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陆旅店”一间漂亮的私人会客室里，有个大约45岁的男人坐在一把安乐椅里。他中等身材，皮肤黝黑，一副愉快的表情。他的右脚扎着绷带，搁在一把椅上。他手里拿着”每日分类账[15]”，但他并没有看。从他那副专心一意的样子看，他正想着别的心事。

“我简直不能相信，”他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我儿子不久就要回到我怀抱。残酷的命运把我们分开了，可我们很快就要团聚。我还记得当年把他交给弗尔唐维尔那位好心的旅店老板时，那孩子多么可爱。很遗憾店主已去世，不过他的遗孀会为自己对孩子仁慈的付出得到应有报偿。”

他刚说到这儿便传来敲门声。

“请进！”格兰维尔先生说。

一个旅店服务员走进来。

“有个妇女和一个男孩在下面的会客室里，先生。他们想见你。”

尽管格兰维尔先生极力控制自己感情，但他听到这些话时心仍跳得很厉害。

“请你把他们带上来好吗？”他说，语调表明他有些激动不安。

服务员把格兰维尔先生的话带给了布伦特太太和乔纳斯，他们正坐在旅店的会客室里。

如果说格兰维尔先生有些激动不安，那么两个同谋者也并非完全心安理得。布伦特太太两边脸颊各有一点红晕——这时她激动时的表现——乔纳斯坐在椅里心烦意乱，好奇地盯着周围。

“记住我对你说的话。”他母亲低声说。”别忘了要表现得像一个突然回到失去多年的父亲身边的男孩那样。一切都取决于初次印象。”

“真希望全都结束了；要是我没参与进来才好。”乔纳斯说，擦去脸上的汗水。”要是他怀疑呢？”

“只要你照我说的做他就不会怀疑。别显得那么笨笨拙拙的，自然一点。”

正在这时服务员又出现了。

“请你们上楼去吧。”他说。”先生要见你们。”

“谢谢。”布伦特太太说，站起身。”来。”

乔纳斯也站起来，像一只恶狗等着挨鞭打一样跟在母亲和服务员后面。

“只有一段楼梯，”服务员说，”不过我们还是可以乘电梯。”

“没关系。”布伦特太太说，可是乔纳斯急忙说道：

“乘电梯吧，妈！”

“那好，菲利普。”布伦特太太说。

片刻后两人便站在了格兰维尔先生房间的门口，随即来到他面前。

格兰维尔先生热切地看着门口，他从布伦特太太身旁看过去，目光落在她后面的男孩身上。他不禁一惊，瞬间有一种失望的感觉。他一直想象着自己失去的儿子是什么模样，但那些幻象根本不与这个显得笨拙的男孩相似，只见他胆怯地站在布伦特太太身边。

“格兰维尔先生，我想——”夫人说。

“是的，夫人。你是——”

“布伦特太太，这就是——”她指着乔纳斯，”你13年前留在弗尔唐维尔的儿子。菲利普，到你父亲那儿去。”

乔纳斯又笨拙地走到格兰维尔先生椅子旁边，用鹦鹉学舌一样的语调说：

“真高兴见到你，爸！”

“你真是菲利普吗？”格兰维尔先生慢慢问道。

“是呀，我是菲利普·布伦特，不过我想现在我姓格兰维尔了。”

“过来，儿子！”

格兰维尔先生把孩子拉到他身边，认真打量着他的面容，然后疼爱地吻他。

“他长大以后变了，布伦特太太。”他说，微微叹息。

“这是预料中的事，先生。你留下他时他才3岁。”

“可我觉得他的头发和皮肤颜色好像要浅些。”

“这你比我能看出。”布伦特太太花言巧语地说。”我每天看见他，就觉察不到那种变化。”

“你们——你和你丈夫——对孩子悉心照料，我真是感激不尽。听说布伦特先生已去世我很难过。”

“是的，先生，他半年前离开了我们。那是一个让人伤心的损失。啊，先生，当我把菲利普交给你时，我会感到自己在世上相当孤独。”说着她用手帕擦擦眼。”你瞧，我已把他当做自己儿子了！”

“尊敬的夫人，请别认为我会那么狠心，要把他从你身边夺走。尽管我希望他和我一起生活，但你一定得陪着他。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只要你愿意住我家里的一个房间，和我们同桌共餐。”

“啊，格兰维尔先生，你的心那么好让我怎么感谢你呢？自从收到你的信后，想到我要失去菲利普我就一直很伤心。如果我自己有个孩子情况会不一样，但是我没有，因此就把所有的爱给了他。”

“这很自然。”格兰维尔先生说。”我们总是对那些带给我们好处的人依依不舍。毫无疑问他对你也有同样的感情。你爱这位好心的夫人，对吧，菲利普？你亲生母亲在你出生不久后就去世了，是她像母亲一样把你带大的。”

“是的，先生。”乔纳斯麻木地回答。”可我想和爸一起生活！”

“这当然。儿子，咱们已分别得太久啦。从此以后我们就生活在一起，布伦特太太也住在我们家里。”

“你住在哪里，爸？”乔纳斯问。

“我在离芝加哥几英里远处有一座乡间宅第。”格兰维尔先生回答。”一旦我的病好了咱们就去那儿。布伦特太太，把你请到这个屋里来我应该道歉，可是风湿病把我弄得像个囚犯。”

“希望你的风湿病很快被治好，先生。”

“我想会的。我有一个很好的医生，现在我已好多了，不过也许还得在这儿呆上几天。”

“这几天菲利普和我住在哪里呢？”

“当然是这里。菲利普，按一下铃好吗？”

“我没看见铃在哪里。”乔纳斯回答，不知咋办。

“按一下那个钮就行！”

乔纳斯照说的做了。

“铃会响吗？”他好奇地问。

“会，那是一个电铃。”

“我的老天爷！”乔纳斯脱口而出。

“别那样说话，菲利普！”布伦特太太急忙说。”你会把你爸吓着的。瞧，格兰维尔先生，菲利普整天与乡下孩子在一起，虽然我注意管教他，可他还是学了些他们的话。”

格兰维尔先生自己也为这句粗俗的话感到不安，他想到需要把刚找到的儿子在言谈举止上好好**一下。

“哦，这点我很理解，布伦特太太。”他礼貌地说。”他还小，有足够的时间克服那些让人不快的习惯和语言。”

这时服务员来了。

“告诉接待员，如果有空屋就把夫人和男孩安排在这层楼住下。布伦特太太，菲利普暂时在你旁边的房间住下，等我好些了再让他和我一起住。约翰，午餐准备好没有？”

“准备好了，先生。”

“那么夫人，你住进房间后最好就和菲利普来用午餐。我过后会让人来叫他的。”

“谢谢，先生。”

布伦特太太被领进她那漂亮的房间时，她真是容光焕发，喜气洋洋。

“一切进展顺利！”她说。”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