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肥原贤二感到有些劳累了,微微地合上眼休息了一会儿。他再次睁开了双眼,视线投到赛大侠那古铜色的脸上,仔细地端详了片刻,发现这位铁杆保皇派除多了几条鱼尾纹外,依然是那样沉默少语,哭丧着脸。土肥原贤二遂决定和赛大侠攀谈有关他在哈尔滨工作的情况……赛大侠是个实干家,很不善辞令,几句话就把在哈尔滨工作两年的情况讲清楚了:
“根据您的指示,我在哈尔滨开设了一座‘随兴妓院%兼做鸦片、白面的买卖,以妓女鸦片为手段,使中国和白俄的情报员上钩,获取有关的情拫。”
关于赛大侠在哈尔滨的工作情况,原顶头上司板垣征四郎是满意的。土肥原贤二想到赛大侠已当了两年妓院老板,故意半开玩笑地说:
“你每天抽几个烟泡?耍几个俄国娘儿们?”
赛大侠什么也没说,只是鄙夷地摇了摇头。
土肥原贤二顿生敬意,认为赛大侠的品行是不可多得的。有顷,他想起了阿梅莱托.韦斯帕,又问起了这位意大利人的情况。
提起阿梅莱托.韦斯帕,赛大侠的话就多了起来。首先,他认为这位意大利人很能干,在哈尔滨开了一个电影院,赚了很多钱。接着,他又说自己不懂生意经,连办妓院和鸦片馆都险些破产。阿梅莱托.韦斯帕给他收买漂亮的白俄妓女,又教他如何经营,这样一来,他的生意日渐兴旺发达起来。最后,他一撇嘴,鄙夷地说:
“他呀,就是一样不好,见了白俄娘们就掉裤腰带。”翌曰黎明,火车安抵兴安屯垦区所在地白城子。土肥原贤二和赛大侠走下客车,见站台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派杀气腾腾的景象。土肥原贤二暗自说我没带千军万马,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他整理了一下军容风纪,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还未到出站口的地方,迎面来了一位中年检票员,说了一句“请跟我来!”遂把他们二位带进一个空****的房子里,不冷不热地说:
“请把护照拿出来,我要验证。”
土肥原贤二在中国工作了20余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他清楚地知道,这位验证的官员绝不是例行公事的官方人员,一定是兴安屯!垦区那位姓关的团长做给他看的。按照中国人的传统说法:这叫“下马威”。他不屑一顾地取出护照,傲然地摔在桌子上。这位官员看完护照,同样往桌上一摔,朝着通向站外的门口一指,漠然地说了一句请从这儿出站!”转身大步走去了。
赛大侠气得紧咬牙关,右手已经攥得死死的,如若不是土肥原贤二递了个眼色,他真会赶上去动武问罪。
土肥原贤二步出站外,望着惶恐散去的百姓,怎么也找不见一位前来接客的官方人员。站前的广场竟连个人力车都没有,他俩象个没头的苍蝇似地乱转起来,寻找兴安屯垦区的机关。他们费去了大半天的时间,好不容易找到了!令他难以容忍的是,一个中国区区团长的架子如此大,冷落了他这位遐迩有名的日本大佐。他忍气吞声地坐在下手的座位上,望着那位高坐上首的关团长,严厉地质问,“你接到上司的有关指令了吗?知不知道我来调查失踪的中村震太郎?”
关团长满脸肃杀气,近似答非所问地说《“你知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兴安屯垦区!”土肥原贤二气呼呼地答道。
“你收没收到东北长官公署照会贵国驻奉天领事馆的公文?”
“我……”土肥原贤二嗫嚅了,“我才赴任,尚未看到你们的照会公文。”
“那好吧,我再送给你一份。”关团长打开抽屉,取出一纸公文,在手中掂了掂,“请注意我用红笔画的这几句话。”
遂丢在了桌面上。
土肥原贤二愤愤地哼了一声,起身拿过公文。双手展开一看,用红笔画的是这样几句话:
兴安区乃荒僻不毛之地,山深林密,惟恐保护不周,谢绝参观游历。凡外国人要求入区者,一律不发护照。
“看明白了吧?”关团长冷漠地说此地谢绝参观,中村震太郎先生怎么又到这里来了呢?”
“他……”土肥原贤二气极败坏地,“违纪了贵区的禁令,也不应自行将他杀掉!”
“对不起,我关某人连中村震太郎的面都不曾见过,杀他又从何谈起呢?”
“我有证据,中村震太郎被你们杀掉了!”请把证据拿出来?”
“我没有带来!”土肥原贤二气得一鼓一鼓的,“我要亲赴里区査找中村的尸体。”
“这是商定好了的,悉听尊便。”
“请派兵随行保护我的安全!”
“对不起,本区向无先例。”
“走!”土肥原贤二气得脸色刷白,望着暗自摩拳擦掌的赛大侠广我们两人去找。”
“慢!”关团长不紧不慢地,“上司的通知说得清楚,只允许土肥原大佐一人赴兴安区,这位大尉嘛,就在白城子等候吧。”
“岂有此理!”土肥原贤二全身抖成一团。
“姓关的!”赛大俠一步跨到桌前俺叫你知道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一声“来人!”从内室窜出四名手握匣枪的侍卫,一起把枪口对准了赛大侠。关团长冷笑地说“请把这个会说山东话的日本人送走!”转身走进了内室。
在赛大侠被强行押上驶往长春的火车的当天,土肥原贤二在一位姓铁的参谋的陪同下,只身离开了白城子,向着葛根庙西行。沿途部署森严,经常受到检查和盘问。但他仍借寻找中村震太郎之名,细致地考察着不为外国人所知的神秘区。
不久,土肥原贤二从随行的参谋口中觀悉了一个重要情报:当年,蒙古王公“多数愿将荒地出售,惟有图什吐旗蒙王叶喜海顺,几经劝说,终无成效。”他知道这位叶喜海顺系肃亲王之婿,为川岛芳子的姐夫。如果得以相见,不仅能弄清中村事件的真相,而且对未来建立满蒙王朝也大有好处。遂决定冒险一行。
朝阳普照在绿缎子似的草原上,顶在草叶上的万点露珠闪闪发光。土肥原贤二骑马向前,时至中午了,他们望见一座蒙古包,一位40多岁的牧民警觉地看着他们。待到相距不到20米的时候,这个牧民小声地哼起了〈萤火虫之歌〉。土肥原贤二闻之大喜,知道这位牧民曾是“满洲游击队”的成员。他随声唱了两句(蛰火虫之歌〉,接上暗号,又用蒙语告诉对方,随行的参谋不是自己人。
这位曾是“满洲游击队员”的牧民,把土肥原贤二和随行参谋引进自己的蒙古包中,请土肥原贤二坐在供奉成吉思汗像下面的毡毯上。开饭了,每人手持一把匕首似的短刀,一边吃着手扒肉,一边解怀痛饮马奶酒。不到一个时辰,放量而饮的随行参谋酒醉如泥,倒在暧烘烘的炉火旁睡着了。土肥原贤二借机向这位牧民问到了中村事件的全部情况……
1931年5月25日,驻军三连查获间谍4名,其中日本人2名、俄国人和蒙古人各!名。从日谍中村震太郎的身上搜获文件多种,经过多次审讯,中村震太郎构成间谍罪,并下令枪决。为严守保密计,押赴后山僻静处执行,连同行李、马匹,除重要文件呈报外,一律焚毁灭迹。就这样,中村震太郎等4名间谍于中午!2时30分,在后山被枪毙,又焚尸灭迹了。
翌曰,吃过早饭,土肥原贤二正准备赶赴佘公府,收买蒙奸,为他寻找中村震太郎的尸骨时,蒙古包外传来了一声马鸣。过一会儿,赛大侠身着蒙族服装,满面汗溃地走了进来。土肥原贤二惊诧地问:
“你怎么来了?”
赛大侠说,他回到奉天以后,向板垣征四郎汇报了全部情况。板垣取出一份密电,要他化装潜入兴安屯垦区,务必将密电交给土肥原贤二。赛大侠从内衣中取出一纸,双手呈上。土肥原贤二接过用密码写成的密件一看,上面写着八个字:
军情有变,见文速归。
军情突变花谷正酒后吐真言
奉天处于**之中!
奉天特务机关奉土肥原贤二之命,紧急动员侨居的万余名日本退役青年按照军队的编制组织起来,并发给了武器,在侨民中自然就产生了这样的印象:奉天就要爆发战争。
居住在奉天的中国各界人士,发觉在几天之间增加了万余名日本兵,神经顿时紧张起来“日本就要攻占奉天”的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感笼罩着奉天城。
驻防奉天的张学良的部下,闻讯动作起来,大有刀出鞘、弓上弦之势。其中那些痛恨日本关东军炸死张大帅的将领,更是磨刀霍霍,四处扬言报仇的时候到了!”
曰本驻奉天的领事馆,是代表帝国政府的,历来不赞成关东军在满洲的行为。他们一日数次询问关东军司令部,以及奉天特务机关,但所得到的答复都是否定的。
面对事变在即的形势,中外记者一窝蜂似地拥到了奉天,以他们那特有的灵敏的政治嗅觉,把条条触角伸向了奉天的各个角落、各个阶层。
正在这当口,回国刺探内阁态度的花谷正回到了奉天。正如他自己事后写的回忆录所记述的那样,他没有获得内阁的任何意见,只是和军界的要人交换了如下的看法:
我跟二宫、小矶、建川和永田分别交换意见,尤其对二宫和建川特别提出如果这样下去,不久的将来,中日两军非冲突不可,所以请你们想想那时的对策,但冲突时,当前的处理请交给关东军。关东军会慎重考虑国际情势而行动的,因此请不要干涉细节。”他俩对我言外之意,似已了解,因而对我说政府要出于何种态度我们不知道,不过为贵军之贯彻主张我俩将尽最大的努力。”
然后与松本和根本见面,我说:“我们已经完成了准备,并将照预定干。”根本劝我延期,说现在的话,国内恐怕很难支援你们的计划。最好等到新内阁诞生以后。”我说现在不能等了,因为箭已经离了弦。”
花谷正既然在匡内上司面前立了军令状,在未得到天皇陛下、或内阁总理大臣的手谕之前,他只能豁出去,干到底!向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汇拫一结束,就又回到特务机关领导组建“在乡军”去了。但就在这天的晚上,他设宴款待用钱收买的浪人,为他搬运弹药和物资,乘着酒兴而泄露了全部的天机。正当花谷正喝得酣畅淋漓之际,一位受雇于驻奉天领事馆的浪人端着酒走到他跟前,有意装得喝得烂醉的样子,问:
“我们搬运这样多的炮弹,是为了攻占奉天吗?”
“那是自然喽!不过,你嘛,说得还不完垒。”花谷正端起酒杯一仰脖,喝了个底朝上准确地说,我们占领的是满洲,是中国,是……整个亚洲!”
这时,那些满脑子都是军国主义色彩的浪人欢声雷动,高声叫喊着为占领满洲干杯!”“为占领支那干杯为占领整个亚洲干杯!”顿时群魔乱舞,杯声叮当,过了一会,那位浪人又问:
“花谷君!您作为奉天特务机关长的助理,是如何评价土肥原大佐的?近来,西方的报纸把他比作东洋劳伦斯,满洲劳伦斯,您又是如何看待这一评价的?”
提起这个话题,花谷正认为正是在浪人面前显示自己才华的机会,他讲了一会儿英国著名间谍劳伦斯之后,说了土肥原贤二待人搂物敦厚诚实,对事业坚韧不拔、永往直前,比劳伦斯更为出色。最后他得意忘形地大声说:
“我敢向诸位断言,不要几天,土肥原机关长就真的成了名符其实的满洲劳伦斯”
花谷正的话音一落,满室韵浪人掀起一个狂热的浪潮。顷许,还是那个浪人兴致勃发地问:
“花谷君!为什么还要几天,土肥原机关长才成为名符其实的满洲劳伦斯呢?”
“因为……”花谷正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但是,当他看到这样多的浪人都翘首注目,希望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他那爱出风头的品格主宰了他的思想,遂异常神秘地说诸位,近期将有震惊中外的满洲事变发生。土肥原机关长也将因此而闻名于世,获得真正的满洲劳伦斯的声音。
宴席厅内再次响起了狂吼乱叫,其疯狂程度,大有把屋顶掀起之势。
花谷正酒后吐出的这番真言,当夜就送到了日本驻奉天的领事馆中。翌日,又通过密码电根传到了东京。历经内阁和陆军部协商,遂作出决定:急电关东军司令部,调土肥原贤二回国述职,说明即将爆发满洲事变的真相。正当板垣征四郎捧着电文,不知该如佝随机炝置的时候,赛大侠赶回了奉天,向他报告了土肥原贤二只身考察兴安屯垦区的原委。他说了一句“太冒险了!”遂用密码写下“军情有变,见文速归”八个字交给了赛大侠,并命他必须把土肥原贤二召回奉天。
土肥原贤二是位临险不惊,善于应变的老手。他马上离开了兴安屯垦区,和赛大侠一起搭乘返回奉天的客车。客车停在长春车站,他突然命令赛大侠在此下车,直接回哈尔滨。又主动地送赛大侠走下客车,在戒备森严的站台上低沉地说:
“大侠君!回哈尔滨等着吧,你多年企盼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赛大侠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激动地张了张嘴想问个究竟,终究没有说出口来。
“不必问了,很快就全都知道了。我希望你回到哈尔滨以后,密切地注视‘红毛子’的动静。”
赛大侠面带笑容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