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风雨飘摇的年代,地处长江边的李庄,远离纷飞的战火,用广阔的胸怀,包容接纳着八方来客。
不过,在李庄人的眼里,这些“下江人”出入非常神秘,往往四五个人一路,行为举止跟本地人不一样。在他们工作教学的院子门口,常常有人守卫,不知他们整天干些啥子。
“下江人”大多数是来自外地,他们中还有外国人。先生有些穿着西服、皮鞋,女生穿着时装、连衣裙、高跟鞋,披着飘逸的长发。他们讲着外地话,说着洋文,不知他们讲的是什么,当地人很难听得懂。
李庄除了一些政要绅士、有文化的人,因工作事务与他们进行必要的“打交道”之外,本地的老百姓,开始很少与下“下江人”相处,接触也少,甚至,不愿意同他们往来。
史语所和体质人类学所,藏有大量的人体骨骼。如殷墟出土的头盖骨,以及搜集来的近代人的胫骨、股骨,更令当地人匪夷所思,不知他们究竟要干些啥子。
营造学社的人,经常外出考察,测绘古墓、古建筑。当地人说,他们还在附近的山中,挖墓掘坟,干着伤天害理的事,回来时带着一些令人晦气的物件。如死人骨头、腐烂朽木。
当地人一看到他们带着那些不洁不祥之物,觉得又晦气又害怕,担心带来不幸和灾祸,躲得远远的。
同济大学医学院,当时的教学地点在祖师殿。他们进行教学时,要开展人体解剖学、实验学。所需的“标本”不能放在教室,只能存放别处。因而,他们经常就有人抱着、抬着用布包的古怪物体,进出祖师殿。
当地居民每次看到他们神神秘秘时,感觉“下江人”太奇奇怪怪了,一走进上课的殿里就关紧大门,不准外人进入,这让居民们心生疑虑。
对“下江人”的言谈举止、行为怪异、神秘莫测的现象,当地人一面有些好奇,一面又觉得他们古怪。因而,不与他们往来,平时也避而远之。
李庄紧邻长江边,母亲河的江水,是李庄人永远的骄傲。这里的男人,夏天爱下河洗澡,不仅能凉爽身体,洗涤身体的尘埃与污垢,还能与滚滚东逝、波涛奔腾的江水搏击,展示男人们的勇猛精神。
“下江人”来李庄后,在夏天里他们也很爱下河洗澡,经常在节假日、休息日的下午或黄昏之时,三五结伴,成群结队,有男还有女,来到江边,下江游泳。
特别是那些女人,穿着露腿亮身的、花花绿绿的泳装,也跟着男人们来到河边,跳下河里洗澡,让母亲河的脸都感到羞涩。
那些“下江女子”,太有损风气了,也不懂得廉耻羞辱。
她们不是好女人,敞胸露怀,别把我们这里淳朴的民风带乱了。
特别是当地的妇女们,看见那些女子,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同男人手牵着手,嘻哈打笑、谈情说爱的情景时。妇女们就只能闭着眼睛,从他们的旁边走过,满脸羞得通红,像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
女人下河洗澡,玷污了长江水,要遭报应的。一些镇上的老人,看着那些“下江女人”,心里特别难过,对她们不拣点、有伤民风的行为实在是看不惯,议论纷纷。
不能再让那些女人下河洗澡了,得想办法把她们赶走。
李庄老百姓对“下江人”的一些行为的议论,也传到了罗南陔的耳里,听过之后,他只是无奈地笑一笑。在他看来,这只是乡村人与城市人,在对待事物上有不同的看法,思想观念上有差异,文化层次上不同的表现。特别是那些青年学生,追求的生活方式、行为习惯,与本地人有些不同罢了,不足为奇,并非值得大惊小怪。
大人们的纷纷议论,小孩子听得清清楚楚。把下江女人赶走,大人还没有行动,一些爱耍聪明使坏的男孩子,就主动站了出来,准备开始行动。
一个赤日炎炎,热浪袭人的下午,几个男孩正在江边洗澡时,他们看见一群同济大学的男女学生,也来河边洗澡了。其中,就有吴熙瑞、马庭元两位。
“我们的大人,都看不惯那些女子下江洗澡,我们去整整她们。”张老幺蹲在河水中说。
“怎么整?你教我们。”几个洗澡的男孩,就向张老幺靠拢,在河边的浅水区围成一个圈。
“就是。我妈妈说女人下河洗澡,把菩萨都得罪了,得罪了河菩萨,我们这里就要遭遇洪水。”李二娃说。
“咋个整她们?张老幺,你办法多。”
“这个好办,我们去把她们的衣裤拿来藏起,让她们出丑,就再以不敢下河洗澡了。”
“好,我们一起动手。”
“你们去,我怕大人知道了,要挨揍的,我不去,我帮你们看人。”罗老幺说。
“胆小鬼!你不去算球了。走,哪个跟我去?”张老幺说。
“我去。”李二娃从河水里站起来说。
那些女子把脱下的衣裤,堆在一起,放在河边的鹅卵石上,就在河水里快乐地玩水游泳。
几个男孩躲在河边的草丛中,他们把眼光投向河里,盯梢在河里洗澡的男男女女。
冲——张老幺看准了机会,示意李二娃跟上。他们像士兵作战那样,采取匍匐式前进,摸到那堆鹅卵石旁,放射出警惕的眼光,没有发现“敌情”。
随即,两个男孩伸出的手,像在水田里抓鱼一样,一把就捞着放在鹅卵石的衣物,像战士打胜仗似地迅速撤离现场。
他们四个孩子在河滩上跑了一段路后,没有看见有人追来,张老幺就对他们说:“把河沙刨一个坑,把这些东西埋藏在河沙里。”几个男孩一起动手,将他们获得的战果埋进了河沙里。
“你们听好了,今天的事,打死也不能说出去,谁要是告密,我们一起收拾他。”
只见四双八只手,重叠在一起,按他们的固定方式,不约而同地发誓:“打死也不说”。然后,他们就像鸟儿在江面上,被河风一吹就散开了……
河里洗澡的男男女女们,正欢快地畅游,同河水亲密玩耍,哪顾及放在岸上的衣物。
当火红的太阳,慢慢滑向江水时,那些女子也才游心退却,爬上岸来。
马庭元突然惊叫起来:“我们放在鹅卵石上的衣物,不翼而飞了。”
“这里的人,太没有教养了,专偷女生的衣裤。”
“我看他们是成心跟我们这些外来人过不去,有意找我们的麻烦。”几个女生穿着游泳衣,在河边上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吴熙瑞发现岸上女生有情况,大声地问:“你们在说啥事?”
“熙瑞,我们的衣物全部不见了,被人偷走了。”
吴熙瑞听到马庭元的喊声,他就立即从河里爬上岸上:“真的没有了,我看见你们放在那里的。走!去镇上找他们的官员说理。”
于是,那些男生,就把自己的衣裤,分别拿给女生穿在身上。吴熙瑞带头跑在前面,去镇里找到罗南陔先生报告:“罗书记,刚才我们下河游泳时,有几个女生的衣裤,被人偷走了,我想请你们帮忙,把丢失的衣物找回来。”
罗南陔听了吴熙瑞的报告后,他明白这是那些调玩的小孩作怪、捣乱,先是呵呵一笑,然后对小吴说:“这事,肯定是我们这里的个别男孩子捣蛋,在给你们开个玩笑。你们先回去吧,我一定叫人把这事搞清楚,被拿走的衣裤,一定能给你们退回来的。”
送走吴熙瑞后,罗南陔就到附近几家有男孩的人中打听,问是哪个孩子今天下午,到河边玩耍时,把那些下江洗澡的女人的衣裤“顺手牵羊”了。
当罗南陔来到罗家时,这家的罗老幺听到罗伯伯的问话,他胆小怕事,就把当天的发誓,丢进河里,被江水冲走了。
罗老幺立即把他们的“秘密”说了出来:
“是张老幺同李二娃一起干的,他们还让我发誓保密,打死也不说。”
“你知道他们把别人的衣裤藏在哪里?”
“他们藏在河边的沙坑里的。”于是,罗老幺就带着大人,把埋藏的衣服取出来,送到了同济大学。
在那个时期,国家最高学术科研机构、同济大学,住在西南边陲这个小小的村庄,这种事恐怕是空前绝后的,其间遇到的困难,诸如环境的落差、贫病兵匪的威胁、科学与迷信的冲突、精英学术与乡镇文化的隔膜等,也是层出不穷,在所难免。
当地老百姓与“下江人”开始心有隔阂,互不往来也属常事。但那些“下江人”中,也有的名人与学者之间彼此有误会,这样的现象也不少见。如他们中同济大学的德日学派,与史语所、社科所等英美学派,就有学术上的分歧,有矛盾相撞,有中医与西医的博弈。
李庄属川南动植物基因库,有着大量的中药材资源,仅李庄镇就有刘云峰的“元利”,郑云波的“正大”等好几家中药店。还有“四大名医”:刘八味、王傲傲、张吵吵、宛大包。
刘八味,看病开处方,总是开八味药;王傲傲看病时,两眼望天,不置一词,态度傲慢;张吵吵边看病边与旁边的人吵闹,一刻不停;宛大包开有药铺,给人看病总开一大包药。
当时,李庄人生病后都是看中医,相信中医,对于西医来说,他们没有认知,也不认可。
而医学院的教授们,是学贯中西的知识分子,他们在中医与西医的对比中认为:中医虽然能治病,但最关键是缺乏科学依据。人类医学的进化,是一步一步地向前发展,必须有科学依据。
西医是用科学来治病,特别是一些新的疑难病症、外科手术,比起中医来,治疗的速度和效果,实在是领先中医。因此,学者们倡导西医。
中医同西医,根本的不同之处,在于中医是“因人医病”,西医则是“对病治病”。当时在李庄发生过冲突,形成了学者与本土人的观念矛盾。为了让先进的西医,在李庄得到推广,更好地解决当时缺医少药的困境,为当地乡民造福。
在傅斯年的倡导之下,史语所就在板栗坳,办起了一个小型的西医诊所,并在李庄贴出布告:“以后无论所内人、当地人,都欢迎前来就医。”
伴随着辞旧迎新的火炮声,同济大学和中央研究机构等,到李庄后度过了第一个春节。为了让那些“下江人”感受李庄人民的热情友好,在罗南陔、张官周等镇上的要人、绅士们,邀请宜宾的川剧团,来李庄慰问演出。
具有悠久历史的川剧,一直受到李庄人的喜爱,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听到川戏的锣鼓声响起,总会吸引许多的观众。那些“下江人”也来看热闹,虽然听不懂表演者的说话唱词,但川剧艺术的丰富表演,还是令他们眼前一亮,看得眼花缭乱,陶醉其中。
当川剧的锣鼓声、演唱的高腔还不绝于耳的时候,戏台上,又出现了同济大学师生们排演的话剧《日出》,演唱起《松花江上》的抗日歌曲……
“下江人”在川剧中,感受了李庄人民的热情,李庄老百姓也对“下江人”演出的文明戏(当地人对话剧的别称),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特别是当地年轻人,更喜爱看文明戏。
川剧同话剧,在李庄的戏台上同台演出,这无疑标明了两种文化的融合,本地人同外乡人开始了交往。面对这种现象,罗南陔心中的压着的那块“石头”,算是放下了。
宜宾种茶历史久远,李庄人喝茶成了习惯。在小小的镇上,茶馆四处散落,到处坐满了茶客。那些茶客,坐在茶馆里,泡上一碗,买上一堆花生瓜子,摆在茶桌上。嗑着花生瓜子,吃着酽酽的浓茶,往往从早坐到晚。他们津津乐道地喝着茶,谈天说地,讲着传闻,各种奇谈怪论。
李庄的各路地方势力,如袍哥兄弟、土匪棒客,这些人身影诡异,渗透在各个茶馆的角落,打听着各自的营生,寻觅下手的目标。
那些“下江人”拿着书本,走进茶馆,泡上一碗茶,坐在其中。他们一面看书学习,一面听着当地人摆龙门阵。他们往往一坐就是半天,各喝着各的茶,各做着各的事,相安无视,互不干扰,显得十分融洽和谐。
1941年底,为了打破中国战场上的僵持局面,日军迫不及待地发动了太平洋战争。1942年,中国战区成立。中国的抗日战争,从此进入与“盟军”并肩作战的新阶段。
在著名的三次“长沙保卫战”中,前两次“中日交战”都称获得了胜利。从战术上看,双方并未分出胜败,而中国军队的损失更大。但从战略上,中国军队阻止了日军的战略目的,可以说是抗战中的胜利。特别是第三次“长沙保卫战”,则是一场典型的胜仗。
1941年12月中旬,日军为配合其在香港地区的作战,调集四个师团、三个旅团(支队),组成约10万的日本鬼子,猖狂进攻长沙。中国军队实施了“反包围、反攻击”的战略,与之展开殊死搏斗,终将日军击退,在抗日战场上取得了战略上的第一次大胜利。
抗日前线的胜利消息,传到了后方李庄,让这里的人为之欢欣鼓舞,精神振奋。
为了庆祝抗日战场取得胜利,鼓舞士气,增强抗日战争必胜的信心。为此,1942年5月,同济大学举办了庆祝建校35周年运动会。
同济大学举办运动会,进行了篮球、网球、足球、跳高、跳远等等项目的比赛。体现了同济人在艰难的时候,仍然保持乐观向上的精神,学子们报效国家的雄心壮志。同时,也让李庄人看到了现代体育运动的魅力。
李庄人自古就有习武的传统,提倡强身健体。然而,观看了同济大学举办的运动会,才让他们开阔了眼界,发现体育运动带来的欢乐与活力。
从此之后,李庄的青年人,特别是一些学生,他们就主动加入“下江人”的运动,跟他们一起学习打网球、踢足球。他们在运动场上,相互融合,出现了团结合作、和谐共生的良好态势。
“下江人”在这个偏僻的小镇里,不仅给李庄带来了现代文明,还慢慢地让这个古老小镇,焕发出新的气象,经济生活逐渐出现繁荣的景象。
为了保证粮食、蔬菜供应。同济大学和各研究机构,就主动同罗南陔等李庄政要,一起研究商量,如何鼓励农户,科学种田,发展农副业生产,种植蔬菜,养好家禽家畜,推广新兴产业,寻求“共生”的发展道路。
附近的农民,把自己种的粮食、蔬菜、喂养的鸡鸭等,拿到镇上卖给“下江人”;有的得了“下江人”好处的当地老百姓,就主动把自家的新鲜蔬菜,农副产品,送到那些帮助过他们的先生食用。
李庄的老百姓慢慢地认同“下江人”,并对他们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自然也感动了那些先生学者。那些先生对当地居民更好,至今还述说着傅斯年与抬轿人的亲密关系。
傅斯年在李庄期间住在板栗坳。他的公干事务多,经常外出到重庆等地开会,或是从山上下来到李庄办事。由于山路弯弯、坡高路窄,就要请轿夫抬他下山。
傅斯年请的轿夫,基本固定,那就是傅第一次来李庄时,接他的李富贵和张世忠。从此之后,他们两个轿夫,经常为傅院长抬轿,关系特别好。
傅斯年是个学界权威人士,在国民政府也是一个重量级人物。他敢与当时的教育部长“顶牛”,能同蒋介石对话。对于这样的人物,李庄的政要们心知杜明,尊重学者,以求接洽,借光为政。
那是一个中秋节,罗南陔、张官周、杨惠君等当地政要,就请傅院长到李庄镇的留芬馆子过节。李张二位轿夫,把傅斯年抬到了留芬馆子,主人们就热情地迎接傅院长进餐。他们一阵寒暄,互相问候之后就开席了。
傅斯年一见两位轿夫没有在场,他就对主人说,把两位轿夫也请来同桌共餐。
罗南陔立即回说:“按我们这里的习俗,下人不能同主人一起用餐。”傅斯年听了罗书记这一说,立即从餐桌上站起:
“既然罗书记、张区长,你们瞧不起为我抬轿的兄弟,那这顿大餐我也没有了口福,对不起,我不参加了。”语毕,傅斯年就离开餐桌往外走。
见状,张官周立即追上傅斯年:“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误,请你入坐,我马上把两个抬轿子的请来同桌用餐。”
在罗南陔他们的劝说下,傅斯年才又回到了餐馆入座。
当张官周带着两个轿夫走进留芬馆子,安排与他们同桌用餐时。这下,傅斯年脸上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板栗坳的史语所里,经常要请当地人为其服务,帮他们洗衣做饭什么的。那些先生没有把佣人当外人,钱往往放在桌上也不锁,贵重物品也不收捡。对当地人和气友好,从不拖欠工钱,而且拿得比较多。
李富贵的妻子,人称李大嫂,在董作宾家做服务工作,为董家人洗衣做饭,有时也帮史语所“打杂”。
开始时,李大嫂听说“下江人”不好相处,起初帮董家干活时,她的心头总是“悬吊吊”的,很紧张。可慢慢地,与董家人接触久了,才晓得他们都是好人。
李大嫂勤快能干,在洗衣服时,用搓衣板搓,肥皂一打起,把衣物洗得干干净净。
李大嫂为董家做家务,样样做得周全,干得很好。董家人对她很好,从不亏待她。
如果董先生家来了客人,就要做好吃的。他们就请李大嫂上桌,与客人同卓吃饭。董教授还热情地帮李大嫂夹菜,比如吃肉的时候,李大嫂客气,不好意思吃,就把肉夹来送到她的饭碗里。
一天,李大嫂同董家人一起吃午饭时,董教授对她说:“我们出本钱,请你去买头猪来喂,过年杀来分。”
李大嫂激动地说“要得要得。”因为,她的丈夫李富贵正在家里生病,患了“麻脚瘟”,家里小孩5个,穷得“叮当响”。她哪里还有钱来买猪喂哟。
李大嫂拿着董先生的本钱,真的去买了一只猪仔。白天,就让小猪在板栗坳的山上“放敞”,天黑了就把猪赶回来。到过年杀年猪时,李大嫂就把最好的肉留给史语所。他们不收,说必须付钱才好意思。没有办法,李大嫂就按他们的“心意”收了肉钱。
李大嫂连续几天没有来董家做活,董夫人就不知为何,心里放心不下,出门打听,找到了李大嫂的家。
这天,董夫人一进李家的门,才知道李大嫂的丈夫病情加重,躺在病床已经奄奄一息,呼吸微弱,濒于死亡。
看到李大哥家的情形后,董夫人就对李大嫂说:“你就先在家里照顾李大哥吧,等他病好了后,你才去板栗坳上工。请你立即把李大哥送到医院去治病吧。”董夫人看过望过李大嫂后,在离开时李家时,她从包里取出一打厚厚的钱,送到李大嫂的手里。
李大嫂从董夫人手中接过从未见过的“一沓”钱,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声道谢。
中国的学者文人,在李庄以神圣的使命,焚膏继晷,播火传薪。感人的故事实在太多了,不必赘述。
李庄迎来“下江人”后,当地的“医疗卫生、文化教育”两件事,就得到前所未有的发展。历史上那段特殊时期,竟成了中国李庄发展的一次机遇,也许发展的速度已经超前了若干年。
李庄原来只有中医,医疗条件又差。当时在川南一带,流行一种叫“麻脚瘟”的病,得病的乡亲们很多,轻者四肢乏力,皮肤麻痹,重者肚痛腹泻,甚至死亡。
得了“麻脚瘟”的当地病人,之前都是看中医,可中医拿这种疾病没有办法,吃遍了李庄“四大名医”的中草药,也无法医治好“麻脚瘟”。得病的人越来越多,生病致死的人天天有增无减,令人恐慌惊骇。
罗南陔是一个见过大场面的人。面对“麻脚瘟”入侵乡民,而中医又治不好病的状况,他就鼓动生病的人去看看西医。他思想前卫,知道西医先进,更晓得“盘尼西尼”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罗南陔亲自到板栗坳与医学专家们衔接,正好那天傅斯年也在所里。罗就请他们帮助医治当地的“麻脚瘟”;另一方面,罗在各种场合做宣传,叫得了“麻脚瘟”的病人,去板栗坳或到同济医学院去看西医。
那个跟傅斯年抬轿出名的李富贵,也患了“麻脚瘟”,当时只能在家,痛苦地等待着病魔张开血盆大口,一天一天地吞噬他的生命。罗南陔走进了李家,叫他去板栗坳找傅斯年看西医。
李富贵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就叫人把他抬到了板栗坳,找西医看病。医生给他检查了身体,用一根“玻璃棍”叫他放在腋窝下,然后,往他身上打了几针“白水水”,给他拿了几包小小的“白丸丸”。
李富贵按照医生的吩咐,回家后还没有吃完“白丸丸”,他就能下床走路了,渐渐地好了起来。随后,他见人就说,感谢“下江人”的“白丸丸”,那东西虽然小,但能治病。
在李庄“麻脚瘟”流行时,同济大学医学院唐哲等教授,在治疗多例病人后,他初步判断,这是磷或钡中毒。随即,他们就组织科研小组,攻关“麻脚瘟”的病因。他们首先从病人身上抽血化验,进行分析,又在小动物身上做病菌实验。
经过多次的化验实验,成功地发现了病因,查出病人是吃了含有氯化钡元素的食盐。这种食盐中的氯化钡,是导致“麻脚瘟”发病的根源。
找到了病根,同济大学医学院,一方面就组织医务人员,接收医治病人,从而根治了当时流行于川南的麻脚瘟;另一方面,他们还在李庄开办医院,建立临床实习基地,为当地老百姓宣传医学科普知识,破除封建迷信,开展防病治病工作。
“麻脚瘟”得到医治,民众才认知了西医,明白了西医的厉害。为了答谢感激西医的救命之恩。以李富贵为首的痊愈乡民,他们组织乡民,到同济大学的本部,敲锣打鼓,舞起欢快的狮子,耍起传统的龙灯,举着红布写的横幅标语:“医者仁心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恩惠百姓。”
据说,参加研究、医治“麻脚瘟”的教授,经过研究,撰写了《李庄所见之弊病》的论文,发表在《同济医学季刊》上。这一科研学术论文,得到了推广运用,还获得教育部全国应用科学类学术发明一等奖。
同济大学来李庄,快速推进了李庄的文化教育发展。那时,李庄逐渐拥有从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直到研究生,办起了完整的、高规格的教育系统。李庄及周边子弟,在这里得到了更多的教育机会。这种景象,可以说在抗日战争期间,在中国的乡镇,仅此李庄一例,别的地方绝无仅有。
比如,罗南陔的儿子罗萼芬,就毕业于同济附中;宜宾子弟罗哲文,就考上了中国营造学社的实习生,追随梁思成,后来成长为中国古建筑研究大师级人物。
本地人与“下江人”熟络相处,当地人发现那些先生不但学问高声,而且文雅亲切,向他们传播了先进文化,提供了智力帮助,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李庄人的思想和观念。于是,李庄人心存的疑虑释然了,开始了你来我往。
在江边、田间,不时看到当地的一些孩子,与外来的孩子一起,下河抓鱼,上山捉鸟,玩起乡下孩子的游戏,在一起疯跑,滚着一身泥污,哈哈哈的笑声,回**在小镇的天空。
罗南陔走在李庄镇的大街小巷,田野农舍,江边码头,看到这样的情景,为他们当初豪迈地夸下“海口”,在李庄人民的共同支持配合下,没有失言,兑现了承诺。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然宽慰的笑容。
李庄这个文化和历史遗迹沉淀的古老小镇,正在向外界诉说着抗战风云中的平静与安详,正在向着欣欣向荣的道路,奋勇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