪哥哥不能保守祖业,你哥哥是因为受尽人间的苦痛,所以加入共党。未加入前,有被土劣算尽之前途,既加入后有被军阀没收之危险,今后又有被农民没收之可能,对我这一点地方,迟早是要被没收的。假如还侥幸暂存的话,我希望你们全部丢在我办那个普岗寺学校内(自然学校还是收不倒两年,不过我们不管他收几年)。
我那两侄你们好好送他读书,不要娇养惯了,我自恨莫得东西给他们。我只有这几个字“胆大、心细、忍耐、读书”,这是我生平的缺点,希望他们莫像我。
你们的地方我也曾苦苦劝你卖来做生意,但是你不听!现在我最后再劝一句“仍是希望你们把地方卖来做生意。”你们将来免不脱被农民没收,不如现在卖来做小生意,将来任何政府都不没收小商人的资本的,这一点我望你们接受,开始学做生意!
伯父年纪高大了,不要把我的真消息告诉他,两侄的幼稚的心灵,也莫把我这消息去震撼他们。他们不问就不说,一问就说我害病死了,葬在某处就是了。
弟弟你哥哥死在重庆,你莫伤心,你得空就可以来把我尸骨焚化,装在坛子内搬回家乡,葬在普岗寺背后那个窝堂内。如不可能,就葬在左跳子父母坟墓之侧(与二嫂合葬亦可)。
假如你不空,或者莫得路费来,就请托此地同乡人,把我埋后立个木牌就够了。
弟弟你们生平小心谨慎,不涉足政治,从前自然是避祸的好方法,现在形势不同了,两面壁垒森严,斗争残酷,你在故乡,再中立还是要受两面的压迫伤害的,我希望你出门做生意,才能暂保你那中立态度,少受些冤枉灾祸,好在你哥哥死后再莫得人来拖累你们受惊受骇,你尽可以出门安心做生意了。
弟弟你哥哥这回是在袁家被捕的,事前你哥哥坚决不到袁家,而“老人”(领导的代称)再三强迫你哥哥去,这是你哥哥死不甘心的,请你把我这个意见传布与一般人知道,以待将来的公论。
弟弟你不要因为痛心哥哥之死就起心报复,这仍不是你哥哥的意见,假如你们要这样做,就陷害你哥哥死后落一个反动之名,我只希望你宣传出去,使他们心痛,使他们受舆论的制裁,反对你们有报复行动。
弟弟你哥哥担心你们将来生活无着,怕要走到漂流他乡异国过白俄的流浪痛苦生活,因此苦心苦口劝你们现在就卖地方来做生意,学做生意。
弟弟你我弟兄一场,就此分手了,希望你们不当小地主,而当一个小商人,别矣弟弟!
佑之
十二月三十日
这是郑佑之就义的当天,在监狱里给弟弟郑瑞符、郑自相的一封遗书,写给弟弟们的这封遗书,是用监狱的信笺写的,信的内容也应是经监狱当局认可后寄出的。
1931年12月30日,郑佑之被敌人杀害于重庆南通门外铜圆厂附近的罗家湾。当他胸背中弹倒下后,仍顽强地从地上爬起来,用最后的力气奋臂高呼:
“打倒军阀!打倒国民党!中国共产党万岁!”
郑佑之慷慨就义时,年仅40岁!
1931年12月31日,《重庆新蜀报》用标题《昨日枪决三共党周世杰、罗曼生、郑佑之》报道:“周罗两人,已判处死刑。于30日午前绑赴刑场枪决矣。又共党省委郑佑之,在共党中原有第二马克思之称,于日前被二十一军部在本市桂花街五世同堂院内捕获,判处死刑,亦同时执行云。”
郑佑之把宝贵的生命贡献给了无产阶级的革命事业,为四川党的建设立下了不朽的功勋。他在重庆英勇就义后,由国民党重庆市党部的一个族人郑衡甫雇人将其收藏遗体,然后通知郑佑之的胞弟郑瑞符。
郑瑞符接到二哥牺牲后的消息后,为二哥40岁就不幸被国民党枪决惋惜悲愤,万分心痛。当他与六弟郑自相商量之后,由郑瑞符带上六弟过继给二哥的儿子,仅7岁的郑光中,去重庆见“父亲”最后一面。
郑瑞符到了重庆,找到郑衡甫把二哥遗体收拾好后。郑瑞符还用心地请人为其二哥的遗体拍摄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一名男子躺在一块木板上,胸口中央的弹孔清晰可辨。
然后,郑瑞符在重庆购买了一只小木船,把郑佑之的遗体打理好,沿长江逆流而上,转沱江抵达自贡邓井关,再从陆运到自流井,买了一副上等棺材,厝于自贡郊区广华山的东岳庙后山停放待葬。
后来,到了国共合作联合抗日战争时期,郑家人才将郑佑之的灵柩从东岳庙运回古罗场家乡,遵照郑佑之遗嘱,安葬在由郑佑之创办的普岗寺平民学校的背后一块平地上。
郑佑之已经离开我们87年了,他的英灵已经得到了安息。郑佑之牺牲时拍下的那张照片,如今挂在普刚寺小学“佑之纪念馆”里,成了一张中共党史最珍贵的例证,最具史实价值的资料,让英烈的灵魂,永远闪耀在家乡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