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南的冬日,常常飘飞着绵绵的冬雨,冷风吹拂,生活在李庄镇的居民,日子不好过。特别令罗南陔着急的事,小镇陆陆续续搬迁来了上万的“下江人”,让贫困的生活更加负重困难了。
刚来到李庄的“下江人”,日常生活、工作、学习很不方便,生活清苦。而李庄的老百姓更苦。在“下江人”到李庄的第二年,这里遭受了严重的自然灾害,粮食大量减产,几乎没有多少收成。
有的灾民为了填饱肚皮,竟然去挖“野菜根”,掺杂在食物里,以此充饥。即使当地人过着这样艰难的苦日子,但李庄区政要和绅士们,还是显示出绅士的风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想尽千方百计,竭力供给“下江人”的食物,尽量保证他们不挨饿。
为了安顿好那些“下江人”,罗南陔、张官周等人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但还是面临着许多难题,没有得到解决。于是,他们积极筹措,协调解决生活所需的各种物资。
罗南陔经常叫大儿子罗伯威,把他掌管经营的“期来农场”,种植的粮食、喂养的鸡鸭,成天向“下江人”家里送。为此,罗家长子不时感叹:“父亲太大方了,照这样继续下去,总有一天,要把罗家送空了,吃空了。”
据说,罗南陔在1940年以前,家有千亩田地。因“下江人”来到李庄后,他就不时变卖田地,用于资助“下江人”或镇上的公益事业。到了1946年,罗家的田地,已不足百亩。
在抗日战争期间,地处偏远的古镇李庄,尽管物质生活相当的匮乏,但文化精神生活,称得上奔向了“小康”,当地人被文化食粮喂得十分饱满。
小小的李庄镇,竟然与世界文明息息相通。如来自全国各地、海外国外的邮件,只要写上“中国李庄”,便能准确寄达;而国内或国外的一些科研机构,也照样能收到“中国李庄”,寄给他们的学术刊物和书籍。
来到李庄安顿好后,同济大学和各研究机构,开始了一边教学,一边搞学术研究。他们分散地住在李庄的各个寺庙祠堂、各条小街小巷,或附近不远的山庄、农家小院。
在这个平静的川南小镇上,他们教书读书,上班学习,各研究各的学问,各做各的事业。
每当早晨,在李庄镇上就会出现一道原始与文明共存的风景线——
一个个老师穿着长衫,早早地从住地出门了,手里抱着书,夹着讲义,迈着脚步,甩开双手。如遇到天上下雨,他们就打着“油布雨伞”,匆匆地走在山间路上,走在田埂上,走向镇上的庙宇,站在简陋的课堂上,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地为学生上课。
在李庄受聘同济大学的著名教授有许多。如董弟周、宁誉、梁之彦、张静吾、张象贤、张景贤、吴之翰、叶雪安、谢苍璃、郑太朴等一批教授,不辞辛劳,艰难教学。
在同济大学的教授中,还有一些外籍教授。如波兰的魏特,德国的史图博、史梯瓦特、韦特、鲍克兰,美国的陈一荻等外籍教授。他们跟随同济大学迁徙李庄,在苦难时光里甘愿为中国学子,尽心竭力,献上外教的一片诚心。同时,他们也在这里得到了修炼,甘愿与同济师生同甘苦、共患难。他们在这里度过了一生最难忘的时光。
二战初期,纳粹分子迫害犹太人、占领波兰后。波兰籍犹太人魏特教授,只身逃到中国上海。凭一技之长,在同济找到了托身之所。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魏特教授又一次沦为难民。他在中国期间,一直希望加入中国籍,但始终未能如愿。
魏特在同济大学除了教钢结构,也教“投影几何”。他使用德语上课,上课时他会在黑板上,清晰地演示推导计算公式。他的教学方式很受学生喜欢。
魏特不但喜欢中国,更喜欢中国的美食。他在李庄最喜欢去吃“大餐”的地方,就是当地最有名的留芬饭馆。这家馆子的老板姓温,温老板与魏特结下不解之缘。魏特对这家馆子的饭菜情有独钟,特别喜欢吃这里的当家菜——白肉、炒猪肝和红烧蹄髈。
每次魏特来到留芳馆子吃饭,由于他不懂汉语,同老板在语言上交流困难。但聪明的温老板善解来意,一来二往,就明白了他喜欢吃什么菜。
当魏特走进饭馆时,用手在自己大腿上拍一拍,温老板就心领神会,用悠扬清脆的川剧腔调,将菜名唱起:红——烧蹄髈——来罗。
当色香味形俱佳的红烧蹄髈端上桌来,乐得魏特伸出大拇指“OK,OK”不停夸赞。
温老板也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到魏特津津有味地品尝红烧蹄髈,那神情活脱脱是吃他制作的一份艺术作品,温老板就洋洋得意。
魏特还有一个喜食猪肝的嗜好。有时留芬馆子里的猪肝不够卖,温老板就特意关照店伙计,给魏特教授留上一份,等他来了炒给他吃。
交情久了,温老板和魏特竟成了一对异国好朋友,彼此三五几天不照面,心头都在挂念着对方。
一段时日,魏特教授没有到留芳馆子来用餐,温老板就向别人打听,方知他生病了。于是,温老板就做好红烧蹄髈,炒上猪肝,亲自送到魏教授的住处。
魏特看见朋友来看望自己,还带来自己最喜爱吃的食物,激动得语无伦次,又说不好中国的感谢话,就伸出双臂,紧紧拥抱温老板,以示答谢。
魏特是一位搞笑幽默的外籍教授,因为患病,最后死也留在了同济大学,留在了李庄。魏特在他临终时,对朋友、学生说,他将实现加入中国国籍的愿望——死也要安葬在李庄……
同济大学迁移到李庄后,在周时均校长的带领下,学科不断发展,学生也不断增加,为日后同济大学成为一所综合性的大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同济大学在李庄时,学校院系设置不但没有减少,而且还逐渐有所扩增,教学设备有所充实,教师队伍增加,学生不断扩招。理学院的数理系分成数学、物理两个系;工学院造船组改为造船系,并增设了机械专修科;学校设立了法学院,将德文补习班改为新生院。这一时期,同济已开始向综合性大学发展。
周校长向教育部申请专项经费,在宜宾建设了国内第一所正规化的医事检验学校,相当于现在的中等专业学校。
同济大学搬迁到李庄时,这里还没有文明之光的电,点的多是用“灯草”做的油灯。
那时,天一黑,分散住在各处的学生,把院门一关,房门一闭,满院寂静,美美地睡个安稳觉。
在那些庙宇院落的房前屋后,有着茂盛的横桷树等树木,各种鸟儿就在那些大树上做窝栖息。
每当东方破晓,鸟儿们就准时地唱起了“鸟歌”,新的一天就变得热闹起来。
学生们被“鸟歌”早早地叫醒起床。
他们往往是邀约三五人一起出门,走在街上,与住在别的地方的各路同学,汇集一路,向教室走去。
一个个学生,怀里抱着一把当地常见的四只脚的小竹凳。竹凳是翻着的,在竹凳的里面放着书本、笔墨纸张。长长的、弯曲的学生长龙,一路走一路聊着。
在没有战争,没有硝烟的小镇上,才能出现这样上学路上的一片祥和的景象。
夏天,学生们穿着自制的木板鞋。木板鞋踩在青石板的街上,不约而同地发出“叭叭叭叭”的响声,在大街小巷回**,奏响了一曲“读书报国”的旋律。
坐落长江边上的古镇李庄,那时到处都能摆放一张书案。书桌安在“九宫十八庙”,放在一座座青瓦粉壁墙的四合院里,出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街上。
当时由于校舍紧张,那些孜孜不倦读书的学生们,时常在散落于镇上的茶馆里,民居宅院中,甚至在尸体解剖室里温习功课。
星期天、节假日,在李庄到处可见读书人刻苦攻读的身影。他们坐在江边沙滩、大树之下看书,或走在乡间地头也埋头学习。
夜幕下,由于没有电灯,学生就靠点着“油灯”看书学习。他们抱着抗日救国的读书情怀,像抗日前线的将士那样义无反顾,冲向科学知识的海洋,攻克一个个学问的堡垒。
学生们读书努力,就连那些才学丰厚的老师教授们,也在这样的环境里,相互感染,互相学习,互相提升。如当时住在离李庄10多里外的板栗坳,读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研究生的王叔岷,为了多掌握一门外语,就下山参加德语补习班。
在参加补习班学习的时日里,王叔岷就坚持从栗峰书院出发,到山下镇上的同济大学,旁听德语课。听完课后,才急急忙忙赶回栗峰书院。
在中国抗战期间,古镇李庄,不再是一个地理意义上的小镇,它简直就是一张安放在烽火硝烟的中国大书桌。
在这里无疑成了一个教学的安静地方,在这里能安下一张读书的课桌。因为在这里没有敌机轰炸时的惊魂,无尘世喧嚣的恐慌。大家都能安静地读书,要把荒疏失去的宝贵时间夺回来。
在李庄期间,同济大学得到了当地人的支持帮助,竭尽全力,提供所需的各种供给。当然,国民政府为了维持高等教育,推行公费办学制度,才使那些老师学生,能基本维持起码的生活;才让大学生学业不辍,得以继续读书,完成学业,为战后重建家园,在李庄培养储蓄了一大批人才。
众多学术单位、科研机构,在这里苦心经营,呕心沥血,成就了一部中国文化抗战的辉煌历史。
在板栗坳的绿树丛中,有当时中国最多最好的文科图书馆。这里当时是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办事处,一大批学人在这里孜孜不倦地学习研究,终于获得收成,在这里完成了学业。如王叔岷等人,一生都未进过北京大学的校门,却从板栗坳读到北大研究生毕业。
那些搞研究的学者们,每天黎明早起,早饭后即开始研究学问。坐在简易的一张桌子上,靠着一把竹椅子,在狭小的环境里读书研究,认真学问,在这个边远的小镇上,点亮薪火,传播文明。
他们在日本鬼子侵略祖国的灾难中,虽然没有亲自投身抗日战场,拿枪保卫祖国,与日本鬼子决一死战。但是他们用全民抗战精神,来治学读书,研究学问。在他们看来,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前方抗战将士流血牺牲,为他们换来的平安环境。他们要为民族复兴储存智慧能量,让一个僻野山乡成了中国文化的抗战“中心”。
梁思成领导的营造学社,在李庄安顿下来以后,尽管当时的生活景象很差,可他们仍然每天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对当地的古建筑,进行全面的考察和研究。
营造学社对旋螺殿进行了多次考察研究,梁先生发现这座殿是全木结构建筑,梁架、花纹藻井都极富有研究价值。奇特的是整座建筑二层三檐,没有使用一根立柱,没有使用一颗铁抓钉,其力学结构堪称一绝。
考察了奎星阁后,梁思成也给予高度的评价:“奎星阁,是我从上海到宜宾沿长江两岸上,建造得最好的亭阁,它的存在,说明了李庄曾经繁荣昌盛,崇尚文化的优秀传统。”
梁思成考察研究了禹王宫内的九龙石碑。他欣喜地发现这块石碑,犹如故宫太和殿前的九龙石相近,是“可贵王冠”上一颗璀璨的明珠。
在张家祠,梁思成看到百鹤祥云窗,用的是整块楠木雕成,四周有镂空的祥云衬托,上有两只仙鹤,每扇窗上形态各异,造型优美,连连叫绝。
因此,梁思成把李庄的旋螺殿、奎星阁、九龙石碑、百鹤祥云窗称为“中国四绝”。
在李庄的艰难岁月里,梁思成除了研究李庄的古建筑,还跑到重庆、乐山、宜宾、眉山等地,考察研究古墓、古塔、古民居。
梁思成在李庄有两个得意门生,一个是罗哲文,另一个就是洪蔚德。洪在同济大学读书时,梁受聘在同济大学讲课,洪听过梁的精彩讲课。
外出考察下乡时,梁思成因背脊有伤,穿着特制的钢背心,走路不方便。洪蔚德就搀扶着梁先生,协助走路。而罗泽文就负责绘图。他们的足迹几乎走遍了宜宾周围的山山水水,考察了这里的各种古迹。
梁思成对宜宾旧州坝发掘的宋墓评价极高:“此墓室内部,对于建筑各件之应用,颇能得心应手,而非模仿,在现已发现之古墓中,尚属孤例也。”
在月亮田的日子里,梁思成、林徽因面对生存的绝境,但心中充满着理想和希望,有着崇高的精神追求,他们照样豪情壮志,抒发**。
闻名遐迩的“太太客厅”,一代才女——林徽因,到李庄后旧病复发,长期病卧在月亮田,生存几乎陷入了绝境。但她靠坚强的毅力,顽强的意志,尽管坐在病**,照样帮助丈夫梁思成,研究资料,整理图文,为日后丈夫写作中国首部建筑史,成就“中国建筑之父”,付出了心血和智慧。
搬迁到李庄来的“下江人”,往往都是从大城市来李庄的。而李庄是个小镇,远离大城市,没有都市的繁华。除了研究学问、勤奋读书之外,几乎没有业余文化娱乐生活。
李庄当时没有通电。为了让这里的夜晚亮起来,像城市一样出现现代文明的光辉,改变这种枯寂的生活现象。
周时均校长,就安排校事务主任周召南,到外地采购机电设备。设备采购回来之后,同济大学的师生,自己动手,制造组装发电机,进行发电。
李庄终于通电了,让李庄这座古老的小镇,结束了没有电力的历史。
随后,同济大学商得宜宾电厂同意,从宜宾架通至李庄6000伏线路,全长15公里。由电厂供电,才真正解决了李庄的工作和生活照明用电。而李庄用上电,比南溪县城还提前了10年。
有了电,出现了现代文明的光辉。夜幕下,那些老师学生,就坐在有电的地方看书学习;李庄的百姓,更对电光产生了无限的好奇。
他们经常在夜晚里,来到有电的地方,欣赏电灯发出像太阳的光芒,脸上绽放出文明灯火的光亮。
夜幕下,在东岳庙里,经常有师生组织文艺节目表演。他们当时排演的《雷雨》《日出》《原野》等话剧,被当地老百姓称之为现代文明戏。
每当夜饭之后,镇上就有三三两两、四五成群的人,他们结队去东岳庙看新戏,从中,受到了现代文化的熏陶。
同济大学的师生们,经常搞文艺演出,唱歌跳舞,当地人都喜欢看他们的演出。当然,他们唱得最多的歌,还是反映抗日内容的歌曲。比如:《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整日架在关内,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镇上的居民,经常听到那些学生老师唱这首歌曲。虽然歌声听起来很悲壮,但也唤醒了当地老百姓的抗日热情。
闲静时,又从散落在各处的庙宇、民居院里传来悠扬的琴声,让小镇到处洋溢出文明的旋律,绽放文化的芳香。同古镇的寺庙晨钟暮鼓、梵音呗乐、庙会歇台、香火袅绕,形成一个现代文明与传统风情的大合唱……
同济大学为了开展师生的健康体育生活,他们就找到罗南陔等人,想利用在东岳庙外,长江边上的一块空地,修建一个正式的运动场。当地政府给予大力支持,同意在那里修建运动场,而且,还组织大量的民工,帮助同济大学修运动场地。
经过一段轰轰烈烈的忙碌修建,一座正规的足球场就修好了,出现在长江边上。这个足球场,也许是当时宜宾地区修建最早的足球场。
足球场修起了,同济大学的师生们,当然也包括那些在李庄的“下江人”,他们就在这里开展体育运动。于是,在节假日,在黄昏之下,经常有人踢足球、打篮球,进行跳高跳远等等体育活动。当他们看见这些新鲜的运动项目,令他们大开眼界,开阔了视野。
当一些本地年轻人,看到那些“下江人”玩得快乐起劲,也不知不觉地参加其中。那些“下江人”就主动给当地人传授运动技艺,一起运动,共享快乐。
在体育场边不少人围观。他们站在大树下,清爽快乐,看着在球场上热血沸腾、疯玩的身影,不时从嘴里发出哈哈的笑声,笑声随着江风起飞,回响在李庄的天空,给这个平静的小镇,带来了祥和欢乐。
这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周末上午。
同济大学学生蔡祖欢、吴熙瑞、马庭元等十来个青年人外出玩耍。他们从李庄水码头坐木船到对岸仙人场。然后,一路顺南往上游走,到一个英国神父办的川南最大教堂——玫瑰书院去玩。
玫瑰书院在宜宾市翠屏区沙坪镇火花村,一个名叫火地沟的地方。
吴熙瑞走在前面,马庭元走在他的身边,他们两人好像心眼相对,正向着恋人的道路前进。
他们一行走在路上,边走边讨论。蔡祖欢说:“如今国难当头,日本鬼子占领了我国领土,践踏我河山,掠夺我宝藏,烧杀我国民。我们这些热血青年,怎能安心在后方读书,我真想报名参军,上前线杀日本鬼子去。”
“祖欢,我支持你的想法,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报名参军,跟你一起上前线。”傅乐德说。
傅乐德是傅斯年的侄子。
“我不这样认为,上前线是打击日本鬼子,而我们在这里学习,运用知识和技能,造枪造炮,照样支持前线,照样为抗日出力!”吴熙瑞发表自己的意见。
“对头,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很不容易,我们辗转千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安心读书的地方,就应该立足本职,学有所成,今后才能更好地为国家出力。”马庭元很赞成吴熙瑞的观点。
“人各有志,好男儿志在四方。依我看,各有各的想法,你们都正确,就不要再争论了,我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就好好地开心地玩吧。”傅乐德说。
“你是一个耍哥,耍你的去吧。”蔡祖欢用手推了傅乐德一把,他一个踉跄,向前跑出了几步,大声地喊:“来呀!你们快来跟上我呀!”
他们一行在路上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沙坪镇火花村,那座玫瑰书院教堂,耸立在他们的眼前。教堂是一个中西合璧的古建筑,四周种满了玫瑰。因此,主人就给她取了一个浪漫的名字——玫瑰书院。
春天玫瑰花盛开,馨香扑鼻。他们就在这里游玩起来。吴熙瑞,马庭元两个情窦初开的男女,便欣赏着玫瑰花散发出的诱人香味……
玫瑰书院又叫玄义玫瑰大教堂,建于1876年,是天主教川南教区培训神甫的综合性修院。书院占地约3000平方米,围墙高厚结实,四角碉楼环列;主建筑为玄义玫瑰大教堂,典型的欧式建筑;而教堂的穹顶,又为中式卷棚;两侧廊房,一楼一底,则是中式建筑,为神职人员的教室和住房。
侧院附属建筑为书院的生活用房。抗战时期,内迁李庄同济大学的中外教师中,那些天主教信徒,便时常来到玫瑰大教堂,参加礼拜等活动。
今天来的10来个学生,他们不信天主教,也不是来参加礼拜活动的,纯属好奇好玩。玩累了,他们就吃着带来的干粮,然后,一路嘻哈大笑地从原路返回……
蔡祖欢的叔叔蔡其恕,是同济大学毕业的,此时在母校担任教务长。蔡其恕平时给侄儿一点零花钱用。蔡祖欢比其他同学的日子还算是好的,用不着在伙食费里挤钱出来买菜油点灯。
那时,同济大学老师学生的生活都很清苦。但他们没有人抱怨吃不饱,学校里教授的工资也只够勉强糊口。大家都想着,只要能打败日本鬼子,将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蔡祖欢喜欢上了一个姓张的女同学,他知道她还有几天要过21岁生日。于是,就想为她过生日。
星期六的中午,蔡祖欢就去担任同济大学教务长蔡其恕家,对叔叔说:“我有事,向叔叔要点钱用。”蔡其恕一直很喜欢这个读大学的侄儿,尽管哥哥经常来信请他关照祖欢,偶尔他也给侄儿一点零花钱,可祖欢多是拒绝。
今天蔡其恕感觉有些不一般,就问:“祖欢,拿钱买书?”
“不是,一个同学过生日,我们打平伙。”
“是女同学吧?”蔡其恕问。祖欢笑笑,点点头。
“好啊,有女朋友啦?耍朋友可以,但不要影响学习啊。”话毕,蔡其恕就摸出钱,祖欢就用双手接过钱说:“谢谢叔叔。”于是,他就转身跑了。
下午下课之后,蔡祖欢就约张同学来到留芳馆子,点了宜宾燃面、豆腐脑、李庄的白糕、李庄白肉,还有二两李庄白酒。
在那个时候,两个学生能点这样的高级菜肴,可是相当的奢侈了。张同学见桌上摆起这么多高级饮食,受宠若惊地问:
“祖欢,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太阳从西边出来喽,你这么大方,请我吃这样高级的晚餐。”
蔡祖欢一时没有说话,他见点的菜已上齐了,首先为他们两人各倒了一杯酒,然后端起酒杯,站起来对女同学说:“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可我的生日还有两天才过的。”
“今天是周末,有时间,我就提前给你过生日。”
“谢谢你啊,祖欢,你对我太好了,我还从来没有正经八百地过过生日,能在这种环境里,你能为我过生日,让我好感动。我也敬你一杯酒,祝你学业有成!”
“应该说祝我们学业有成。”蔡祖欢就端起酒杯,杯底朝天。
留芬馆子的温老板,端上一盘李庄白肉。蔡祖欢就请老板介绍这道菜的来历。于是,温老板就对他们讲起了李庄白肉的传说——
这李庄白肉的来历,太有来头了。据说是因周武王起兵伐纣,起义各路人马,将身首断开的妖狐,割片蘸上蒜泥,分而食之演变而来。因其肉片薄而长,且用一支筷子裹而食之,原名叫“裹脚肉”。
一次,社科所的陶孟和先生来我店吃了“裹脚肉”后,他说这肉太好吃了,太爽口了,但名字不雅。因此,陶先生就给我建议,改名李庄白肉。因此,我们接受了这个菜名——李庄白肉。
这晚,蔡祖欢他们两个人在留芳馆子里大嗨了一餐,这是他们来到李庄后,吃得最丰盛的大餐了。
星期天,蔡祖欢、吴熙瑞、马庭元等男女同学,往往带着书包,到镇上的茶馆里,泡上一杯茶,买一碗李庄的“哑巴花生”,坐在茶馆里看书或聊天,往往一坐就是一天。
那些“下江人”,最美的就是到镇上的留芬馆子吃一顿。那里的李庄白肉让他们回味无穷。还有,留芳馆子做的鱼香肉丝、炒猪肝,让他们念念不忘。
在李庄期间,一些在同济大学读书的学生,那时到留芬馆子,能吃顿饭是最高享受,做梦也在想。可是,他们中有的人,直到抗战胜利撤离李庄时,才勇敢地走进了李庄这个最著名的饭馆,终于实现了这个梦寐以求的愿望。
李庄在“读书种子”扎堆的这几年中,不仅经历了战火的洗礼,还经受了中国文化气息的熏染。从此,这个小村庄的社会、经济、文化都潜移默化地发生了变化。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这首出自唐朝诗人白居易所作的《大林寺桃花》,道出了那些“下江人”在李庄的生活写照。
“下江人”在世外桃源的李庄,感到了宾至如归的礼遇。让他们震惊于这里的艰苦,一面接受了山乡纯朴的农民生活,一面继续致力于他们的学术研究事业。
李庄也得到反哺,乡绅们的远见被一一证明。小小李庄比南溪县城提早10年用上了电灯。同济大学为他们安装了电,供应全镇照明和机器打米。
同济工学院王达生,在李庄发明了适于川江行舟的浅水汽船,苦于无钱实验。罗南陔牵头集资创建股份公司,促成第一艘“达生浅水汽船”下水运行。
在抗战烽火连天、硝烟弥漫的艰难岁月里,李庄这块平静的土地上,保存和发展了民族文化。尽管那时衣不取暖,食不饱腹,资料匮乏,印刷困难,学术研究似乎难以为继。
然而,在僻野李庄的寺院庙宇、土屋农家,“下江人”挺起了中国文化的脊梁,以抗战精神来读书做学问,以“忧道不忧贫”的高贵品格,展示出强烈的民族精神。
他们教书治学,为民族复兴培养人才;
他们读书报国,为振兴中华贡献智慧。
李庄热情容纳了“下江人”,创造了中国后方“文化中心”的奇迹。
“下江人”改变了李庄的历史,安放的书桌点亮了美丽的风景线。
罗南陔站在长江边,望着滚滚东流的长江水,胸海也涌动着波浪。回首“下江人”入住李庄以后,学者济济一堂,学生**飞扬,为李庄创造了奇迹——
江边的轮渡吆喝声中,多了琅琅读书声;茶馆的“袍哥”话事堂内,有了学术讨论。木板鞋替代布鞋与草鞋的含蓄,与街道青石板碰出独特的声响。
《雷雨》《原野》等文明戏在李庄演出,场场观众爆满,打破了川戏对人们精神生活的垄断。
同济学生思想活跃,观念新潮,男女同学挽手逛街,谈情说爱的文明举止,更引得李庄青年纷纷效仿。
目睹这些发展变化,罗南陔为当初他们的决策,敢于发出“16字”电文的气魄,感到由衷的欣慰。他的脸上,像江水泛起欢乐的浪花,**漾起幸福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