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啸林和杜月笙原本不过是众多闯**上海滩的小混混中并不起眼的两个,正是因为拜入黄金荣的门下,才得以翻身。黄金荣乃是旧中国第一帮主,“上海滩”三大亨之首,在十里洋场的黑白两道呼风唤雨。黄金荣字锦镛,绰号麻皮金荣,祖籍浙江余姚。和其他上海闻人经历大体相同,他也是从小与流氓为伍,不喜欢读书。
黄金荣22岁那年遇到了生命中第一位“贵人”,法国驻上海副领事兼法租界总监的翻译官曹显民。在他的推举下,任命为法租界巡捕房包探,就是包打听,属于三等巡捕的工作,地位比较低,但是可以结识一些黑白道关系。有他管辖区内的商人,更有当时在上海不断发展壮大的青帮。他开始利用这些小流氓、打手、小偷帮自己敛财,有时甚至明目张胆地抢劫一些殷实商户。另一方面,黄金荣利用自己包打听的身份,利用小流氓帮他打探消息,然后再到法领事那里告密,抢到破案头功。就这样,黄金荣一路从探目升至警务处唯一的华人督察长。他荣升的过程,也正是上海青帮不断发展壮大的过程。他利用自己的权力,指使徒众贩卖鸦片,开设赌台、戏院和妓院。还以走私、绑票、敲诈勒索等手段聚敛了大量财富。黄金荣加入青帮没有拜过老爷子,却一直冒充青帮流氓招揽弟子,他自称是“天字辈”的青帮老大,比“大”字辈还高一级。直到后来,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杜月笙势力越来越大,在上海滩只手遮天,他“上海滩第一闻人”这个称号才拱手相让。
最初,杜月笙不过是黄公馆伙房一个小杂役,他为人聪明,做事尽心,总是给人非常热情诚恳的感觉。他曾经形容自己在黄公馆那段日子,可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在注意着黄家人的动态。渐渐地他发现,自己想从黄金荣那里得到赏识,还需要有个跳板。这个“跳板”就是黄金荣的老婆阿桂姐。阿桂姐原名林桂生,是当时上海滩知名的“白相嫂”,为人刚烈精明,脾气火暴,连黄金荣也怕她三分,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一次,阿桂姐生病,需要找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看护,用阳气镇妖邪。黄金荣一听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但不敢违抗老婆命令,最后选了黄公馆里最老实的杜月笙。杜月笙进了内室,尽心竭力地照顾阿桂姐,对她又关心备至。这让他一跃成为阿桂姐的心腹,开始受到重用。但是,阿桂姐毕竟是个女人,手上的权力不够大,处事也不够狠。他开始逐渐找机会接近黄金荣,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黄金荣当时的主要收入,都是来自于抢烟土和贩烟土。他同海警、稽查警和码头附近的巡警关系混得非常好,同时自己手下也养了一大批徒子徒孙帮他抢土运土。但是人多了,自然就拉帮结派,黑吃黑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一次,黄金荣不在家,阿桂姐和杜月笙正在客厅里说话,忽然闯进来一个人。那人气急败坏地嚷嚷说,自己抢了一麻袋土,雇个人给送到黄公馆,谁知道他人到了货还没到,让阿桂姐派人去查。阿桂姐听这话,急忙调人。结果发现,黄金荣出去的时候,把平日里能干的都带走了。抢土的人多是亡命之徒,没点来头不敢随便动黄家的东西。不会武的去了白送死,会武的又没人敢去,一时间,阿桂姐也没了主意。杜月笙知道机会来了,他鼓起勇气向阿桂姐提出这件事由自己去办。阿桂姐平日对这个杜月笙很是喜欢,听说他想去冒这个险,再三叮嘱他考虑清楚,但见他态度非常坚决,阿桂姐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从包里翻出一把枪递给他。
杜月笙想这人敢黑吃黑,而且还是吃黄金荣的。要么是大有来头,不怕黄家势力的人;要么是名不见经传,趁机钻空子的人。如果是前者,自己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但根据报信人打探的消息,人和货都没有动静。或许这次自己赌赢了,那人带着一大麻袋的烟土,不敢随便在街上跑,肯定跑不远。而在这附近最好的藏身之处就是英租界了,他急忙到巷子口拦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奔洋径浜而去。那里位于英租界和法租界的交界处,滨南是英国地界,滨北是法国地界。杜月笙一直让车夫走小路,很快,就发现黑暗中一辆黄包车,走得十分缓慢。车主似乎在犹豫往哪个方向去,杜月笙跳下车,握紧手中的枪,悄悄跑到那辆车的前方。他试探性地大喊一声:“兄弟,你失了风!快下来吧!”那偷土的人本来就是个小角色,此刻被对方一喝,吓得立刻跳下车来想逃跑,再抬头看见杜月笙手中的枪,只能跪地上求饶,求杜月笙放过自己,自己是因为老娘看病没钱,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杜月笙此刻心里松了口气,于是对那拉车的人说:“兄弟,这不关你的事情。你把车拉到黄公馆,给你双份车钱。”拉车人非常有眼色地应了一声,拉着车跑了。
反正土已经找到了,杜月笙没打算赶尽杀绝。于是对偷土的人说:“我现在带你回黄公馆,帮你保住一条命。今天黄老板不在,只有阿桂姐在,你让阿桂姐骂一顿,明天立刻收拾东西离开黄埔滩,就不会有人要你命了。”那偷土贼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和杜月笙回黄公馆了。
经过这件事情,杜月笙在黄公馆的地位直线上升,并得到黄金荣夫妻的赏识和提拔。他对黄家夫妇交代的事情,从来都谨慎对待,做到事无巨细。他游走在黄家夫妻两个人中间,从来不会多嘴多舌,又能把二人哄得高兴。杜月笙在为黄金荣做事的同时,也不忘为自己铺路,开始另做打算。他在阿桂姐的支持下,开始成立小八股党,抢劫烟土,挖来第一桶金,之后成立三鑫集团,黄、赌、毒一样不少,生意也越做越大,最终超过黄金荣。
再说张啸林通过抢土得了一大笔钱之后,又转头做码头生意。他现在已经混得有头有脸,做码头生意,不用担惊受怕,日子过得也逍遥。一次,其他码头的管事人给张啸林送去一个十七八岁的貌美少女,再三保证是原装货,送给他尝鲜。张啸林看着那女孩清纯羞涩地低着头,口水险些下来。当天晚上,就把女人推上床。结果一场翻云覆雨之后,发现床单上并没有落红。他立刻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怒气伴着动作直接表现出来。
“你个贱货,敢骗我。”张啸林一巴掌打在女孩的脸上,他力气大,一巴掌把女孩打翻在地。女孩抽抽搭搭捂着已经肿起来的半张脸,说道:“妈妈养了我几年,就等着给我找个好恩客。我今年才十五岁,根本没接过客人。”他看女孩哭得梨花带雨,开始怜香惜玉起来,声音也低了半分:“你没接过客,怎么会这样?”
女孩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刚才还是五分真五分假,此刻看来是真伤心了。“都是妈妈那个相好,趁着我娘不在,把我给强奸了。”
“那你娘知道吗?”
“娘她不知道,知道也不敢把我送过来。求求大哥,我把钱赔给你,你饶我一次,千万别对娘说。”那女孩此刻恢复了力气,立刻上去向张啸林保证。“要是娘相好的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把我弄死的。”
这边屋里正闹着,那边屋外有个听热闹的觉得时机到了,于是开始敲门。女孩慌张地捡起地上的衣服穿戴起来,又对张啸林说:“大哥这里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
女孩开门,进来一个黑壮汉子。此刻张啸林还衣冠不整地窝在被窝里,一看来人,着实吓了一跳。原来是乌木开泰,当初差点打死杜月笙,后来又放话要弄死他张啸林的范开泰。
“原来是范大哥啊,不知道找小弟有何贵干啊?”张啸林没有起床的意思,范开泰也不客气地直接坐在房间的太师椅上。
“早就想来拜访张老弟了,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来,是想找张老弟一起发财。”
张啸林从看到范开泰起,就想起当初的仇。但是一听见“发财”两个字,怒火减少了一半。人也客气起来,急忙下地倒水。范开泰也记得当初和张啸林争夺杭州锡箔船商的事情,之后他几次寻找报仇的机会,都因为事情太忙放下了,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让这小子混出来了。他毕竟是个生意人,脑筋转得也快,知道张啸林现在也是棵可乘凉的树了。自己若不先下手,想办法合作,早晚被那小子吞了。他看到张啸林的反应,知道这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于是,开门见山地说道:“张老弟,我也不和你卖关子了。我知道你前段时间也尝到运土的甜头了,现在有个合作的机会,咱们一起贩运烟土。”
张啸林尝过烟土的甜头,也了解乌木开泰在码头上的势力和地位,如果能合作,一定可以大赚一笔。当然,他有更深一层次的考虑,自打杜月笙进了黄公馆之后,经常给自己带消息,黄金荣也是做这个生意的,如果能想办法往这条路上发展,将来或许有机会结识黄金荣,于是,立刻答应下来。
两个人相谈甚欢,临走之前,乌木开泰低声说笑道:“看张老弟只身来上海,身边也没个人陪着。如不嫌弃,改天我送张老弟个暖脚的人。”
张啸林心想:你不是要给我个暖脚的,是要给自己找个眼线吧。于是,推辞道:“这大上海到处是舞厅妓院,到处都是女人,不用麻烦范大哥了。”
“是个原装货,整个大上海都不好找了。”
张啸林一听这话,也不好推辞。转天晚上,乌木开泰就邀请张啸林去喝酒,陪坐的还有乌木开泰的侄子范回春,还有个当地的地头霸。几轮酒下来,三人开始商量正经事情,当然,主要是把他们构想的宏伟蓝图给张啸林听。张啸林听得满腔热血,希望和几人一起打天下,并且宣布正式入伙。临走的时候,乌木开泰最后出来,身后跟着个漂亮的小女孩,这当然是送给张啸林的。当天晚上,张啸林就验证了一下,乌木开泰果然没说谎。
上海码头一直都是各势力争夺的肥肉,而烟土贩运则是这堆肥肉里面最膘肥油厚的。张啸林加入的时候,码头烟土贩运的竞争已经处于白热化阶段。不仅各黑道势力纷纷加入,甚至很多官员也参与其中。抢土的势力越来越大,自然保护费也越收越高,那些人手少的小流氓根本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而那些势力大的,为了不让这钱流入别人口袋,拼了命地抢。乌木开泰的主要对手叫金廷荪,张啸林没听过这号人,派人打听回来,才后悔莫及。但已经收了人家的礼,吃了人家的酒,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那金廷荪,浙江鄞县人,小名阿三。因为家里穷,很早就到上海鞋厂当学徒,后开始与流氓为伍,加入了青帮。拜了青帮首领王德林为老头子,后经人引荐,认识黄金荣。他进黄公馆之后深受黄金荣信任,被安排在十六里铺一带贩运烟土。这一带也正是乌木开泰想要的地方,两方势力斗争,乌木开泰抢了对方不少生意,黄金荣自然不会放过他们。张啸林知道自己与黄金荣对上了,心里也开始另做打算。
这边黄公馆内,黄金荣正在客厅里听金廷荪汇报,继而大发雷霆。他从来没把那两个小赤佬放在眼里,结果连续被抢了好几个地方,损失惨重。黄金荣从金廷荪那得到了张啸林所有的信息,尤其是为了激怒他而添油加醋地讲了他抢地盘的英勇表现。他生气地骂道:“这个杭州佬,胆子还不小。”再抬头看到金廷荪那落水狗的样子,恨恨说道:“你怎么就这么窝囊?!没有你这样的手下,还要我出面。”
当时,杜月笙已经混成黄金荣身边的红人,经常跟其左右。此刻一听张啸林的名字,心里也是一惊,但很快就心生一计。他把黄金荣安抚下来,并一手揽下对付乌木开泰的事情。
之后,杜月笙立刻离开黄公馆,跳上黄包车,去见张啸林。见面之后,立刻把具体情况和他说了一遍。张啸林这时也感觉事情不妙,在这码头上,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你利用我,我利用你,谁有本事有脑筋,谁就上。金廷荪的背后是黄金荣,乌木开泰的背后是英界巡捕,现在没事还好,真要是有事情,第一个挨刀子的就是张啸林。但是不合作,凭他自己的势力,根本没法闯出来。思来想去,张啸林决定甩开乌木开泰,转投黄金荣门下。于是,两人商量一计。
几天之后的傍晚,黄金荣正陪着朋友在大烟馆里消遣,身边两个小姑娘又是捶腿,又是调笑。这边兴头刚起来,那边一个手下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汇报。原来金廷荪正安排一批人在运昨天回来的货,结果乌木开泰带着一群人过去捣乱,几箱土都被抢走了。黄金荣一听,立刻清醒了,气得把烟枪重重摔在桌子上。他立刻吩咐人换衣服,开始调兵遣将,打算亲自去会会那个乌木开泰。身边的人纷纷开劝,朋友也让他稍安毋躁,派人把那个不要命的王八蛋抓回来就行了。黄金荣在心里盘算一下,出事的地点在火车站附近,那是自己弟子马祥生管辖的地方,马祥生是个办事得力的人,任“商州会馆”的要职,可以临时调用一下。于是,他吩咐手下立刻给马祥生传口信,多带点人把乌木开泰弄回来,死活不论。
黄金荣已经没有了抽烟的欲望,提前收拾东西回到家中等消息,杜月笙一直跟在身边伺候着,心里盘算事情进展情况。才回到黄公馆没多久,就有属下带来消息。“督查,不好了,我们上当了。那个乌木开泰根本不是抢土,他是直接奔着商州会馆去的。”
黄金荣一听这调虎离山的计策,恍然大悟,带着手上所有能用的人赶到商州会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门口守卫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许多伙计被揍得鼻青脸肿。会馆内几乎没有完整的东西,值钱的古董花瓶碎了一地。
黄金荣无暇顾及这些,急忙跑到三楼,发现保险柜上被砸得坑坑洼洼,但是门还没被砸开。现金、珠宝和银票都还在,黄金荣松了一口气,再晚来一步,自己只怕要重新奋斗三十年了。他转身问刚才通报的手下,是什么人报的信。那手下含含糊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只能听出来是浙江口音。黄金荣本来就是做包打听出身的,几天就查出来那个报信人是张啸林。他心里不知道这个浙江佬到底玩什么把戏,但看对方这几天似乎也没什么动静。原来,这是杜月笙和张啸林商量出来的计策,既可以摆脱乌木开泰,又可以接近黄金荣。杜月笙听黄金荣提起张啸林,立刻趁机建议找人把张啸林抓来审问一下。黄金荣也正有此意,于是派人把张啸林请回黄公馆。
黄金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黑壮汉子,傲慢地问道:“你就是张啸林?”
“小人正是张啸林。”
“你是乌木开泰的手下?前段时间抢我们货的人。”
“小人办事的地方正好归乌木开泰管,不听他的没有活路啊。我也是一时糊涂,竟然敢抢黄老板的东西,实在罪该万死,还请黄老板原谅。”张啸林装出诚恳的样子给黄金荣作了三个揖。
“那天商州会馆,是不是你给我们报的信?”
“是小人。小人之前做了错事,后来才打听到那些货都是黄老板的,决定将功补过。所以那天派人给黄老板带信,不知道派上用场没?”其实,这些套话都是杜月笙提前替他编排的,他也早知道那天因为自己报了信,让黄金荣少损失一大笔钱。
果然,黄金荣点点头,之后又问道:“听说你到上海这段时间,也收了不少徒弟,肯为你卖命?”“因为大家都是各地到上海讨饭吃的,所以走得比较近,而且在一起患难过了,都是互相帮助。”黄金荣听到张啸林这么回答,对他也产生了兴趣。张啸林借此机会,上前跪在黄金荣面前。“黄老板,小人知道以前得罪过您,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兄弟们计较。”
“这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你们也是混口饭吃。”他这番义气之言让黄金荣很是感动,要知道,这年头为名为利,自己身边还真没几个可以兄弟相称的人了。
“黄老板,小人不才,想带着兄弟们为您效力,混口饭吃。何况,小人现在回去的话,肯定被乌木开泰打死。如果我现在逃走,兄弟们肯定替我遭殃。”
黄金荣也正有此意,自己身边多个得力的人,乌木开泰那边少个得力的人,何乐而不为呢,于是,点头应允下来。就这样,张啸林正式进入黄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