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稿非常厚,那页数非常多。每页上,都密密的填满了细字的行列,这行列,便全是作者的滴滴的精神。他用了瘦得露骨的手,慎重的翻书。纸面的反射,光明似的雪白的映着他的脸。身旁跪着他的妻,轻轻的接吻于他的那一只骨出细瘦的手上,而且啼哭着。
“喂,不要哭了罢,”他恳求说。“何必哭呢,岂不是并没有要哭的事么?”
“你的心脏,……而且我在世界上要剩了孤身了。剩了孤身,唉唉,上帝呵!”
文学者一手摩着伏在他那膝上的妻的头,并且说,——
“你看!”
眼泪昏了伊的眼力了,原稿的细密的横列在伊眼睛里,波浪似的动摇,断续,低昂。
“你看!”他重复说。“这是我的心脏!这是和你永远存留的。”
垂死的人想活在自己的著作上,是太可伤心的事了。妻的眼泪更其多,更浓厚了,伊所要的是活的心。一切的人们,——无缘无故的人们,冷淡的人们,没有爱的人们,这些一切人们无论谁何所读的死书籍,在伊是用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