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瑾丞在听过黄楚九的来意之后,颇有不满,自己是青帮的“大”字辈,怎么能随便收一个连名头都没有的外地小混混,这要传出去,将来在帮里怎么混,但是碍于黄楚九的情面上,又不敢不从。因为,这樊瑾丞虽然辈分高,但是在帮内的地位并不好,而黄楚九虽然不是帮内人,但是社会地位很好,而且权势也大。
这边,张啸林一听说能拜在这位青帮“大”字辈的门下,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根本没看见对方轻蔑的表情。
黄楚九把身后的张啸林拉到樊瑾丞的面前,说道:“樊大哥,这位是我的老乡张啸林,此人能文能武,且为人聪明义气。早年在杭州城也算是个人物,后来因为得罪了日本人,才来到上海。今后,就把他拜托给大哥,你好生**,将来定能成才。”
张啸林的事情,樊瑾丞多少也听说一点,如今一提,心中对他的看法也有些改观,于是,寒暄道:“黄先生引荐的人,自然是个人物。我就收下这个徒弟,不过将来的事情,还要靠他自己。”
青帮是中国历史非常悠久的帮派,也是清初以来流行最广、影响最深远的民间秘密结社之一。清朝雍正年间,朝廷大兴农务,大设天下粮仓,畅通粮运之道。雍正厉行改革前的运输管道,以走旱路为主,但旱路风险多,着实不易。于是,后来出皇榜由钦差田文镜招民兴办水路粮运。当时杭州有三位异姓好友揭皇榜愿受此任,并结为异姓兄弟。这三人正是青帮的创建者翁岩、钱坚及潘清。所以,青帮最早是以漕运为业。
早期的青帮内部组织管理严格,也设有四庵六部作为行政管理中枢。其中庵是指是依祖师而立的讲学堂与中央行政部门,讲授禅宗和武学,更会讲授一些生财经商之道。下设六部,吏部专门编纂青帮中大小事务,抄经管理罗祖书籍与家谱;户部负责管理人员,是青帮相当重要的人事主管部门,比如拜帖进门、人员晋升及各方师傅,均需投书予户部;礼部主要负责管理和定制帮内的规矩仪注以及帮内成员的礼仪考核,并于每次开香堂时,主持规划与邀请各方老大到场;工部主要负责帮内的一些造船及维修工程,香堂搭设等工作,同时也是青帮的财务部门,负责计算帮内工程花销及费用;兵部是统筹规划作战的部门,在帮派冲突的时候,要负责谈判解决矛盾,发生争斗的时候,要及时调派人手,准备作战;刑部是负责执行帮规和家法的部门,如发生门下弟子违反帮规的,依照师傅判定的情节轻重,执行帮规。
青帮到清朝咸丰年间,太平天国之乱,皇粮遭毁,无法承运粮务,帮内的主要经济命脉被毁,弟子们纷纷上路。后到19世纪后半期,清朝当局把漕运从河运改为海运,上海成了海运的重要转运点,原来的漕运水手、纤夫及其他与漕运有关的人员,便随之移往上海,而这些人当中,许多都是青帮的成员。民国初年,上海称为全中国最大的商业城市,和全国最重要的交通枢纽,这也吸引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移民。这些移民除了附近的农民和手工业者,还有大量的土匪、流氓和乡丁等,这些社会非主流的人群中有不少是青帮成员,又加强了当地青帮的群众基础和实力。上海青帮的崛起,青帮从下层群众组织沦为龙蛇混杂、流氓横行的黑社会。
青帮内部成员地位大小以字论之,一共二十四辈,一字代表一代,俨然是个大家族,并设立家庙。青帮组织以拜师入帮来扩大帮派力量,会众以师徒相称,崇尚“师徒如父子”。凡入帮者,不论何姓,一旦入帮,均为潘家子孙,因此不仅仅是入帮会,而是入家族。
实际上,当时青帮收弟子分为两种:一种称为门徒,是针对社会下层的流氓无赖,这些人加入青帮,需要具红帖,开香堂,拜过老头子;而“门生”是针对社会上比较有地位的人,这些人入青帮无需开香堂,只要由介绍人搭桥,欲入帮者投一份红帖,封一份贽金再磕三个头即可。对于再高一级的人想入帮,只需要经人介绍,包一份更高的贽金,向坐在关帝像前的“先生”三鞠躬就算入帮了。
对于张啸林这种没权没地位的小混混来说,当然还是需要按照老规矩来。
首先要先拜帖,在拜帖中详细写明自己的家世背景,职业工作与姓名八字。张啸林这些都没有提前准备,他先拿了一张纸,写下拜帖,双手奉上,交给樊瑾丞。
第二步就是开香堂,樊瑾丞挑了个日子,命人将香堂布置得颇为正规,堂正中是罗梦鸿的画像,供桌上设黄纸书写的翁、钱、潘三位祖师之牌位。神桌前供干果四包、荤素菜八样,供桌上置有香炉、烛台。按照帮内的说法,拜师傅赶香堂的人越多,地位越高,老头子的面子越大。如果开香堂的时候没人参加,或者人来得少,则说明这个老头子没有什么地位和威信,做徒弟的也会很没面子。张啸林开香堂那天,非常冷清,只有几个和樊瑾丞关系比较好的同辈人赶过来了。不过,张啸林才不在乎这个,他想的是加入青帮之后能捞到的实惠。
现在的开香堂仪式,也是经过黄金荣简化之后的规矩。张啸林只需要先拜青帮老祖宗,再拜师傅樊瑾丞,然后跪下来听训:“你是自愿入帮的还是别人指使入帮的?”
答:“我是自愿入帮的。”
问:“青帮的帮规你能遵守吗?”
这个问题让张啸林头痛,因为当初在杭州城没加入红帮就是受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香堂司仪开始宣读青帮的“十大帮规”、“十禁”、“十戒”、“十要”以及“家法十条”等。又是什么不准欺师灭祖、不准藐视前人、不准江湖乱道、不准扰乱帮规、不准奸盗邪**。十大戒:戒**邪、戒杀戮、戒偷盗、戒邪言,等等。这些戒律传到张啸林耳朵里,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现在的青帮早不是当年的青帮,内容写得冠冕堂皇,似乎是要求其成员遵守社会道德,实际上不过是走个形式。
听完之后,张啸林大声回答:“我自愿严格遵守帮规。”然后是上香和训话,仪式结束。其实这拜香堂之后,还不能算是真正青帮内人,此时称为一脚门内一脚门外。师傅会再考察三年,再决定徒弟是否真心入门。虽然现在规矩已经简化了许多,但帮中的规矩和暗语还是必须要学的。尤其是青帮百年帮派,规矩繁多且不易懂,不过张啸林脑袋好使,而且学得非常卖力,很快,他就掌握了那些“海底”术语,为的是将来管码头的时候方便与外埠帮匪交流。学完这些之后,张啸林开始去码头活动,他挑了离自己住的地方最近的东昌渡码头,成为码头上一个青帮流氓。
再出来之后,张啸林的地位已经和初到上海的时候截然不同。他现在拜在青帮“大”字辈的樊瑾丞门下,与带他来上海的季云卿同一个辈分。最主要的就是,自己到上海之后,总是和最下层的人打交道,能靠金钱拉拢来的也是最底层的流氓。现在拜入青帮,不仅能认识一些上层社会的人物,在一群混混面前,自己的辈分也高出许多。他不再只想混口饭吃,而是打算在码头干一番大事业。
张啸林先在东昌渡一带摸清码头的情况,开始靠着自己青帮的背景和从师傅那学来的“海底”术语,开始了敲诈勒索的勾当。同时,他还不忘拉拢这附近的青帮兄弟,来钱了先请他们吃饭,很快就拉拢了一批人。有了人之后,生意也从敲诈勒索变成了巧取豪夺。当时但凡装载货物的船只靠岸,都会有流氓趁机抢货。张啸林凭借着自己人高马大,拳脚功夫到家,每次抢货都能得手。
这入青帮还有一个实惠,就是可以收徒弟。张啸林拜的是“大”字辈的师傅,地位本身就高,等他在码头创出一番事业之后,开始有不少附近的流氓过来拜师。这边,一些青帮的弟兄也愿意与他结交。他现在出门,后面都跟着几个兄弟,有叫他“师傅”的,有喊他“张爷叔”的。
这让张啸林又想到了自己在杭州城的日子,那时也是这么前呼后拥地出门,天天带着兄弟们喝酒寻乐,赌牌玩女人。不过,这里是上海,不仅生意更艰辛,花销也特别大。自己靠坑蒙拐骗挣的钱根本不够花,而抢货并不是每次都得手。实际上,他的日子还不如前段时间卖假**的时候过得逍遥。
张啸林开始寻找新的挣钱之道,几天之后,老天就扔给他一个好门路,当然也可以说是他靠拳头抢过来的机会。当时,上海的流氓各据一方,互相争斗。哪怕青帮内部的人员,因为争夺地盘和码头而大打出手的事情时有发生。按照当时的规矩,每个码头、每块地方都有说话人,专门负责敲诈勒索,向商贩收取保护费。张啸林把这片地方摸熟了之后,发现十六铺这个地方是上海的水陆交通要冲,从外滩到大东门,沿黄浦江建有各大轮船公司的码头,往来各地的轮船,均在此停泊,于是,他想在这一带发展。他为了夺取十六铺一个码头上贩运水果的保护权,和广东帮流氓大打出手,双方斗了几天。最终,张啸林带着自己手下的兄弟大获全胜,而且把广东帮赶出了码头,这让他一战成名,也让一些贩运货物到上海来的商贩们打起了张啸林的主意,前面提过,当时的货船只要靠岸,肯定会有流氓上来抢货。很多做小本生意的商贩,根本没有能力长期雇佣保镖,或者直接从家里带保镖跟船到上海。最后,他们决定寻求张啸林的保护,每位商户按照货物的价格给一定的抽成,名曰“保护费”。就这样,张啸林摇身一变,从刚开始的抢货物变成现在的保护货物。他这个生意越做越大,几天之后,东昌渡的杭州锡箔船商们找到张啸林,希望寻求保护。大家都是老乡,而且锡箔价格高,给张啸林的保护费自然也高出普通商船的几倍,所以,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事后,冷静下来张啸林才考虑到,杭州锡箔商的商船量大数多,而且都是大船,他根本没有那么多人手和精力管理数量如此庞大的货物。他想:万一这些货物被偷了抢了,自己非但拿不到抽成,还会坏了名声,以后都难发展;放弃吧,又舍不得那一大笔“保护费”。最后,张啸林决定找个合伙人,这个人必须能在十六铺码头说得上话的才管用。当时十六铺码头的说话人,就是后来的上海滩三大亨之一,当时外号“水果月笙”的杜月笙。
杜月笙,1888年8月出生于上海川沙(今属上海市浦东新区),名镛,号月笙,原名杜月生,意为月半而生。他自小家境贫寒,四岁以前,母父相继去世,先后由其继母和舅父养育。十四岁,初到上海十六铺鸿元盛水果行当学徒,整日与流氓、歹徒为伍,上海爆发抵制美国货的游行,杜月笙跑去参加,结果被水果店老板逐出;之后,他为了生存又转到潘源盛水果店当店员,和流氓学了很多坏毛病。后来,他为了在上海滩立足,拜青帮“通”字辈陈世昌为“老头子”,被排为“悟”字辈,正式成为青帮的一员。杜月笙加入青帮之后,赌博、嫖妓更加肆无忌惮,已经完全无心在水果店里工作。于是,他从水果店出来,出来之后到法租界郑家木桥一带替赌场充当打手。与张啸林认识的时候,他正跟着陈世昌在小东门附近混得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