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当时上海的形势,共产党上海的领导人已经察觉到。但是,以他们当时的实力和能力,也确实无法看穿“中华共进会”的阴谋。他们甚至错误地以为,上海青帮一直保持中立态度。这个错误的认识,直接导致了工人的惨败。而为此第一个付出代价的就是时任上海总工会委员长的汪寿华。
汪寿华在上海工人中的威信非常高,而且颇具领导指挥能力。他在领导工人进行起义的时候,已经开始与国民党和上海当地的大亨们接触,并积极奔走。等到蒋介石到达上海之后,他已经对国民党的反共有所察觉,所以更加积极地对杜月笙进行劝说。杜月笙为了不打草惊蛇,非常配合汪寿华,甚至还经常给他透露一些小消息,取得他的信任。
4月10日晚上,黄金荣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黄兄,我是杨虎。”
“杨司令啊,这么晚了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当时的杨虎已坐上淞沪警备司令的交椅了,所以黄金荣改称杨处长为杨司令了。
“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您的一句话。”
“好,今天晚上就行动。”
黄金荣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突然,立刻打电话通知张啸林和杜月笙,开始准备行动。黄金荣脱去长衫,穿上蓝衣短衫裤,袖子管上缠着一个“工”字符号,腰间插一支手枪,俨然打手头头一个。之后,他开始一组组的安排手下,张啸林单独带着自己的弟兄去南市三山会馆。南市的三山会馆是工人武装纠察队的三处大本营,又是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南市指挥部,总指挥周恩来、工会委员长汪寿华的住处,张啸林要亲自指挥他的流氓队伍,妄想一举攻下会馆,捞个清共反共的头功。
时间正是凌晨,整个上海还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忽然,闸北宝山路一带突然响起枪声。一群群身穿蓝衣短衫裤,臂缠“工”字符号,手持武器的地痞流氓,打着工人旗号,突然围攻商务印书馆工人纠察队与东方图书馆工人纠察队总部。双方发生交火,之后斗争蔓延,打了整整一夜。一群“共进会”的打手,持着凶器,借着黑暗的掩护,在张啸林的指挥下,偷偷摸摸地扑向总部。11日早上,北伐军第二师的一个团先是抓了六十来个冒充工人武装的流氓,再耍阴谋诡计,缴了工人纠察队的械。
再说杜月笙当天晚上没有参加行动,是去做什么了呢?原来,他早已经策划好,利用反革命政变前夕的机会,除掉汪寿华。当天晚上,杜月笙从黄公馆离开之后并没有去杨虎的司令部,而是转回家中,直接打通了汪寿华的电话。
“您好,杜先生。不知道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情吗?”听筒里传来汪寿华略带睡意的声音。
“我这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那边,汪寿华已经清醒过来。
“电话里不方便说,你马上过来一趟吧。”
杜月笙已经猜到汪寿华对他有疑心,深更半夜让他出门,肯定要有一番犹豫。于是,继续说道:“我这件事情非常重要,还请汪委员长能够尽快过来,晚了可能要出事。至于您的人身安全,我以人格担保,绝对没有问题。”
汪寿华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下来,准备绕道去法租界。他刚放下电话,身边的人纷纷表示不能去,现在这个时候打电话一定是个圈套,但是汪寿华考虑到以前杜月笙给自己提供过不少情报,越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越应该尽量搜索更多的情报。
杜月笙这边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也立刻开始着手准备。正是午夜时分,外面非常安静,汪寿华坐在黄包车上,警惕地注视着马路两边的动静。穿过两条马路,已经进入法租界了,汪寿华心里的石头开始渐渐往下落。谁知,他的心才落到一半,一批人从黄包车边掠过。这班人身穿蓝衣裤,袖子管上缠着“工”字符号,同袭击东方图书馆的歹徒一般打扮。汪寿华大感不妙,立刻下车躲进一家洋货店,给总工会打电话,告诉值班的人小心提防。打完电话,他直接扔给伙计一块大洋。之后匆匆上了黄包车继续前行,又绕过两条弄堂,来到华法交界的地方。街上只有几个卖小吃食的摊子,在等着夜生活结束的客人。他环顾四周,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才放心地穿过马路。忽然,他只听得身后有声音,回头发现,后面已经蹿出几个彪形大汉。再转过头,面前已经站着几个人。汪寿华寡不敌众,很快被几个人按在地上,腿上还中了一枪,正汩汩往外冒血。几个人一拥而上,把人扔进车里,汪寿华这才注意到为首的似乎在杜公馆看见过。
“你们,你们是杜老板的手下。我是杜老板的朋友,是他约我过来的。”汪寿华心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打算碰运气。
“我们就是杜老板派来接你的,接你去阴曹地府。”说完身旁的人直接用麻绳把他捆了个严严实实,嘴巴也被塞住了。之后,那些人七手八脚地把他装进麻袋,塞到汽车的后备箱里。然后汽车启动,向着一个叫枫林桥的地方急速驶去。汽车在一片茂密的树林旁边停下了,麻袋被抬了下来,随后,几声沉闷的枪声从树林深处传来,汪寿华——一代工人领袖,就这样被几个流氓暗杀了。随后,他的尸体被草草掩埋了。
12日晨5时左右,“共进会”武装流氓开始向工纠队总指挥部进攻,工纠队队员奋勇抵抗,双方相持不下,上午8时左右,二十六军邢团长率部队并同叛徒顾顺章赶到,以伪装“调停工人内讧”姿态出现,并向工人纠察队宣读第二师司令部关于“调停误会”、要求双方停战的公函,但他们又秘密指挥部队包围了商务俱乐部。在逼迫工纠队缴枪遭到拒绝后,又欺骗工纠队员和部队兵士“徒手游行,以示友谊”。当大批工纠队员上街游行后,该团部队拥入俱乐部,搜去枪械、子弹,占领了俱乐部。当工纠队发现受骗上当时,已无法挽回。其他地区的工纠队武装,也大都是流氓先进攻,军队以“调停工人内讧”为借口出面干涉,缴了工纠队的枪。这次反革命政变,共屠杀了上海工人3000余名,工人武装纠察队被解散。
接着,国民党方面开始发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公告。
其中一张是前线总指挥上海市戒严司令白崇禧的布告:本市闸北武装工友大肆械斗,值此戒严时期,并前方用兵之际,武装工友任意冲突,殊属妨碍地方安宁秩序。本总指挥责任所在,不得不严行制止,以保治安。除派部队将双方肇事工友武装一律解除外,并派员工与上海总工会妥商善后办法,以免再起斗争,而维地方之秩序。另外一张布告是二十六军军长周凤岐发布的。如果说白崇禧的布告,还有一句“并派员工与上海总工会妥商善后办法”作烟幕,而周凤岐说得更露骨了。布告上直言不讳地说:工人持械内讧,奉命缴械……总工会予以封闭。
蒋介石开始趁热打铁,在上海组织成立清党委员会,开始查封革命组织,捕杀共产党人和革命者。为了便于密谋策划,陈群、杨虎在嵩山路18号设立了一个所谓俱乐部。张啸林开始抓住这个机会,不管风吹雨打,每天必要去18号报到,顺便向杨虎提供一些情报,或者帮助出谋划策。
当时的上海,处在一片恐怖情绪之下。上海的几十万工人和革命者对于国民党的卑鄙行为非常愤怒,纷纷举行罢工,提出抗议,并要求当局必须将暗杀汪寿华委员长的凶手交出来,严惩不贷。罢工和抗议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没有停止的趋势,杜月笙和张啸林这才觉得有些慌张,急忙去找黄金荣想办法。
“大哥,现在事情闹大了。我刚接到情报,说总工会明天要发起罢工,开讨论会。这回开会,主要针对我们。”杜月笙第一次开始慌神,因为他是真的信不过国民党,担心当局因为扛不住工人的压力,把他兄弟三人交上去。
“大哥我看我们还是把兄弟们带上,直接打他个措手不及。”张啸林提议用武力解决问题。
“现在万不可轻举妄动,我们先等等杨司令那边的意思再做打算。”黄金荣劝住张啸林,三人驱车赶往杨虎住处。
杨虎已经提前接过电话,正在门口等候,见三人进来立刻夸赞道:“三位最近真是辛苦了,蒋委员长正要给诸位封官呢。”杨虎一边说,一边将三人引入接待室。喊道:“布雷兄,三位老板都到了,你快出来吧。”
只见陈布雷身穿长衫西裤、脚蹬黑布鞋,斯斯文文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与三个大亨拱手相见。这陈布雷原来是上海一家报纸的主笔,如今成了蒋介石的文字秘书,刚从南京来上海,有许多事要与三大亨商量,于是笑容可掬地说:“三位领导‘共进会’干的事,很出色,蒋总司令交代过,要我代司令部写三份委任状,委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三位为北伐军东路军的司令部少将顾问。”
“这么说,我们也可以当将军了!”张啸林一听说当官,已经把刚才的烦心事抛在脑后。
黄金荣和杜月笙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已经乐开了,心道:当初的选择是对的,跟着蒋介石,果然有财有权。
等到三人心情平复下来,陈布雷又发话了:“委为少将顾问,理所当然。何况,还有许多大事要借重三位。”
已经有官位在手了,三个人表现得更加积极。黄金荣抢着表态:“蒋总司令的事就是我们自己的事。”
“只要蒋总司令一声令下,我们一定照办。”张啸林附和。
还是杜月笙冷静过来,把此来的目的说出来:“我们先考虑眼前的问题,明天几十万工人罢工闹事,要求惩办我们,那该怎么办?”
陈布雷和杨虎相视而笑,只是没有说话。
杨虎先问:“依照你们看,该怎么办?”其实,对于此事杨虎现在胸有成竹,决心早下定了,只不过在这帮大亨面前,不便直说。蒋介石早已下令给杨虎、周凤岐等人。
张啸林一向沉不住气,此刻也不例外,第一个表态:“让我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光这批共产党算了!”他现在已背上杀害工人领袖汪寿华的罪名,与共产党结下了冤仇,总工会方面绝不善罢甘休的。
“几十万工人,你杀得光吗?”黄金荣先提出质疑。
“工人自然杀不完,我是说杀光带头的共产党。只要这批带头闹事的一死,剩下的人没了主意,自然就散了。你当工人真不用吃饭,真有胆子这么一直闹啊。”
杨虎心觉张啸林并非想象中的那样粗鲁没头脑,于是,假装尊重对方的样子,说:“那就尊重大家的意见,按照你们的意思去办。共产党要造反,我这就去急电请示蒋总司令,好生对付。不过,你们的人马要密切配合。”
三位大亨虽然在商界黑道混了许多年,但是对于政界那一套借刀杀人的伎俩还不甚了解。三个人就这样成了蒋介石的刽子手,助他不动用自己的一兵一卒接收上海滩,剿灭共产党,镇压工人,取得上海滩的统治权。
到了4月12日,天气突变,骤降暴雨,但是恶劣的天气并不能阻挡工人愤怒的脚步。上午,十几万工人列队向宝山路26军第二师司令部前进。他们高唱“打倒列强,除军阀”的战歌,喊着口号,在倾盆大雨中由北向南,直奔宝山路而来。当请愿的工人队伍到达宝山路仁善女子学校门口的时候,刘峙的第二师士兵突然开枪,向密集的人群扫射。顿时,枪声震耳欲聋,十来万人拥挤在一起。前头的倒在血泊里,后边的还向前涌,许多人在血腥大屠杀中死去。一时间,宝山路上尸骨堆积如山,血流成河,惨不忍睹。这场屠杀持续到下午3点钟,伴随着渐渐变小的雨点,枪声也终止了。
张啸林兴冲冲地回到黄公馆,他的出现,甚至让整个黄公馆的人都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大哥,事情已经全部解决了。这次,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黄金荣给张啸林扔了一根雪茄,让他休息一下,才问起刚才宝山路的情况。
“大哥,事情统统定好了。明天或者后天,上海各大报都登我们的声明。听说,后期还要举行记者招待会。到时候,就看我们怎么说就是怎么回事。”
黄金荣一听举行记者招待会,想自己是个大老粗,到时候对着相机说不出话来多丢人,急忙开始躲闪:“我们的声明见报就行了,还开什么记者招待会?而且事情是你们做的,你们代我去吧,就说我身体不适。”
杜月笙看出黄金荣的心思,立刻劝慰道:“大哥,这个招待会一定要去,过去镇场子啊,而且这件事,表面上是布雷先生与陈主任布置的,实际上是总司令的意思。只要大哥在会场上这么大模大样一坐,即使不讲一句话,一样威风。”
“既然这样,我就过去坐坐,但是我不开口,有事情你们应付。”黄金荣还是不太情愿。
“想想这些记者最喜欢问东问西,我也不开口。月笙,记者会的时候,你就当我们的发言人。反正,你和那群记者的关系也不错,而且你还会说话。”
经过密谋,“四一二”大屠杀后的第三天,即4月14日,上海各大报均刊登了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三人联名的所谓“真电”,表示他们疯狂反共的决心。电文大肆诬蔑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运动,为蒋介石“清共”张目。它开头说:“寄生于国民党中的共产分子,贪苏联赤化之金钱,贿买无知识、无教育之人捣乱地方,无所不用其极,士不得学,农不得锄,工不入厂,商不居肆,女不安室,动辄游行,以加薪为条件,以罢工为要挟……视地方公正之士,无绅不劣,无豪不土,……”
“真电”最后点题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共产党之流行病,势将染于大江南北,不平消灭,蔓草难图,噬脐莫及,金荣等不忍坐视,急起募集同志,揭竿而起,斩木为兵,灭此共党凶魔。”
这是一份完全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通电。上海“三大亨”的反共通电一刊登,开了全国帮会流氓公开反共的先例。随后,其他帮会头子纷纷通电反共。
几天之后的4月16日,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啸林三人联合向新闻记者发表谈话,同样是颠倒事实,对共产党进行大肆污蔑。当场还散发了他们事先印好的传单《警告男女工人书》,大肆叫嚣反共灭共。在这几场事件中,张啸林成了“党国功臣”。到4月18日,蒋介石在帝国主义和买办资产阶级以及封建残余的支持下,在南京成立了代表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国民政府。4月22日,蒋介石在南京的北伐军总司令部里召见了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等人。称赞上海三大亨是“清共”的功臣。通过这一场政变,让世人看清了上海三大亨的阴狠和毒辣,上海工人们送给张啸林一个绰号——张屠夫,并称他为“三色大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