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 1)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1]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2]。上德若谷,大白若辱[3],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4],质真若渝[5],大方无隅[6],大器晚成。大音希声[7],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8]且成。

【注释】

[1]建言:即健言,健和建同音,义相通,即稳健有力的话,可以引申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

[2]根据互文结构,“夷”的意思是平,那么“颣”(lèi)的意思就是不平坦、坎坷。

[3]辱:弄脏、污黑。

[4]偷:偷懒怠惰。

[5]渝:改变。

[6]隅:棱角。

[7]希声:无声。

[8]贷:施与。

【译文】

上等智慧的人闻听大道,会勤勉依“道”而行;中等智慧的人闻听大道,会觉得可有可无;下等智慧的人闻听大道,会大声嘲笑。不遭到嘲笑,就不是“道”了。所以,立言者说:光明大道往往看似很昏暗;“道”在前进时,却看起来像倒退;平坦的大道总像有坎坷。崇高的德行就像低沉的山谷;最洁白的东西也好像有污点;无所不包的德行总像有不足;稳健地施德却好像在偷懒怠惰;最真实的本质好像也要改变;最方正的东西仿佛没有棱角;最珍贵的器具总是最晚制成。最好听的韵律往往没有声响,最大的形象反而没有具象,“道”隐而不显,无法形容。只有“道”,才能使万物善始善终。

【阐释】

本章结构清晰,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讲了不同体道之士“闻道”以后的反应。后半部分是一连串的辩证观点——越是高级,越会走向自己的反面。

“士”是上古时期掌管刑狱的官员。在商朝、西周、春秋时期,“士”属于贵族阶层,多为卿大夫的家臣。春秋末年以后,“士”逐渐成为统治阶级中知识分子的统称。战国时的知识分子,有著书立说的学士,有为知己者死的勇士,有懂阴阳历算的方士,有为人出谋划策的谋士,有扶弱济贫的侠士……最初的士把他们的专业知识作出可以普遍理解的扩充,就形成了诸子百家的指导思想。老子说的“上士”“中士”“下士”泛指天下范围内所有的知识分子。

“道”无处不在。说人人有道,并不是他得道,而是说“道”时刻在蔽护他、包容他。说一个人无道,不是说他丧失了“道”,而是说“道”不再在现世包容他,他马上就要在“有”的世界里消失,回到“道”“无”的深渊。虽然“道”无处不在,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觉察得到,所以要想得道、与“道”同行,就必须有人代“道”发言。这个人就是老子。“道”是自然,老子说“道”,是代自然发言,而“士”是聆听者。有的“士”,清纯的智慧被世俗聪明蒙蔽得多,能理解的“道”就少,有的“士”智慧清澈,几乎可以完全体会到老子的“道”。所以: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老子又说:不笑,不足以为“道”。可见,老子的内心是孤独的。当世人都自我蒙蔽或被他人蒙蔽的时候,一个清醒的人就是孤独的人。他拥有的智慧也是非常本真的。

对“建言”的一种理解是,已经形成并稳定下来的结论和说法。也可以把“建”等同于“健”。《易经》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健”就是运行不止。所以“建言”就是早就存在,绝对正确,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言论。

老子是站在世俗的角度来写《道德经》的。而当事物无限接近它的本真状态时,就丧失了它在世俗之人眼中原来的样子。所以: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些结论仍然是朴素的辩证法,即事物自身既对立又统一,随时会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