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巧局最惧硬碰硬(1 / 1)

刚则易折,柔能克刚。这个人生布局的道理许多人都懂得。不过,真做起来,就不那么得心应手了。

自乾隆五十年后,和的家里几乎成了官场上的黑市交易场,大小官吏趋之若鹜。有人形象地描绘说:

和相国每日入署,士大夫之善奔走者,皆立伺道左,唯恐后期。当时称为‘补子胡同’。以士大夫皆衣补服也。

有人还就身着补服绣衣的官僚们的奴才相作诗嘲讽说:

绣立成巷接公衙,

曲曲弯弯路不差。

莫笑此间街道窄,

有门能达相公家。

更可笑的是,山东历县的一个县令,为了能见和一面,竟以两千金行贿于和的看门人,才探得和的踪迹,于和回府时,自呈手版,长跪于门前。可见,当时能够奔走于和门下的只能是内外大员,而不及县令这样的七品芝麻官。

和非科甲出身,却有相当多的门生弟子,其中不乏翰林学士,足见当时社会风气之腐。而在那些利欲熏心满身市侩气的文人中,最为典型的是吴省钦兄弟。

吴省钦与其弟吴省兰俱以科举登仕途,又因学优名闻乡里,门生桃李遍布四方,连和也曾从吴省兰读过书。然而,当和显贵之后,吴省钦兄弟竟不顾体面,反拜和为师。

此时,陕西道监察御史曹锡宝,疏劾和的家人刘全衣服、车马、居室逾制。他说:刘全“服用奢侈,器具完美,苟非侵冒主财,克扣欺隐,或借主人名目,招摇揞骗,焉能如此?”

曹锡宝虽在指参和的家人,但欲借此搬倒和的用意是十分明显的。而在和权倾朝野的情况下,曹锡宝无疑得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胆量和勇气。

曹锡宝,字鸿书,江南上海人。乾隆初年,以举人考授内阁中书,充军机章京。因资深练达,为傅恒所赏识,乾隆二十二年,曹锡宝中进士,点翰林后,又任刑部郎中等职,并为阿桂重用。此时,纪晓岚已任都察院长官,十分支持曹锡宝。

然而,此次上疏利害攸关,曹锡宝也辗转反侧,踌躇再三。为了把握起见,他又前去咨询同乡好友官居侍郎的吴省钦。岂知,吴省钦是个势利小人。他见和权势很大,早有投靠之意,正苦于不得营求之机。于是,曹锡宝的奏折上达后,吴省钦便卖友求荣,命人飞骑驰告正在热河扈从皇帝的和。

和得到通报,急令刘全当即拆毁府第,将逾制的车马、衣物一概收藏转移。于是,当乾隆诏命王大臣到刘全家查视时,自然是踪迹皆无。

曹锡宝只好自陈冒昧,却是满腹狐疑。但还没等他弄明白其中的原委,一道道严厉的谴责已落到他的头上。

曹锡宝被召到热河行宫,乾隆当面诘责他何为此奏?并颁谕旨斥责他。乾隆先是说:和平素管束家人甚严,向来没听说刘全等敢在外面招摇滋事,接着又说出曹锡宝是徒以空言入人以罪。责令王大臣传讯曹锡宝逐条指实。“若曹锡宝竟无指实,不过摭拾浮词,博建白之名,”必当严处。

然而,乾隆的申斥并未到此为止,他接着又颁谕旨要挖出背后的指使人,甚至有将阿桂一派一网打尽之势,当然,这道谕旨肯定是和草拟。谕旨说:“曹锡宝如果见全儿倚寄主势,有招摇撞骗情势,何妨指出实据,列款严参,乃徒托诸空言。或其意本欲参劾和,而又不敢明言,故以家人为由,隐约其词,帝敲侧击,以为将来波及地步乎?或竟系纪昀因上年海升欧死其妻吴雅氏一案,和前往验出真伤,心怀仇恨,嗾令曹锡宝参奏,以为报复之计乎?若不出此,则曹锡宝之奏何由而来?”

曹锡宝经严刑逼问,仍不承认背后有人“指使”。但和岂能善罢甘休,曹锡宝在万般无奈之下,承认他奏称刘全仗势营私没有实据,目的是使和防微杜渐。

当时和正为皇帝所用,欲使和防微杜渐,隐然有指责皇帝用人不明之嫌。使沉浸在一片恭维声中的乾隆,实在觉得过于刺耳。于是乾隆又令军机大臣、大学士梁国治覆询。

曹锡宝在皇帝与大臣们的轮番轰炸下,只好再次认罪,承认“防微社渐”之语失当。于是,曹锡宝被革职留任。又自恨为友所卖,不久气愤而死。而纪晓岚也被免了都察院长官之职,仍回到礼部做“闲尚书”去了。

御史本有“风闻言事”的权力,职在监察百官,以肃吏治。曹锡宝不过是就其职能权限,上疏言事,却因劾奏了乾隆的亲信宠臣,遭到接二连三的颁旨谴责。这实在是欲封住众人之口。

这期间纪晓岚可谓一直担惊受怕,因为乾隆皇帝已经暗示纪晓岚可能与此事有关,主办人员能不千方百计找证据,直至严刑逼供吗?所以他的《又题秋山独眺图》就说:

秋山高不极,盘蹬入烟雾。

仄径莓苔猾,猿猱不敢步。

杖策陟岫岩,披榛寻微路。

直上万峰巅,振衣独四顾。

秋风天半来,奋迅号林树。

俯见豺狼蹲,侧闻虎豹怒。

立久心茫然,悄然生恐惧。

置身岂不高?时有蹶跌虑。

徒倚将何依,凄切悲霜露。

微言如可闻,冀与孙登遇。

对曹锡宝的品质,纪晓岚非常感动,对他的遭遇也深表同情。所作《题曹剑亭绿波花雾图》有句云:“洒落襟怀坎坷身,闲情偶付梦游春。”是有感于曹锡宝的不幸遭遇,纪晓岚也只好如此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