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出家不久,贾琏偷娶尤二姐的事,还是被凤姐知道了。这天,凤姐刚巧从院门外经过,就听兴儿在和一个小丫头悄悄地说道:“咱们那位新二奶奶就是比这旧二奶奶强。”凤姐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气得直哆嗦,忙把兴儿叫进屋来,连打带骂,吓得兴儿魂都没了一半,就把事情全都招了。凤姐怕漏下了什么,就又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兴儿说:“是在办东府大老爷丧事的时候认识的。原本尤二姐是和张家定了亲的,后来被逼退了婚。”凤姐还问了许多,兴儿就把所有事情,仔仔细细地又说了一遍。凤姐当着兴儿的面没说什么,就是告诉他不许把这件事告诉二爷,要是敢说,就要了他的命,又吩咐了一些事,才让他走了。兴儿一出门,就吓得瘫倒在地上,心里想着,这下尤二姐可要遭殃了。
凤姐躺着**,是越想越气。想着贾琏在国孝家孝期间,居然办出这样的事,真是让她忍不下这口气。想了想,忽然计上心头,就把平儿叫了过来,和她说了。平儿一听,知道自己根本就劝不了,只能由她。
这天,贾赦派贾琏出去办事,要去半个月左右。贾琏前脚刚走,凤姐就让人把东厢房收拾出三间,按照自己屋子的样子装饰。一切收拾好后,就让兴儿带路,带着平儿和一帮婆子去了尤二姐那儿。丫鬟一开门,兴儿笑着说道:“快回二奶奶,大奶奶来了。”
那丫鬟一听,吓得魂都没了,赶忙去报尤二姐。尤二姐一听,也是一惊,但人已经来了,只能以礼相待,就连忙穿戴整齐,迎了出去。凤姐一抬头,见这尤二姐柳叶弯眉、樱桃小嘴,果然十分俏丽。只听尤二姐在一旁忙说道:“今天实在不知姐姐要过来,不曾远迎,还望姐姐恕罪。”说着就要跪下。凤姐忙笑着把她拉起来,拽着她的手,进入屋内。
凤姐上座,尤二姐在一旁站着说道:“妹妹我年轻,自从到了这里,凡事都和家母商量。今天有幸见到姐姐,如果不嫌弃,就请姐姐指教。”说着,又要行礼。凤姐忙还礼,让她坐下,说道:“我也是年轻,妇人见识。以前总是劝二爷,别在外面寻花问柳的,谁知他就把我想歪了。连娶妹妹做二房这样的大事,也不和我说。我以前也对二爷说过,再娶一房,生个一儿半女的,我以后也有了依靠。不想二爷竟以为我是那爱嫉妒的人,把你们的事私自就给办了,真是要把我冤死。前几天,我就知道你们的事了,但我怕二爷又想歪了,就没敢说。正巧二爷出去办事,我才敢过来亲自拜见。还请妹妹体谅我的苦心,和我回家去住吧,我们姐妹在一块儿,也好有个照应,平时也可以在一块儿劝劝二爷。倘若妹妹一直住在外头,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让外人听见了,又该说我不贤惠,容不下人。我只求妹妹以后在二爷跟前替我美言几句,给我留个站脚的地儿,哪怕是叫我以后服侍妹妹梳头洗脸,我也是愿意的。”说着,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尤二姐见她这样,便认为她是个极好的人,心里想着,那些小人背地里乱说,也是常有的事。加上在一旁的婆子们也跟着说凤姐的好话,尤二姐就当真了,竟把凤姐当成了知己。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跟着凤姐回去了。
府上的人见凤姐带回来个人,都跑过去看。大家看她长得标致,脾气也好,都夸她。凤姐把尤二姐安顿好以后,悄悄吩咐下人说:“都不许在外走露了风声,若是让老太太、太太知道了,我就让你们死。”丫头们都惧怕凤姐,也知道这是贾琏在国孝家孝时干的事,就都不敢往外说了。凤姐又把尤二姐带来的丫头调往别处,派了一个自己的丫头服侍她,还暗中嘱咐下人们:“好好照顾,要是人丢了或是跑了,就和你们算账。”尤二姐这边,见大家对她都挺和善,还真以为凤姐是菩萨心肠,好相处,自己也就安心地住下来了。
凤姐把尤二姐打点好之后,就去外面打听这尤二姐的底细。了解之后,才知道,她原许给的那个张家公子,名叫张华,因为成天在外面吃喝嫖赌,把钱都败光了,父母没办法,就把他撵出了家门。退亲也是他父母同意的,张华本人根本就不知道。凤姐就叫人给了张华二十两银子,让张华去告贾琏,就说贾琏在国孝家孝期间,瞒着家人,依仗权势,逼他退亲。那张华一见钱,什么都忘了,就按照凤姐说的去做。
张华去衙门告状,那官老爷一看告的是贾琏,也知道他不在家,就先把他的跟班抓过去问。那跟班的又把贾蓉给供出来了。贾蓉一听这事,慌了神,连忙让人往衙门内送了二百两银子,这事才被压了下来。
这天,贾珍和贾蓉正在商量事情,就听有人来报:“西府的二奶奶来了。”贾珍一听,大吃一惊,赶快就要藏起来,谁知凤姐已经进来了,对着贾珍说道:“好哥哥,瞧你带着你的兄弟干的好事。”贾蓉忙请安,凤姐一把拉住他。贾珍在一旁笑着说道:“好好侍候你婶子,吩咐他们杀猪备饭。”说着忙命人备马,自己先躲出去了。
尤氏刚好从房里走了出来,见凤姐来者不善,满脸怒意,忙说道:“这是怎么了?”凤姐指着她就骂道:“你尤家的丫头没人要了,偷着往我们贾家送。难道就贾家的男人好,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么?即使你愿意给,也要三媒六聘,大家说明白才好。你是不是鬼迷了心窍,国孝、家孝两重在身,你就把人这么送过来了。这会儿又让人家告,现在连衙门内的老爷都知道我厉害,点名要休了我。我嫁到你们家,我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害我?现在我们一起去见官,把话说明白了,到时给我一张休书[1],我就走人。”说着一面哭,一面拉着尤氏就要去见官。
贾蓉在一旁急得只能跪在地上磕头,求道:“婶子息怒。”凤姐又指着贾蓉骂道:“天打雷劈的没良心的浑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净干些没王法的事。你死了的娘在阴间也不会饶了你!祖宗也不会饶了你!还敢来劝我。”一面骂,一面伸手就打。吓得贾蓉赶紧说道:“婶子别生气,只求你看在我千日不好,还有一日好的分上,饶了我吧。要是还生气,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打。”说完就左右开弓,自己打了自己一顿嘴巴,边打还边自言自语:“让你听你叔叔的话,不听你婶子的话,活该。”旁边的人看见了是想笑又不敢笑。
凤姐又一下子趴到尤氏的怀里,惊天动地地大哭,说道:“给你兄弟娶亲,我也不反对。只是干吗要瞒着我,让我背着个爱妒忌的恶名?你妹妹我已经接过去住了,因为怕老太太、太太生气,也不敢去告诉。现在是每天好吃好喝侍候着,本想着事情过去了,我也就不提了。哪承想还被人告了,我这吓得赶紧拿出银子去打点。”说完,又是哭又是骂,又要寻死撞头,把尤氏揉成了个面团,衣服上全是眼泪鼻涕。急得尤氏只能对贾蓉骂道:“你个混账东西,瞧你和你老子干的好事,当初我就说这事不行。”
凤姐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对着尤氏说道:“你发昏了?你的嘴里是塞了茄子,还是被谁给缝上了?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你要是告诉了我,这会儿不就没事了么,现在闹到了这步田地,还惊动了官府。你倒是怨起他们了。但凡你要是个贤惠的,会劝的,也不会闹到今天这样。”尤氏哭着说道:“说了你也不信,你问问家里的人,我怎么不劝。可是他们不听,要我怎么办呢,也怨不得你生气,我又何尝不生气。”众媳妇丫头已经黑压压地跪了一地。贾蓉媳妇连忙笑着求道:“二奶奶最是圣明的,虽然是我们奶奶的不对,但你也闹了也打了,当着奴才的面,还请奶奶给留点脸面吧。”
说着,就捧上了茶。凤姐拿过来就摔了,又指着贾蓉骂道:“把你父亲请过来,我倒想问问他,国孝家孝在身,就撺掇着兄弟娶小老婆,我还从没有听过这样的事情,让他出来给我说明白。”贾蓉听了,忙磕头谢罪,说了一大堆的好话。凤姐见他这个样子,心也就软了,叹了一口气,一面拉起贾蓉,一面对尤氏说道:“嫂子也别怪我,我年轻,一听我们二爷被人告了,就吓昏了头,还得请嫂子体谅我。”尤氏和贾蓉一齐说:“你放心,不会连累二爷的,刚才你不说上下打点花了几百两银子?我们一会儿就给你送过去,不能让你破费。只是老太太、太太那儿,你还是不要去说这些话了。”
凤姐冷笑道:“我本来听说这件事,一想是嫂子的妹妹,我心里真高兴呀,想着我们二爷这回该后继有人了。赶忙让人收拾了房子,把人接过来。有人还让我去告诉老太太和太太,让她们定夺。我想着二爷是偷着娶的,老太太知道了还不得生气,就先没说。哪承想居然被告了官,二爷是国孝一重罪、家孝一重罪,背着父母私娶又是一重罪,还好我没跟老太太说,不然还不得让我把人退回来呀。”
尤氏连忙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全,我妹妹以后还得靠你照顾。”凤姐说道:“现在先让二姐在我那儿住着,也别告诉老太太和太太,省得她们生气。过一段时间,等事情过去了,我就和老太太说我看上了你妹妹,想给贾琏做二房,因为这女孩家里没什么人了,就先到我这来住,这样亲上加亲,老太太也不会不同意的。”尤氏和贾蓉一齐笑着说:“还是婶子宽宏大量,足智多谋,等事情办妥了,一定过去拜谢。”
尤氏赶紧让人打水,服侍凤姐梳洗,又忙命人备好晚饭。凤姐执意要回去,尤氏笑着说道:“今天你要是走了,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到你那边去呀。”生拉硬拽地就是不让走。一会儿饭菜来了,尤氏亲自摆菜,贾蓉又跪着敬了一杯酒。凤姐吃完了饭,才起身回去了。
凤姐回去后,又把贾琏被告的事告诉了尤二姐。又说自己是怎么操心,怎么上下打点,才保得贾琏无罪。尤二姐听了,对凤姐那是千恩万谢。其实这可怜的尤二姐还不知道,自己早已经掉入了凤姐的圈套。
[1][休书]封建社会,男女双方解除婚约,由男方出具的书面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