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朝天门东西相对的是重庆城唯一通向陆地的古城门——通远门。它与朝天门像两颗铆钉,牢牢地固定着重庆古城的版图。几百年来,任凭船坚炮利,雷电风雨,都没能改变得了这座古渝州城的山水模样,凹凸身形。
古重庆又像极了一片柔软的叶,叶尖是朝天门,叶茎相连处是通远门。骑马或坐轿子顺着这根“茎”走出去,可达天府平坦之地,甚至更远的地方。通远门——通向远方的门!
重庆所有的古城门都建在江边,易守难攻,优势明显。唯有通远门独立于西边陆地,像打马出阵的一员大将,在擂鼓呐喊声中单挑来自陆路的进犯者。壮哉——通远门!
“克壮千秋”是通远门城门上的4个大字,期待其千秋长久。筑城人还特地在通远门左右两边设置了金汤门与定远门,寓意“金汤坚城,挥戈定远”。
如今定远门早已踪迹难觅,而金汤门则以金汤街的名义保留了一丝存念。金汤街口烟火美食,挨着始建于1951年的川剧院。再往后则是民国时期英、法、美、德等领事馆和各国领事集中的“领事巷”。金汤街像一个时空机器的入口,一头连着嘈杂喧嚣的闹市,越往里走越能感受时间流转,在那尽头便是通远门。
从金汤街城墙入口一侧,沿着一道略显狭窄的青石阶梯拾级而上,在城墙的顶上有3座浮雕,叙述了3个与通远门相关的筑城、守城、攻城的历史故事。
南宋末年,蒙军强攻重庆,守将张珏血溅城门,重庆失守,那是通远门第一次大规模血战;明末崇祯年间,张献忠围攻重庆。入城后,张献忠大肆杀戮以泄愤,尸体抛在通远门外七星岗一带,成为骇人听闻的乱葬岗,也就有了《重庆歌》中“通远门,锣鼓响,看埋死人”的说法;还有秦良玉救渝、1886年重庆教案、“三·三一”惨案等。
如今在通远门城墙外立有重现明末农民起义军攻城的塑像。每每于某个寒夜从灯影晃动的城墙下路过,抬头见云梯高悬,雷石滚落,再见城头上的将士拉弓挥臂,口目大张,战场倏忽在咫尺之间,恍惚中似有刀斧擦火,血光闪现。
看着那盘踞着老树根的斑驳城墙,让人想起稍早一些的重庆都市怪谈里,“七星岗闹鬼”总是绕不过的话题。想必是传者依然想要警醒世人,在这座平安喜乐的城市里,祥和与幸福曾是用多么高昂的代价换来的。
如果贪图享乐与消沉,只怕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里,那些静默在城墙之上的铜塑,会再次发出嘶吼,让人冷不丁地铁马冰河入梦来。
如今的通远门如同一个经历沧桑的传奇老人般平和而持重地伫立,风雨动**的年代已经过去,乱葬岗成为通途。通远门城楼上不再有守城战士,而是享受着慢生活的市民。他们和城墙、茶肆一起组成一幅老重庆市井图。不见了那入城要道的肃杀与紧张,通远门本身也失去了功效,和它的城墙一起成为了通远门城墙遗址公园的一部分。
然而,通远门却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
和平隧道,紧邻通远门旁,因建有两个隧洞,形状若门,不少人还以为这两个门洞就是通远门古城门。其实,这是个误会。
和平隧道工程于1947年7月竣工通车。此前,将原来的培德堂街、五福街、金鱼塘街、走马街合并改建成公路,名曰:和平路。和平路到通远门就止住了,高耸屹立的通远门那道山梁将城内城外隔阻为两半,公路不能连通。修隧道,为的是交通畅通,因隧道洞位于和平路上端,这才起名叫作“和平隧道”。
脱离了战火的苦难,城墙却成为城市的牢笼,和平隧道打通了城墙的桎梏,联通古城的内外,走向开放与发展,这何尝不是另一层含义上“通向远方之门”呢?
和平隧道托身于通远门的城墙,亦是通远门的延伸,是它在新时代中赋予了古城门新的意义。
几百年前它是唯一,几百年后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