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啸林自从认识了黄楚九之后,觉得自己又找到一个大靠山,而且现在靠卖**挣的钱比在赌场和妓院每个月领的俸禄还多。他干脆把赌场的那份工给辞了,免得一直欠着季云卿的情意。之后,他开始算计着让黄楚九提拔自己,哪怕在他身边混份差事,自己也能在上海滩落稳脚跟了。
从这之后,张啸林在妓院事情忙完之后,总是借机会去黄楚九的药房,或者过来买点药材,或者向黄楚九讨教一些药品成分方面的知识,而黄楚九每次对他的到来都表示出欢迎,对他的问题也耐心地回答。有时店里生意太忙,也会让他留下来看店,就是不提接纳他的事情。
半个月过后,张啸林先沉不住气了,他因为这件事,闹得茶饭不思,每天睡觉之前都会揣摩黄楚九到底是什么心思。看他的意思,有意帮自己,但又这么一直拖着。莫非,他嫌弃自己卖假**的名声不好,抑或嫌弃自己这份妓院工作上不了台面?不过,张啸林现在大部分经济来源都靠卖**,这条路不敢随便断。妓院这份工稳定,维持自己基本的生活,更不能辞掉。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张啸林当机立断,咬牙收了**摊子,往黄楚九的药房跑得更勤快了。
这天,张啸林又到黄楚九的药房,见他正坐在旁边喝茶,立刻凑过去说道:“黄大哥,我最近把药摊那边的生意给停了,想求大哥收留我。只要您一句话,啸林上刀山下油锅都在所不辞。”
黄楚九见张啸林态度诚恳,一时之间不知该应还是不应。他有意想把这个好面相的年轻人收下,但考虑到他这副火暴脾气和一身的流氓气,确实不太好驾驭。黄楚九并没有及时做出回答,而是端起手中的茶碗,一边用手磕着茶碗边缘,一边思考着给个什么答复。
张啸林见状,慌忙亮出感情牌,说道:“黄大哥,您看在老乡的份儿上,给啸林谋条生路,将来啸林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您。”
黄楚九见他真的急了,慌忙安抚道:“张老弟,这件事先莫着急,过段时间,我给你个答复。”
张啸林想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成也就成,不成就算了,也不在乎再多等两天。于是,起身告辞,又回到兰香阁。这一路下来,他越想越觉得没戏,尤其现在只剩下兰香阁每月的三十元,情绪更是失落。
最近,兰香阁老鸨见张啸林干活总是魂不守舍,还经常请假躲在房间睡大觉,为表示关心,专门把他叫进自己的房间。房门刚关上,老鸨立刻黏在张啸林的身上,问道:“你最近怎么了,看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被人给告发了,还是卖药太累了?”
张啸林正憋屈得无处诉说,这时被人一问,一五一十地把怎样结识黄楚九和谋门路被拒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感慨一番:这么好的机会,怕是就要打水漂了。这辈子,注定要在这小街小巷里面混了。那老鸨毕竟是男人堆里爬过来的,深知男人心思,立刻安慰道:“你小子真够幸运的,每年成百上千的外地人往上海跑,有几个能认识黄楚九,有几个能认识季云卿的?在这十里洋场,到处都是你这种混混,又有几个能和他们搭上话的,还不知足?”
老鸨这一番劝慰,让张啸林心情好了很多,也振作起来:“你说的也是,我运气这么好,还愁将来没机会吗?”不过转念一想:“我现在连**摊子都收了,那些破药也扔了,我得想办法弄钱,才能打点关系啊。”
老鸨一听这话,以为张啸林又要加工钱,慌张中脑海里闪现出一个挣大钱的伎俩。于是,直接坐到张啸林的腿上,对着他一阵耳语。张啸林听完,觉得是条妙计,决定试验一次。
几天之后,在法租界的一处待租的大房子里,房东正带着四个外地人看房子。但见这三男一女打扮得非常时髦,手中的皮箱一看就是好货,尤其女人一身的珠光宝气。房东知道这四个人是从杭州来上海做房产生意的,于是,把自己房子从地理位置一直夸到风水,终于打动了几个人租下自己的房子。几天之后,房东了解到上次和他谈价格的魁梧中年人是当家的,姓李;那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是李夫人,另两个人是这位李先生的亲戚兼合伙人。四个人天天都早出晚归,非常忙碌。他们有事忙不过来,会让他帮忙置备些生活用品。
这四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啸林和兰香阁老鸨,另外两个是他们雇来帮忙的。一天,那位李先生忽然生了热病,身体滚烫,面色发红,模样甚是可怕。李夫人急得不知所措,还是在房东的提醒下,才想起来去找医生。在房东的帮助下,他们找到此处一个比较有名的吴医生。听说此人祖传的医术,附近的富人生病都要找他的,药是百试不爽。
那吴医生过来之后,先在大厅里喝了一会儿茶,茶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他边喝茶,边观察屋里的摆设,之后,他才进卧室去瞧病人。卧室里大家具也都是最高档的,大**,躺着一个面色已经发紫,伸着舌头不停喘气的中年男人。吴医生只瞧了瞧男人的面相,又伸手掐了男人的脉搏,之后确定这确实是热病,随手开了一副凉剂。李夫人给了他十块钱,这是他探病的惯价。临走时,吴医生安慰双眼通红的女人道:“您放心,李先生这就是普通的热病,不难治,不过夫人要破费些。这药,大概要吃七八副才能好。”
李夫人连连应承,亲自送吴医生出门,又塞了两块洋元,让他多费心。谁知,到了第二天早晨,李先生身上的温度非但没退下去,反倒越烧越迷糊,还吐了几次血。面色也由红转白,甚至已经呈现了死人才有的灰白,嘴唇并不比脸色好。李夫人吓得慌忙叫人去把那个吴医生请来。吴医生进门时,看见自己昨天开的那付药打开放在桌子上,旁边已经有几个医生站在那商量如何用药。再望病人的颓败脸色和嘴角流下的血,怕是已经无力回天了。他刚想过去给病人号脉,却被李夫人一把抓住,又骂又叫,哭着让他赔自己丈夫的命。
吴医生这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边几个医生模样的人,有的去劝阻李夫人,有的在驳斥吴医生开的药方。这边正闹着,那边**的病人又开始吐血,一个医生过去探,发现病人已经气若游丝,只得劝李夫人准备后事。吴医生吓得双腿打颤,不知该说什么。李夫人大哭大闹着要去报官,要吴医生以命抵命,给丈夫报仇。
估计有人会问,一个普通热病,但凡懂点医术的就能治好,而且看见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儿,这吴医生为什么不调查也不反驳呢?原来,张啸林等人这些天早就摸清了吴医生的底细,知道他就是江湖骗子,医术还不如赤脚郎中。料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状况,才决定合力演这场戏。张啸林的医术自然是从黄楚九那学来的,而那个配合演戏的医生,也都是兰香阁的门头,先让张啸林教点医学方面的术语。
这场骗局骗得非常成功,那吴医生当众决定赔偿,只希望家属别把事情闹大。其他几个医生也在中间调解,李夫人最后终于同意,只要吴医生赔偿一万块,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她一个寡妇,就靠这一万块过后半辈子了。吴医生一听靠钱能解决,自然高兴,但对方开口就要一万,确实拿不出。最后,两边各让一步,吴医生开了六千块的支票,慌忙离开了这里。
吴医生刚走,**的死人忽然复活了。张啸林高兴地跳下床,夺过支票,又掏出钱打赏那几个帮他骗人的兄弟。几天之后,李夫人带着生病的李先生,离开了法租界。
张啸林平生第一次赚到这么多钱,兴奋地坐在房间里盘算着怎么花,如何利用这一桶金闯事业,是多存一点,还是少存一点。正在他想得入神的时候,兰香阁老鸨忽然推门进来了。
张啸林今天心情非常好,平日里看见老鸨进自己房间就恨不得躲起来,今天看她进来,立刻殷勤地把她往怀里搂。谁知,这个女人淡定地把张啸林推开,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摆出和嫖客谈价格的架势来,说道:“你这次一下到手了六千大洋,可少不了我的帮忙,不打算给我们分点吗?”
张啸林一听来要钱的,慌忙转换话题,赖皮地说道:“你连人都是我的,我的钱自然也是你的,还分这么清楚做什么?”
“俗话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们还是分清楚点比较好。我也不贪心,你给两千块就行。”老鸨说得轻松,张啸林听得可不轻松。心道:这婆娘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你口开得也太狠了,一下子要走我两千块。”张啸林开始严肃起来。
“这赚钱的主意可是我出的,又帮你骗人,功劳苦劳都占了。没有我,你也挣不到这么多。看在我们俩的情谊上,一口价,一千五。”老鸨看张啸林真的有些生气了,自己的口气也开始软了下来。
“你也太贪心了,一千五没有。”张啸林态度坚决,人也站了起来。
“什么行不行的,老娘我给你吃给你住,给你出点子骗人赚钱。你要是这么在乎那点钱,到时候我把事情传开了,到时候你失去的可就不是钱了。”老鸨也站起来,直面身前的男人,声音也不自觉地高出几分。
张啸林不想把事情闹大,而且自己还要在兰香阁待一段时间。于是,他讨价道:“算了,看在咱俩交情的分上,分你一千;如果,你再这么没完没了,就一分钱也没有。”
那老鸨对张啸林的性格很了解,知道这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真要逼急了,他定会做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情来。于是,就算心里有些不平衡,也先应承下来。她得了钱,心情大好,开始挑逗起对面的男人来。结果,正在气头上的张啸林哪里还懂得怜香惜玉,当天晚上在**,变着法地折磨那个贪财的老女人。
结果,等到老鸨养好身体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几个手下,打算把张啸林扫地出门。张啸林之所以忍痛割肉,答应给老鸨一千块钱,就是因为想着暂时还得寄在她篱下,这会儿见她赶人,立刻愤怒地冲上去打人,口中大骂女人没良心。不过,自从老鸨在张啸林那里吃了亏之后,就开始到外面招兵买马,这次是有备而来。她退到门后面,指示自己雇来的四个壮汉对付张啸林。张啸林不管不顾地往上冲,心想:你爷爷我从会走路开始就会打架,还在乎你们以多欺少,但当他看清对面人手中的凶器之后,停下脚步,暗道这次要吃亏。
“你个小赤佬,老娘在大上海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要饭呢,敢和老娘斗?”老鸨狠话放出来了,但是她对张啸林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有所了解,真要动起手来,自己不一定能占到便宜,所以,也不敢把对方惹急了。她只能直接进入正题,说道:“好歹你我相识一场,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你现在收拾包袱走人,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不和你计较。如果你还赖在这不走,别怪我不留情面,把事情抖搂出来,你这几千块就要到牢里花去了。”
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张啸林看老鸨给了台阶下,也不敢多说什么,扯下床单,把自己的东西一裹,离开了兰香阁。这时的张啸林虽然也是肩背大布包袱,无立足之地,但与刚来上海滩那种茫然无措的心态截然不同了。他现在对这块地界已经有所了解,而且身上还有一大笔钱。他想了想,认为自己在这附近已经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了,还不如换个繁华的地方混,于是,他叫了一辆人力车,直奔小东门而去。
小东门正是上海老城隍庙的入口,城外即是十六铺。旁边就是著名的旧货交易市场,而且与几条比较繁华的路相通。此处正是商业繁华之地,周围也都是消遣娱乐的场所,一般外地人到上海,都会选择在此处落脚谋出路。这里三教九流、人多车多,来财之道自然也多,房租也贵得出奇。
张啸林先寻了个便宜地方住下,心里也一直在寻思,赌场和妓院的工作已经丢了,在这龙蛇混杂的地方,**也不能随便拿出来卖。现在他是有出无进,必须尽快想办法站稳脚跟,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开始在小东门转悠,寻找赚钱的路子。一天下来他才发现,这里的人情世故与杭州城截然不同。若想在上海立足,绝不是有钱有力气就能成,最主要的还是要有头脑和门路。头脑,他自觉不差,至于门路,他想到了黄楚九。当天,张啸林从钱庄取出一大笔钱,买了些贵重的礼物到黄楚九的住处拜访。他从进入黄府之后就一直坐立不安,想着万一黄楚九还像上次那样不点明,也不帮自己怎么办。
没想到,这次黄楚九对他非常热情,两个人见面之后先是一番寒暄。寒暄过后,张啸林赶快引入正题。
黄楚九待张啸林异常热情,这种热情使张啸林心中忐忑不安,前途难料。寒暄之后,黄楚九先把话引入正题:“张老弟最近药摊生意怎么样啊?”
“自从上次和您说过不干了之后就再没出过摊。”
“这么说,张老弟现在主要是在妓院发展喽?”
“妓院那份工也给辞了,那种地方也混不出什么样子。”
“不知张老弟现在在哪发财啊?”
“昨天搬到小东门那去了,今天过来打扰黄大哥,就是希望能给我指条明路。”
黄楚九自从张啸林进门,就已经看出对方的意图了。问这些,不过是帮他引个话。这个杭州老乡,从第一眼看见,黄楚九就知道此人不简单,将来定能成事。上次之所以没答应,是因为还没考虑好怎么安排他。他还是觉得张啸林适合江湖,不适合跟在自己身边。于是,说道:“我们是老乡,张老弟有事情,我自然要帮忙。我这正好要去拜访一位故友,不知张老弟有没有空陪我一同前去?”
闻听此言,张啸林求之不得,立刻跟着黄楚九一道上车,离开了黄府。
话说这黄楚九要去拜访正是将来与张啸林的发展有着密切联系的青帮人物,青帮“大”字辈的樊瑾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