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啸林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日子过是平淡如水。一天晚上,他忽然心血**地走进了原配老婆娄丽琴的房间。自从因为娶二老婆张秀英争吵之后,两夫妻已经分房好几年了。娄丽琴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他骂过自己是泼妇,骂过自己人老珠黄,甚至发展到最后大打出手。从那之后,她也想开了,有的吃就吃,有的玩就玩,对张啸林的种种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今天张啸林进来的时候,她也并没给出什么好脸色,继续敷脸按摩。
张啸林看着娄丽琴扭着已经发福的身子来回走动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了当年那个扭着水蛇腰的女人。一直到夫妻两个安安静静地躺在**,张啸林才感慨:“真的没想到我张啸林能过上今天这样的日子,有这样的成就。”
“你就美吧,这本来不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嘛。”
“我想回杭州一趟,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张啸林想来一次衣锦还乡,让当年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看。昔日的小混混阿虎已经成了大富豪,北伐军少将顾问,上海法租界纳税华人会会长,将来一天,我还要回到浙江当省长。
娄丽琴没有回应,而是打着哈欠让他早点睡。显然,她并不想回杭州,张啸林也没有勉强。
到1930年6年初,张啸林带着长子张法尧和最宠爱的二姨太张秀英来到杭州。张啸林衣锦还乡,一下子轰动了整个杭州城,当地豪绅名门、地方官员政客、流氓头子,纷纷到车站迎接,摆酒为他接风洗尘。一天之内,杭州城的大街小巷都传着一个话题“张阿虎衣锦还乡了”。
张啸林回杭州那天,最热闹的地方当属火车站,当然,火车站一直都是最热闹的地方,但是,一天之内能有那么多本地豪绅、达官贵人、政客名流、大家闺秀和地痞流氓聚集到火车站,确实是少见。下午2点钟,火车到站。张啸林缓步下车,向欢迎的人频频招手致意,俨然国王在接受他的臣民们的膜拜。他今天刻意挑了件既能体现身份,又不特别外露的天蓝色底子,印有棕褐色小花的丝绸衣袍,红光满面,笑容可掬,虽年近花甲,步履仍很矫捷。在众人簇拥下,直接坐上早已预备好的八抬大轿,顺着清泰街往西行至湖滨路,到他在西湖畔建造的别墅。
张啸林所过之处,市民倾巢而出,就是想亲眼目睹一下那个传说中的上海滩闻人。回到别墅之后,张啸林让人直接对外面的访客推脱旅途劳累,谢绝所有宴请,表示明天上午,自己经营的“天然饭店”开业志禧,希望大家光临。
“天然饭店”是张啸林一年前筹建的。取名“天然”,是取古人诗句“楼起山水间,胜境乃天然”的意思。经过改建扩建,粉饰装潢,在杭州城数一数二。
饭店坐落在西湖边的湖滨路上,隔一条湖滨,便是西湖边的六公园。站在饭店二、三楼阳台上,一湖绿水倾泻眼底,潋滟旖旎。抬头远眺,平湖秋月,湖心亭台,历历在目。若转身北望,宝石山的保俶塔,如亭亭玉立的少女。再往南,小瀛洲、三潭印月遥遥相对。再往远处,孤山、岳庙、净寺掩映在蒙蒙烟雨中。
张啸林一个人在房间里边缓解旅途疲劳,边想着明天天然饭店开业的事情,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第二天,天然饭店开业,鼓乐声中,张啸林陪同浙江省府的一些头面人物,来到大门口,他们个个胸前佩着红绸条子。走在前面的是浙江省教育局长、杭州《民国日报》社社长、国立英士大学校务委员会主任许绍棣。排在饭店门口两边的军乐队敲打吹奏一番之后,许绍棣在一男一女两个儿童引导下,走到右面门柱下,举起双手拉下蒙在一块铜招牌上的大绸子,“天然饭店”四个字赫然呈现眼前。
张啸林希望把开业典礼的声势造大,事先张贴布告。说开业这天,到饭店门口签个名字,就可以得到一块印花手帕。每一百块为一组,每组当中有一块手绢上写着“赏”,得到这块手绢的人能得到五块大洋。消息一放出来,果然产生轰动效应,这天上午,湖滨路上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共发掉三万多块手绢,而张啸林所说的赏钱也一一兑现。这让他在杭州城里,又得了个出手大方、乐善好施的好名声。
张啸林这次衣锦还乡,除了为饭店开业,更多的是为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张法尧。张法尧是张啸林长子,虽然是抱养的,但是父子两个关系很亲。张啸林把张法尧接到上海之后,就把他送去读书,后来又通过法租界的关系把他送到法国留学,回国后,张啸林本想利用与法租界巡捕房头头沙利的关系,让儿子在法租界谋份职业。可是,张法尧一口流利的法语和博士文凭,并没有引起洋人的重视。还是杜月笙,为了照顾二哥张啸林的面子,将张法尧安排在自己办的中汇银行当襄理,几个月后,张法尧觉得没劲,辞职了。张法尧辞职之后,每天在家无所事事,每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去歌舞厅玩乐,结果因一个舞女打死老婆,逃亡广州。等风头过了之后,张啸林不想让儿子走自己这条路,想方设法在江浙一带的政界找个好位子,将来如果能在政界有所作为,也算光宗耀祖。
宴会开始之后,张啸林有意把儿子的座位安排在许绍棣旁边,为的是让他对儿子了解与垂青。饭后,张啸林把许绍棣挽留下来,请他为儿子介绍份工作。
许绍棣本来对给这种公子哥安排工作很头痛,重要位置怕做不来,不重要的位置又担心张啸林不高兴。但是,经过了解才发现,原来张法尧有学历,还会法语,就立刻答应下来。许绍棣思考了一会儿,对张啸林说:“现在还真有个机会,非常适合令郎,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
“只要先生肯帮忙,应该没有问题。”张啸林抓住这个机会。“明天,我给你们引见两个人,一位是大名鼎鼎的外交专家顾维钧先生,另一位是褚民谊先生。他们正在杭州考察,省政府决定由我陪同。到时,我给你们引见。”
“太好了,真的谢谢先生。”张啸林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那你明天两点钟到灵隐寺等我。”
“太好了,天赐良机!”张啸林十分高兴。
“这样吧,明天下午,两点半钟左右,你们在灵隐寺里等着。我到时候会陪顾先生、褚先生到寺里游览,咱们装作邂逅相遇,趁机向他们推荐张公子。你看这样是否妥当?”
“还是先生考虑得周全,我们明天一定准时到。”
第二天一早,张啸林带着儿子直往灵隐寺。他们先进香,之后又给寺院捐赠了一千两的银票。方丈见张啸林出手阔绰,双手合十,连声“阿弥陀佛,感谢施主!”之后忙吩咐准备斋饭,招待他们。张啸林急忙起身拦下:“大师先不必麻烦,等到下午会有几位党国人士来此进香,到时再劳烦寺里面准备斋菜。”
接着,张啸林又把自己的儿子介绍给方丈,让住持给他诠释灵隐寺的典故、传说、掌故、逸事。和尚不明就里,以为是个有心人,于是开始讲解起来。
正在张氏父子和住持谈笑风生之际,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叫道:“张先生,原来你们父子也在这啊!”来人正是许绍棣,他马上上前,对身边两个气度不凡的人说:“这位就是上海滩大名鼎鼎的张啸林,这位是他的公子,张法尧。”
然后,他又用手指着身边的人,表示:“这位是顾维钧先生,这位是褚民谊先生。”
张啸林和张法尧父子急忙上前行礼,之后由方丈引进禅房品茶,几个人小歇一会儿之后,住持又带着几位贵客游览灵隐寺。最后到山门口,寺庙的大门上高悬“云林禅寺”的匾额。顾维钧看见便问:“这不是灵隐寺吗,怎么又变成云林禅寺了?”
老方丈刚想解答,却被张法尧抢先说:“听说这里有个很有趣的典故。”
老方丈立刻会意,笑着说:“没想到张公子对我寺这么有研究,就请张公子给各位解答一下吧。”
“有大师在,法尧不敢班门弄斧。”张法尧客气地说。
老方丈继续和他唱双簧,于是说道:“老衲岁数大了,有些地方记不周全,还是张公子代劳吧。”
于是,张法尧把下午老方丈讲的故事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这“云林禅寺”四个字,是康熙皇帝的御笔。康熙小的时候,就听他皇阿玛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出美女,杭州多名胜,所以,清朝定鼎中原后,康熙曾五下江南,五次都到了杭州。
有一次,他要到灵隐寺进香,方丈得知这个消息后,连忙把全寺僧人都集中起来,从三里外的石莲亭,把皇上迎到了灵隐。在方丈和众护卫的陪同下,康熙把山上山下、寺前寺后游览遍,觉得这里确实是峰隐烟云之中,清泉淙淙,绿阴斑斑,日影合地,蝉鸣林岳,难得的青山秀水,世外仙境。于是,龙颜大悦,命人在山门外摆酒。他一边饮酒,一边赋诗,大有诗人气概。
趁康熙情绪高涨,方丈呈上一张洁白的宣纸,请皇上为灵隐寺题块匾额。康熙向来喜欢题诗留墨,今日心情又好,自然爽快答应。方丈命小和尚端上来一块陈年徽州歙砚,磨得浓粘的墨,又双手捧上一根湖州大号纯狐毫笔。这几件文房四宝平日从未用过。康熙有点微醉,落笔时,把“囊”字上的“雨”字头,写得太大了,下边三个“口”和一个“巫”字写不下了,重写一张吧,又损皇帝的威严。这时,康熙一只手提笔,一只手捋着胡子,对面前的白纸黑字发呆。
一旁的官员都为他着急。还是身边的秉笔太监脑子活络,马上想出个好主意。他先在自己的手心里写了“云林”两字,然后上前给康熙送墨,把手心向康熙一摊。康熙恍然大悟,微微一笑,马上在纸上写下“云林禅寺”四个大字。
写完之后,他笑着问身旁太监:“你知道朕为何题这四个字?”“回皇上,这里天上有美云,地上长佳林,‘云林’正是恰到好处,巧夺天工!”
“哈哈!”康熙以手捋须,说:“说得好!”
随行的官员齐声附和道:“皇上圣明,‘云林’的名字比‘灵隐’二字妙!”
老方丈“扑通”一声跪下,连声说:“谢皇上钦赐御笔。”之后,马上叫小和尚把匾额挂在山门上,从此,杭州灵隐寺又叫云林禅寺。
几个人都觉得故事有趣,顾维钧、褚民谊都把张法尧大大夸奖一番。这一次的见面,张法尧给他们二人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灵隐寺的斋菜久负盛名,这次几人自然不能放过。
入了斋堂,众人先洗手,然后分宾主坐下。顾维钧、褚民谊、许绍棣三人为宾,坐上方;张啸林、张法尧坐主人位子;方丈陪客。张啸林到了这饭桌上,才开始发挥自己语言能力。“我今天就借花献佛,请三位先生吃斋菜,等改日再请先生到我的天然饭店,吃正宗杭州菜。”
一场斋宴,几个人相谈甚欢。许绍棣有意把话题引到张法尧身上,问:“张老弟游学法国归来,满腹学问,怎么不找点事做做?”
“前些日子在中汇银行当襄理,后来辞掉了。”张啸林代儿子顺答。
“银行是个好差事,怎么不做了?”褚民谊问。
“晚生对金融钱财方面的工作兴趣并不大,早年晚生在国外的时候就曾经立誓,希望回国之后为党国效力,为国家出力。”张法尧一副壮志未酬的感慨。
“张老板,你的儿子果然有志气,是个大好青年啊。”顾维钧大受感动,继而又说:“现在的年轻人,满心满眼都是钱,没钱的时候为钱忙,有钱了之后天天花天酒地。如果国家再多一些这样的年轻人,何苦沦落到现在这样。”
“是啊,所以等我们回南京之后,一定向委员长推荐,定能让他发挥自己的才智。”褚民谊不知被张法尧的话感动了,还是被顾维钧的话感动了。
张啸林一听事情有眉目了,立刻高兴地向二人道谢。这顿饭一直吃到日落西山,几个人才离开。两天之后,张啸林立刻准备了30根金条,重礼送给顾维钧、褚民谊、许绍棣。
张啸林早年在杭州是个地道的流氓,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所以,听说他回故里之后,当地的混混流氓似乎找到了奋斗的目标,纷纷找关系托人,想投靠张啸林。青帮在杭州地区的发展比洪门早,势力也比洪门大。抗战前,杭州的水陆码头,全被青帮势力所霸占,青帮在杭州的据点就在拱宸桥一带,这里有日本租界,是流氓妓女滋生的地方。杭州的流氓并不像上海青帮那样有组织有规矩,多是一盘散沙,且层次很低,大都是流氓、地痞、小偷之类的人,干得也是赌博、走私、诈骗、绑票伙劫、欺行霸市等下三流的事情,尤其是拐卖妇女最严重,通常走水旱两路拐带妇女。比如,在水路上,他们通常在湖间河港湾中撑一只小船,见有单身妇女和女孩子,就假装好心送对方过岸。等把人骗上船之后,就撑竹扬帆,向长江或太湖开去。如果女人身边有父母或者丈夫同行,就会到湖中间把人杀死,只留年轻女人。走旱路的话,就是早年张啸林做过的事情。几个流氓守在没人的小路口,若一两个年轻女人同行,采取诱诈兼施的手段,把她们带走。有些开设赌坊的,也会诱拐年轻男人上当输钱,再威逼他们把自己老婆卖到青楼。
张啸林到杭州之后,他的辈分虽不是最大的,但是因为其财大势大,当地青帮都唯他马首是瞻。有了张啸林这个靠山,杭州境内的青帮更加胡作非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