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啸林的赌场生意越做越大,钱也越赚越多,但他心中始终有个结无法解开。就是自己的出身太低,底蕴不足,总是摆脱不了白相这个称呼。他知道,要想成为上等人,就必须要进军实业。当时,上海帮会的首领人物以及他们的大批门徒,为了发财致富,不满足于鸦片贸易和经营赌场、妓院这样低档的行业,他们热衷于插手金融界、工商界开辟新的财源并且提高自身档次,那些黑社会头大多想成为金融界巨头、工商界老板、社会经济团体的董事长,等等。
随着外界环境的变化,从军阀割据,到国民党统治,上海的治安也在逐年变差。那些出身高贵从不与“下三界”(流氓、赌棍、烟贩子)打交道的金融、实业界上层人物,为了自己生意和家人的人身安全,也不得不找到一些帮派势力做自己的保护伞。尤其是国民党接收上海的时候,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啸林这些帮派人物立下大功,并且都谋了个一官半职,也让那些实业家对他们刮目相看,并开始接连抬他们出来担任一些要职,这时的张啸林也开始学会利用机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办实业,他主要目的当然不是外界口号宣传的实业救国,而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声誉,同时开拓新的财路。正在张啸林寻找进入实业界的机会的时候,机会来了。
除夕前夕,上海的金融大亨,“四行”(中南、金城、大陆、盐业)储蓄会的经理钱新之忽然来拜访张啸林。钱新之,名承铭,浙江湖州人,曾留学法国,前些日子出任国民党财政部次长,如今手里还经营四家银行。在北洋军阀时代,私立的银行很多。1927年5月,国民政府在南京成立后,蒋介石把自己的中央银行抬为银行之首,在金融上控制其他私立银行及钱庄。原来的两家公立银行——中国和交通,依然保持原样,由“四大家族”的孔祥熙、宋子文加以控制。私立银行中,主要有北四行和南四行。北四行是由原来在北京、天津设立总行的金城、盐业、中南、大陆四家银行组成。国民党政府在南京成立后,北四行的重心也逐渐南移,并组织了四行准备库,发行中南银行名义的钞票,成立四行储蓄会,大量吸收存款。后来,还盖了当时远东最高的大楼——国际饭店。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钱新之到上海后,住在租界的公寓里,有两只箱子失窃,内有几件稀世名画,其中一幅是唐代吴道子的仕女画,一幅是郑板桥的真迹,这是他的传家之宝。他向租界当局报案,但巡捕房一连查访几天,都毫无结果。后来,有朋友告诉他走白道根本不管用,还不如想办法直接请来三大亨帮忙。正好,这位朋友是张啸林“181”号的常客。于是,就带着钱新之来到张啸林家里。
张啸林正愁进军实业没有人脉,这就送上门来一个,他立刻和对方热情地寒暄起来。临出门前,张啸林对钱新之表示,自己一定会帮他找回失窃的东西。之后,他找到杜月笙,把情况做了个说明。两个人一起动用道上势力,两天之后,两只箱子由司机阿发送到了钱新之的住处,物归原主。其实,当中有几件货已经被当掉了,是杜月笙自己掏钱包赎回来的。钱新之一听这个情况,想要还赎款,司机不肯收这笔钱,并说,这是张先生和杜先生交代的,说是交个朋友。
钱新之看着失而复得的宝贝,非常高兴,也对这两位上海滩大亨产生了好感。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钱新之亲自带着托人带来的长白山野生人参到张公馆道谢。张啸林得到消息,专门叫上杜月笙在家里等候。
三个人见面之后,开始在小客厅内畅谈,一直到午饭时间,三个人又挪到饭桌上。几杯酒下肚,钱新之便以老朋友的口吻,向张啸林说,你要实力有实力,在今后要图更大的发展,必须在实业界立足,这样,一方面不但会带来大笔利润,另一方面也会使你威望更大。张啸林一听这话,忙高兴地问钱新之该如何做。
“你们要是想搞实业,有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先有个银行,挤入财界。”钱新之说。
“听了钱先生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不过,这银行说说容易,做起来就难了。我们到哪里去搞那么多资本?”杜月笙看看张啸林,想得到他的回答。
张啸林也倍感为难,说道:“这真是件难事啊,我们一时半会根本弄不到那么多钱。”
“资本只是其中一个部分,请给我几天时间,具体做法,我再筹划一下。过两天,我们再详细谈一谈。当然,这个时候,也希望杜先生和张先生自己想想办法,尽量拉一些有钱的朋友投资,做股东。”
既然钱新之表态愿意帮忙,就说明这件事基本没有问题。张啸林和杜月笙送走客人之后,借着给黄金荣拜年的机会,到黄公馆商量开银行的事情。
银行这东西,黄金荣想都不敢想,于是问:“老二、老三,银行可不是随便能开的,而且,这东西能赚钱吗?”
黄金荣的犹豫也有他的道理,他们都不懂金融行业,也听说不少金融行业都是骗人血汗钱,经常把一些有钱人折腾得血本无归,而且存到银行的钱也都是人家的,还是开赌场、妓院和戏院,或者贩卖烟土,能直接看到货物看到利润,看到钱。货在自己手上握着,钱也在自己手上握着,安全,而对于保险公司或者银行这类公司,属于出力又不保险。
张啸林和杜月笙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钱已经挣得够多了,在上海滩的名声不管是好是坏,也已经挣到了,现在,正是进军实业的好时候,只有这样,他们才算进入了上流社会。当然,黑道也不能丢,但那些毕竟是上不了台面的。
“大哥,我们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光靠这些鸦片、妓院、赌馆,根本上不了台面。这银行是最体面的,外国的许多大老板都是银行家。你一入股,挂个常务董事的名,其他麻烦辛苦的事情由我们去办,你不用管什么事情,到时候分红利就行。”杜月笙劝道。
“啸林,依你看怎么样?”黄金荣又转头问张啸林。
“我同意月笙的说法,您老岁数也大了,开银行的事情不用你辛苦。到时候拿着红利舒服地过晚年生活,不是挺好。”
“好吧,反正我也不想掺和事情了,你们拿主意,出方案。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就出马。”
刚过了大年初五,张啸林和杜月笙分头跑了几家,拉了些股份。钱新之也很快送来了一套筹款方案。他向杜月笙和张啸林建议,可以从三方面筹集资金:凑、堆、挖。这个“凑”就是从鸦片行、赌场里拼凑。这些“黑”行业,租界里的十家大土行,每家的流动资金少的十几万,多则几十万,而且盈利极高。为了给杜、张两位捧场,凑出几十万是不成问题的。而“堆”就是银行同业中的老规矩,凡有新银行开张,各同业都需在开幕那一天向新行存进一笔巨款,名为“堆花”,表示道贺,以杜月笙和张啸林的名望和势力,谁敢不到场来再锦上添花呢?至于“挖”,钱新之说得模糊不清,让他们二人自己考虑。
张啸林和杜月笙也是吃这行饭的,很快就理解了“挖”的含义,并很快利用自己手段“挖”来了一笔。当时,上海南郊有个姓徐的小子,老爹年前刚刚过世,他有1000多万遗产可继承。不过,老爹留下的姨太太和弟妹也不少,为了遗产的事情,正闹得不可开交。那小子大概以为1000万在握,于是得意忘形地与老爹的七姨太搞在一起。两个人天天如胶似漆,其他家人就算眼瞎也能看出他俩之间的关系,都在等着捉奸。结果,一天两人正玩得起劲,门忽然被撞开,家里的老人和其他姨太太纷纷闯进屋。
那个不孝子根本不在乎这些,众人只能把矛头指向七姨太,一时之间,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几个遗产继承人趁这个机会,想方设法侵吞那1000万元,就到上海县衙门告他忤逆,要求法院剥夺他的继承权。
张啸林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准备下手,找到姓徐的小子,直接提出能把这件事情摆平,让他放心地拿到手1000万,但必须要他出50万存入银行,给他个董事的名头。
姓徐的小子正头疼,一听只需要花50万,就能平安得到1000万,立刻同意了。张啸林和杜月笙就依靠这种方法,很快弄到了一大笔钱。
一年之后,一切准备就绪,上海的爱多亚路建起了一栋小洋楼,张啸林、杜月笙给它起名为“中汇银行”。这是上海大亨开办的第一家银行。不过,张啸林和杜月笙烟赌有道,实业无方,手下的弟兄,不是昔日的流氓白相人,就是一些跑街结账的小角色,对经济可以说一窍不通,故开张两年,只获利十几万元,勉强维持银行职员的工资和业务交际费用。不过,张啸林和杜月笙利用其明敲暗诈、月黑风高的惯技,在金融界还是迅速打开了局面。
中汇银行的北面是上海华商纱布交易所,张啸林的窗子斜对着它。每日里,张啸林都能看见交易所门庭若市,生意兴隆。张啸林看着对面,心中一动,对着车水马龙般的人群又想出了一个招数。几天之后,交易所内就有流氓起哄、怪叫、吹口哨、骂人,交易所被迫停业。交易所知道是张啸林的手下干的,但是对这两位流氓大亨完全没有对付的办法,只能认倒霉。派人找到中汇银行,请求张董事和杜董事出面帮忙解决。
张啸林自然高兴地答应,当然还得要他们付出点代价。不久之后,华商纱布交易所的监事名单中,便冒出了张啸林的大名,而中汇银行,一下又增加了50万的储金。因为这件事情,也让杜月笙和张啸林的声誉在银行界顿时鹊起,许多银行纷纷前来请两尊保护神,并给他们挂上名,上海金融界、工商界、厂主、店东也纷纷找张啸林当靠山,请他挂名,他先后成为交通银行、通商银行、中汇银行、江浙银行等六七家银行的董事、监事,经杜月笙推荐,张啸林还当上了上海华商纱布交易所的监事,而杜月笙也一下子成了浦东、国信、亚东等银行的董事长,中国银行、交通银行的常务董事和其他一些银行的兼职。最后,又被上海滩的金融巨子们选为上海银行公会的理事。
从这之后,张啸林和杜月笙从上海滩闻人摇身变成了金融界的绅士。当然,只能算是流氓里面的绅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