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大收益大(1 / 1)

张啸林全传 王辉 2487 字 25天前

张啸林自从打败了“金狮狗”,并且结交上“三十六股党”之后,在十六里铺名声大振,这也让他闯**上海滩的信心大增。虽然,他最近风光无限,但还是要做长远考虑。他的野心绝非守着码头收保护费,每天过打打杀杀的生活。这种勾当永远上不了台面,他想要黄金荣和黄楚九那样既有钱有权,又想受人尊敬的地位,于是,张啸林在继续码头生意的同时,开始有意无意地寻找其他赚钱的门路。

一天,张啸林正在码头上看货,“吊眼阿定”忽然找过来,两个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吊眼阿定”要请张啸林去燕子窠过烟瘾。张啸林本身对烟土没有什么瘾头。他看码头上的货点得差不多了,就和“吊眼阿定”一起进了东昌渡附近的一家燕子窠。既然是燕子窠,里面的设备和环境自然没法和大烟馆比,屋子漆黑,**的烟具藏污纳垢的,但是附近码头上的流氓通常喜欢进这种小烟馆,既安全又自由,没有警察骚扰。民国初期的上海,在鸦片泛滥的同时,禁烟也在进行。有钱人就在自己的公馆里设烟馆,警察根本不会过问。他们主要盯着妓院及其附近的烟馆,因为当时妓院的老鸨,十个有八个离了鸦片没法活的。为了提供方便,妓院往往和烟馆开在一起,或者两项业务兼并。万一没和所属地区的巡捕房打好关系,一个不高兴,就开始借故罚款。因为警察为了混钱,天天在烟馆和妓院进进出出,什么人在里面享受心里一清二楚。等到不好意思从老板身上揩油水的时候,就开始到顾客身上“借”,每次两块三块的,不给就拉回警署关几天。

张啸林和“吊眼阿定”躺在铁**吞云吐雾,旁边有几个没位置的在那抓耳挠腮地来回晃**。张啸林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不禁感慨道:“这里的生意还真不错,开烟馆一定能赚不少钱吧。”

“吊眼阿定”一看话题引到了自己此番过来的目的上了,于是把知道的大烟馆的事情都说出来,“这开烟馆利润自然很大,以现在普通土的价格计算,要三块钱一两。烟馆往外卖的时候自然要添加些东西,八钱烟土能变成一两半,一钱土能卖一块多,你算算能赚多少。

“这还是普通的土,那些真正上等的被称为‘王中之王’的云土和从四川过来的‘龙泥’,我们根本就没尝过,据说色香味俱佳,简直就是‘半里闻香味,三口顶一钱’。可惜运到上海之后,好的都进有钱人家的公馆里了,一般的才进烟馆,还不知道被老板添了多少料。”

张啸林对烟土优劣和味道好坏没有任何兴趣,他满脑袋想的是如何从这个高利润的行当里弄到钱。那“吊眼阿定”看他动心了,喷出一口烟之后,立刻乘胜追击,继续说道:“你看大烟馆利润很大,其实他们的烟土都是从专门卖大烟的地方批发来的。开烟馆不如卖烟土赚钱多,卖烟土又不如运大烟的挣钱快啊。据说,这些运烟土的都是有背景有势力的人,尤其和那些官员警察关系密切。很多表面上都是开米铺、油盐店、药房的殷实大商人,背后,都做着运送烟土的买卖。每个卖烟土的,手下都有很多人,随时根据要求把烟土送到大烟馆或者直接送进有钱人的公馆。总之,这些运土的基本都赚翻了。张兄弟,我这现在有个机会弄点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张啸林本来听到他的一番话已经动心了,此刻一听能弄来点儿,自然高兴。但考虑到中间的风险,自己当初在杭州城干过这种事,所谓的“弄点”就是从烟土商那里抢点。当年他在杭州城因为两箱烟土差点见阎王,此刻到上海这个卧虎藏龙的地方,万一得罪哪个大人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有些退缩地问道:“我们就这么点人,能行吗?”

“有什么行不行的,反正现在我得到消息了。不行也得试一试,成天在街上混着,这辈子都甭想发财。”“吊眼阿定”一句话点到了张啸林的痛处。他想在上海立业,必须要有点奋进冒险的精神,于是同意下来,“只要有钱挣,一切都听你安排。”

“吊眼阿定”见目的已经达到,开始给张啸林讲抢土的方法,让他大开眼界。

当时的上海,涌进了大批外地的流氓草寇,这些人为了生存,为了出人头地想尽各种方法,贩卖鸦片是其中最容易得手、利润最丰厚的生意。因为他们上货没有门路,又碍于当地帮派和警察的打压,最后只能仗着人多势众,敢于拼命,放手去抢土。而这些土商,为了躲避码头上英法租界水警的检查,只能将违禁的烟土卸下来。当然,这种卸货也是很巧妙的,他们算准黄浦江涨潮的时候,将用麻袋装着的土烟抛进水里,土烟浮在水面,体积大,目标显著。等到潮汐退时,水势倒灌,那些烟土贩子立刻派人蹬上码头,利用竹竿挠钩,把烟土一袋子一袋子地勾上来。一般这种勾当都在晚上进行,那些人拿着电筒,然后接驳鸦片烟的人拿电筒光示意卸下烟土。这个时候,那些抢土的人就可以行动了,驾着舢板使用挠钩将烟土勾上来偷偷带走,江面这么宽阔,根本也找不到人。而烟土商们有了损失,也不敢随便声张。当时,水上抢土称为“挠钩”。

而土路运货则是将烟土装在煤油箱里,一箱箱搬进搬出。这些抢土者多在青天白日里进行,驾着装有原装煤油箱的马车,然后转进运土行列,找准机会,用煤油箱换土烟箱。经常令运土者防不胜防,无法及时追赶上,这种抢土方法被称为“套箱”。此外,还有一些亡命之徒,甚至直接拦路抢劫,打闷棍,甚至为了几箱土图财害命的,令土商们苦不堪言,只能另外请一些高手,或者多带些人上路。当时,黄金荣的老婆阿桂姐就干着抢土和包赌的勾当。抢土案子屡见不鲜,烟土商和抢土强盗为了利益经常黑吃黑,不敢公然报官。这抢土生意虽然风险极大,但是利润非常高,而且如果每次少抢一点,那些聪明的土商也犯不着拼命。

张啸林盯着“吊眼阿定”,不知道他对抢土这件事情怎么这么熟悉,甚至连黄金荣家的事情也清楚,于是问道:“兄弟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那“吊眼阿定”本来就是个喜欢炫耀的人,一听这话,立刻就收不住了。“我们兄弟在这一片是什么人,能有不知道的事情吗?其实,我们以前也都参与过,知道其中的好处。不瞒你说,其实真正的抢土大头是黄金荣手下的‘大小八股党’,别看他表面是巡捕房的人,实际上我们做的勾当他都做。”

“黄金荣可不是好惹的,万一知道是我们干的,我们以后都不用在上海混了。”张啸林一听和黄金荣抢生意,刚刚打消的顾虑又涌上来了。

“这里天天都有抢土事件发生,大的小的,哪有人有时间盯着我们。而且抢土的都是些外地来的好汉,本地的豪侠。我们到时候小心行事,只要不冒犯了这些爷,没人管我们。”

张啸林在“吊眼阿定”的劝说下,终于打消顾虑,决定跟着他们干。他先把自己能调遣的人马召集在一起,告诉他们:“目前有一个赚大钱的道,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干。”

下面的兄弟一听说钱,什么都不用想,直接举双手赞成。于是,张啸林告诉兄弟们抢土的决定。下面有见识的人,自然知道中间的好处,表示拥护。首先,张啸林先进行分工,然后随时等待消息的到来。一天之后,派出去打听烟土的人就带来了好消息,有两麻袋烟土今晚在洋泾浜一带出没,当然也是偷土贼的杰作。

张啸林立刻通知“吊眼阿定”,同时开始布置晚上的行动。洋泾浜是法租界和英租界的接界处。这里原本是上海黄浦江一条支流的河名,虽是一条貌不起眼的小河浜,却四通八达。这里交通方便,非常容易下手,也容易全身而退。张啸林看着一张简单的上海港口的地图,心道连老天都在帮他,今晚的事情一定能成。

天黑之后,张啸林带着人早早赶到现场埋伏。当天没有月亮,洋泾浜附近的街灯刚刚被淘气的孩子给破坏掉了,天气环境再次帮了张啸林。几个人商量一番之后,决定在浜北的法租界断货。等到这群人看见“前辈们”拉着黄包车过来的时候,个个都兴奋起来。因为每麻袋都有七八十斤的土,车速很慢,所以全部人马包围黄包车之后,车夫和车内的偷土贼根本无力反抗。张啸林一个人上前,直接把车里负责押货的人扔在地上,吩咐车夫将车拉回自己家。短短几个小时,那两麻袋土已经进了张啸林的房间。他先掏钱打点了黄包车夫,然后就掏出一些辛苦费给当天晚上参与行动的兄弟。第二天,他就将两麻袋土换了近万洋元。

第一次抢土就大获全胜,让张啸林备受鼓舞,并且开始对抢土这项“事业”越来越上心。这钱来得太容易了,比赌博来钱还要容易。他专门把第一次抢土得来的钱,分给“吊眼阿定”一部分,又将手下按功劳分配,分出去一部分。这一次尝到了甜头,张啸林开始一发不可收拾。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开始自己总结,在保证自己和兄弟安全的前提下,什么样的货能动,什么样的货不能动,尤其是陆路的货,他一定会提前派人打听好押货的人数和实力。就这样,几次下来张啸林平安无事地赚到一大笔钱。他赚钱之后,目光又转回码头上,开始考虑扩展抢烟土的事业。以前这几笔都是黑吃黑,抢那些本来从人家手里抢土的人,那群人抢得有限,他也不能经常得手。

张啸林发现,运往上海的烟土分为国外和国内两部分。国外那部分,是英法等国从印度运来的“公班土”和“加尔各答”土,还有土耳其产的“金花土”。因为这些洋烟大量充斥中国市场,造成国内白银大量流出,后来政府开始允许国内种植烟土。国内烟土主要是云南“云土”、四川“川土”、贵州“贵土”、山西“西土”,等等。国外的自然由洋人雇人护送,或者直接派租界巡捕房的巡警护送,而国内的烟土,主要是由潮汕烟土帮、山西烟土帮、云贵烟土帮和川湘烟土帮控制。特别是潮汕帮,主要走水路,一般到吴淞口外,再由英租界巡捕房的探长沈杏山亲自去海上接船,再和水警串通好,直接运至码头。沈杏山已经垄断了这一片的包运烟土的生意,收取高额保护费,同时还经常利用职位之便做些抢土的勾当。张啸林又从杜月笙那里打听到,因为这件事情,黄金荣对沈杏山非常不满,但因为两人不属于同一个租界,彼此不好正面交锋,而黄金荣老婆因为这条财路截断了,甚至扬言找人收拾了沈杏山。

张啸林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利用黄金荣和沈杏山之间的矛盾,明面上抢回大的,一次过足瘾。于是,他开始派人在吴淞口处盯着沈杏山的一举一动,同时打听烟土到码头的时间。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当天晚上,张啸林带着一群人早早来到白渡桥附近,等待时机下手。

一会儿,一艘大船驶过白渡桥,缓缓停在张家浜码头。船靠岸之后,旅客先下船,来到出口处,等待检查。英租界的水警和缉私队分成两批,一批站在出口处检查旅客;另一批水警和缉私队需要上船,搜查违禁物品。

很快,几个缉私队官员跳上客轮,被一个茶房拦住,礼貌地问清是否是沈杏山的手下。待确定两人是来护送货物的之后,就把他们引进房间。很快,几个缉私队官员人手一个大皮箱出来了。不过,他们没有下船,而是绕到船后面,用根绳子拴住大箱子往下放。下面有一条舢板,上面几个人将箱子接住,船开始缓缓向浦西划行。待舢板走远了,几个稽查队官员才上岸,招呼大家离开。他们本以为这场货接得十分顺利,等到旅客都离开码头,就可以上岸,然后进入大烟馆。谁知,舢板刚划出去没多久,就被一艘大点的乌篷船拦截住。船上跳出来一群蒙面大汉,用篙头钩住小舢板舷帮。接着,剩下的几个蒙面大汉,拿着钢刀跨上舢板,非常顺利地抢了几箱土,缓缓离开了。

乌篷船里的人正是“吊眼阿定”及手下的几个兄弟,张啸林负责在码头上盯着。一直到晚上,几个皮箱放进提前准备好的黄包车上,两人才得空聊几句。张啸林问道:“怎么样,船上一切都顺利吗?”

“我出马你大可放心,兄弟们都蒙着面,刚上去那群人就投降了,根本没反应过来。”

“舢板上的人是谁?”

“估计没错的话,应该是季云卿。”张啸林一听季云卿的名字吓了一跳,心道自己竟然偷到恩人的头上了。万一让季云卿知道这事是自己做的,肯定后悔当年带自己来上海。

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论是黄金荣、季云卿还是沈杏山,都不可能怀疑到自己这个无名的小混混身上。他们只会互相怀疑猜忌,当然,这就不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张啸林觉得自己这件事情做得非常漂亮,而且拿到了抢土以来最丰厚的收益。所以,他决定休息几天,好好地吃喝玩乐一番。果不其然,几天之后杜月笙从黄公馆告假出来,告诉张啸林,黄金荣正在对付沈杏山。

张啸林在心中暗自偷笑,这件事绝对是他到上海之后做过的最漂亮的一件事情。一个小瘪三,愣是把黄金荣、沈杏山和季云卿三个上海滩知名的人利用了,这将是多大的新闻啊。当然,张啸林暂时还没这么不要命。他现在的主要目标是挣钱,找机会。不久,一个进入黄公馆的机会出现了,这个机会的制造者恰恰是与他和杜月笙有仇的乌木开泰给提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