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杜月笙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人也变得谨慎许多。不仅如此,他还开始劝张啸林收敛一些。而乌木开泰那边也知道错怪了杜月笙,开始转而想办法去对付张啸林。张啸林虽然是拜的“大”字辈樊瑾丞做老头子,但乌木开泰的背后有几股大势力,张啸林根本不是对手。
最近,杜月笙都在养伤,偶尔出去晒晒太阳或者去赌场赌几把。一天,杜月笙正在墙角晒太阳,就迎来了自己的福。对面走过来的人叫黄振亿,此人外号“饭桶阿三”,平日里和杜月笙比较熟,也挺喜欢杜月笙平日里的活络机智,于是,见面先打趣道:“你小子真够命大,听说差点‘种荷花’,现在看挺生龙活虎的嘛。”
杜月笙笑了笑算是回答,对方毕竟在青帮是和自己老头子陈世昌同辈的人,自己的长辈不便玩笑或者发火。
黄振亿本来今天就是有“公务”找杜月笙,见他情绪如此低落,决定不再拿他打趣,说道:“阿笙,我带你去见个人,给你安排一份好差事。”
“我现在都倒霉透顶了,能有什么好差事。”
“当然是好差事,八仙桥同孚里,黄金荣公馆。我今天就是受黄先生委托,帮他物色个人。”
杜月笙一听这个名字,吓得差点跳起来,动作太大不小心牵动身上的伤处,他龇牙咧嘴地问道:“你说的那个法租界巡捕房的黄金荣?”
“仅此一家,谁还敢用这个名号。”
杜月笙激动地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直接跟着黄振亿进了黄公馆。入门就看见几个大汉坐在门口,见他们进来,爱答不理地点点头。杜月笙看着他们,心想,这里果然卧虎藏龙,连个普通打手都比外面那些所谓大哥要有派头、有气势。他们来到客厅,杜月笙踩着软软的地毯,有些不知所措。黄公馆布置得十分中式化,家具都是上好的红木,墙上还挂着几幅看不懂的名人字画。
“老板,这就是我上次和您提过的那个杜月笙。”
杜月笙先是直愣愣地盯着面前这个方头大耳的男人,这可能是他从小到大见过的最有权势的一个人。随后,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掐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低下头,喊道:“黄老板,您好。”
黄金荣看了看杜月笙,觉得这年轻人长得挺顺眼,于是问道:“你叫杜月笙?”
“小的是叫杜月笙,木土杜,月亮的月,学生的生。”
黄金荣一听他的名字,笑着说:“真是太巧了,来我这里的都是什么生。徐福生、马祥生、顾掌生,又来个杜月生。”
黄金荣这一笑,把屋子中的紧张气氛给笑没了。黄金荣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没时间和这个小后生过多交流,直接让黄振亿给他安排一下,就这样,杜月笙成了黄公馆一个杂役。在厨房里他见到了黄金荣曾经提到的马祥生,那人把他安排到厨房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杜月笙激动得一夜没睡,到了第二天,才想起来自己出来的时候还没和张啸林打招呼。于是,告假一天,跑回到张啸林的住处。
张啸林这边从昨天下午就没看到杜月笙,刚开始以为他去赌场消遣去了,结果左等右等,一直到天亮也没见到杜月笙的身影。正在他想出去沿街找的时候,杜月笙跑回来了。
“到哪儿逍遥去了,连招呼也不打。”张啸林看见杜月笙回来,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张大哥,实在不好意思,昨天走得太急了。不过,我们走运了,我找了一个大靠山。”其实,按照青帮辈分排的话,杜月笙应该喊张啸林一声“叔爷”。但因为两个人是合作关系,又是生死之交,自然以兄弟相称。
还未等张啸林猜是哪个,杜月笙已经忍不住抢先说出了答案:“我遇到黄金荣了,昨天刚被安排到黄金荣的府上做事情。”
张啸林一听黄金荣的名字,也被震惊了,这个名字在整个上海滩都叫得响,这个人的事迹可以讲上几天几夜。于是,杜月笙把事情从头到尾和张啸林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安慰张啸林:“张大哥,你别着急,等我在那边安顿好了,就想办法把你带进去。到时候,我们一起跟着黄金荣闯。”
张啸林一听,高兴地立刻应下来,说道:“就这么定了,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等着你。”杜月笙简单地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其实在黄公馆做事,什么都不用准备,床铺统一安排,衣服也是统一发的。他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又返回黄公馆。
自从张啸林知道杜月笙背后有黄金荣这个靠山之后,他在码头上的行为越来越肆无忌惮。当时上海新开河码头建成,十六里铺的各个头目立刻把目光投了过来,纷纷盯着这块还未经开垦的宝地。张啸林也提前做好了准备,谁知,新开河码头建成之后,哪个势力都还没尝到甜头,先被上海稽查部门捷足先登了。当时的上海官匪一家,那些巡警和官吏都是见钱眼开的主,甚至还不如流氓,流氓收了钱好歹还负责保护你的货物安全,而官吏和巡警们只负责收钱不负责保护货物。稽查部门经常派官吏跑新开河码头,以官方保护的名义征收极高的稽查税,实际和张啸林等人做着一样的勾当。
道上混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胳膊拗不过大腿,和谁斗都不能和官家斗。但当时的张啸林已经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尤其身后还有黄金荣这个大靠山,他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先是利用自己的关系和号召力,教唆商船们不要停泊新开河码头,去其他港口卸货。然后又将他势力范围内码头港口的保护费调整到稽查部门费用的一半。商家们一听这个消息,纷纷选择到旧港口卸货,刚刚热闹起来的新开河码头瞬间变成了死港。
这些稽查部门的官员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开始着手调查是什么人挡了他们的财路。最后知道是张啸林从中捣鬼,决定对付张啸林,杀一儆百,给这些流氓一个教训。几天之后,张啸林去自己刚抢到手的码头上巡查,顺便联络事宜,忽然,看见几个稽查吏带着附近的巡警向自己走过来。他心道不妙,今天自己身边没跟人,放眼望去,整个码头也没几个熟悉人。他慌忙低下头,匆匆地向前走,打算避开那几个稽查吏。就在双方擦身而过的一霎,为首的稽查吏认出了张啸林,大喊一声:“是张啸林,抓住他。”
一声令下,一群巡警将张啸林围在中间拳打脚踢,旁边有几个想看热闹的,被巡警以执行公务为由推走了。张啸林倒在地上,双手护住脑袋,蜷起身体,尽量保护自己的要害处。他知道此刻反抗只会激起对方更大的暴力欲望,是很不明智的,索性倒在地上任他们打,心里却把招呼在他身上的每一拳每一脚都记下了。
几个巡警打痛快了,又把张啸林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拖进稽查局。之后开始第二轮教训,这次什么警棍、皮鞭都招呼上了,张啸林只觉得再这么打下去,只怕凶多吉少。这次是逃也无处可逃,求也无处可求。想想自己这号人,季云卿、黄楚九或者是自己拜的老爷子樊瑾丞肯定不会为了自己犯险。他想到了自己来上海滩之后遇到的所有位高权重之人,唯独忘了和自己一样的小辈杜月笙。张啸林来上海之前,杜月笙已经在十六铺混了一段时间,人缘混得很不错,也结交了几个知心人。上次张啸林救下杜月笙,消息传来后,也让附近码头的人知道他俩的关系不一般。这次看张啸林被抓,立刻有人把消息带到张啸林下面的兄弟那,又把消息传给了远在黄公馆的杜月笙。
一直以来,世人对杜月笙的评价就是会做人,这个本事不是他成名之后的作风,而是在他初闯上海滩就一直使用的手段。在黄公馆也不例外,虽然杜月笙还没有受到什么重用,但是他和黄公馆下人们的关系处理得非常好,尤其是那些护院和打手。在黄公馆,杜月笙腿勤嘴紧,别人使唤他做什么也都愿意去做。经过一段时间之后,连黄金荣老婆桂生姐都喜欢上了这个伶俐的小子,经常派他出去办事情。所以,这边杜月笙得到张啸林被抓的消息之后,立刻同几个要好的护院一说,都愿意帮忙。但是碍于他们上面的人没下命令,这事情只能暗中操作,不能明目张胆地进行,更不能打着黄金荣的名号。杜月笙知道这是跟官府斗,一不小心,可能连自己也栽进去了,但是张啸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这个忙一定要帮。他先找人多在稽查局附近走动,打听消息。然后,和黄公馆内的几个好友商量对策。
“我们趁天黑稽查局人少的时候,直接进去抢人。反正凭我们的身手,估计也不能吃亏。”一个护院兄弟提议。
“这么做,是不是风险太大了?万一天黑我们出去惊动了人,或者让人查出来是黄公馆的人干的,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杜月笙也有这个顾虑,虽然救人心切,但是必须要想出切实可行的法子,不能人没救出来,却害了其他的兄弟。
最后,杜月笙决定带几个身手好的去救人,外面还有张啸林和自己的一些兄弟,人手没问题,就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愿意和他去。于是说道:“这件事有一定的危险性,月笙不想连累在座各位兄弟。但是,张啸林是我救命恩人,这人我是一定要救的。”“再晚一会儿,你那救命恩人就被那帮巡警打死了。别说那么多废话,我和你去救人。”有一个兄弟开腔,其他兄弟也跟着附和。只要大家表态,事情就好办很多。杜月笙挑了几个兄弟,决定等天黑巡警下班之后,冲进去救人。黄公馆这边人数定下来之后,杜月笙又告假前往十六里铺,挑选了几十个亲信流氓,做好准备。
到了晚上,几十个人分成几批,在稽查局附近流动。杜月笙偷偷走到窗下,透过窗子,正好看见张啸林被人捆得结实,闭着眼睛躺在地上。旁边,几个巡警在往张啸林腿上绑石头,绑完之后,一个巡警在张啸林脸上扇了几巴掌,看对方没多大反应,于是打趣道:“小子,不是喜欢抢码头吗?来选选喜欢哪个码头,我们把你送过去。不光码头给你,整个黄浦江都给你。”
“直接以妨碍公务为名,喂他几颗枪子不就完了,何苦费这个事呢?晚上还有个姐等着呢,耽误老子好事。”旁边一个巡警边嘟囔,边在张啸林屁股上踢了几脚。
“‘金狮狗’交代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先喝几杯,玩两把,等天黑了再办事。”说着,几个巡警将张啸林晾到一边,坐到旁边的桌子上喝酒,也在等天黑。
终于熬到将近半夜的时候,几个巡警开始动手,把张啸林往外抬。杜月笙看时机正好,立刻吹口哨。几十个流氓立刻冲进稽查局,在巡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捆结实了扔在地上。张啸林睁开眼看到杜月笙的时候,激动得差点落眼泪。他本来以为此番必死无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谁知这个平常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小兄弟救了自己一命。刚要起身,立刻痛得又跌回地上,最后他在杜月笙搀扶之下离开了稽查局。
回家休养了一段时间之后,张啸林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了码头。他又派人打听到上次那些巡警口中的“金狮狗”就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家伙,发誓一定要报仇。于是,他决定找当时上海码头上一批号称“三十六股党”的流氓为自己报仇,这些人一般在小东门附近活动,以偷窃、抢劫、窝销鸦片成名,也干一些聚,行骗的勾当,并从事聚赌、行骗等活动。其中,有一个著名人物叫做“吊眼阿定”的,专门以卖拳头为生,只要出得起钱,无论想让打什么人,都包你满意。张啸林找到“吊眼阿定”,给了一笔钱,让他帮自己报仇。因为当时“三十六股党”的头目就是杜月笙的老子陈世昌,“吊眼阿定”和杜月笙是兄弟,一听说这件事,决定免费帮他办事。
那“吊眼阿定”办事果然有手段,短短几天,就查到了“金狮狗”的行踪,同时也通知张啸林准备好一艘商船,晚上验货。这是张啸林专门提出来的要求,将“金狮狗”养荷花。一天晚上,“金狮狗”醉醺醺地从自己相好的家里出来,刚出胡同口就被几个人按住,蒙上眼睛堵住嘴带到南码头的商船里。几个人一拥而上,先将“金狮狗”狠狠地打一顿。张啸林好好地过了瘾之后,他才将“金狮狗”口中的破布拽出来。
那金狮狗口中得了自由,立刻哇哇大叫:“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敢打我。还不快点放开,否则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张啸林这次把“金狮狗”眼睛上的布也给拽了下来,说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爷爷是哪个,好告诉阎王老爷让哪个吃不了兜着走。”
那“金狮狗”看清绑架他的人之后,腿立刻软了下来,慌忙跪地求饶:“张大帅,原来是张大帅。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当时有公务在身,没办法啊。”说着,又开始给张啸林磕头:“张大帅,您放过我吧。以后,这十六里铺的码头就是您说了算。”
“这码头当然还是你说的算,不仅如此,这黄浦江也是你说的算,看我对你够意思吧。”说着,张啸林向身边的“吊眼阿定”使了个眼色。
“吊眼阿定”立刻会意,指示手下把已经软成一滩烂泥的“金狮狗”给架起来,带到江边,一用力,那个圆滚滚的身子就滚了下去。
张啸林探身打算看看“金狮狗”沉底了没有,结果一看发现下面正过一艘大粪船。那“金狮狗”直接掉进了粪船中,算是保住了一命,不过啃了满嘴的粪。张啸林气愤地大吼一句:“便宜那小子了!”
张啸林痛打“金狮狗”报了仇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十六里铺,也让那些找麻烦的稽查吏和巡警老实了许多。张啸林以庆祝重生为由,在酒店大摆宴席,把救过自己的兄弟,和给自己报仇的“三十六股党”的人都请了过来。几杯酒下肚,张啸林又结识了一批闯事业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