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1)

书籍交给印刷所了。这名曰《为了不幸的人们》。

排字匠们一帖一帖的拆散原稿来,他们各人单将自己所担任的一部分去排板。拆散的原稿里,常有着一语的中途起首,不成意义的东西。例如“亲爱”这一字,“亲”留在这一人的手里,“爱”却交在别一个的手里了。然而这完全没有碍。因为他们是决不读自己所排的文句的。

“这半文不值的文人!这胡里胡涂的字是什么!”一个絮叨着说,因为愤怒和讨厌装了嫌脸,用一手遮着眼睛。手指被铅色染得乌黑,那年青的脸上也横着铅色的影,而且一吐痰唾,这也一样的染着死人似的昏暗的颜色。

别一个排字匠,也是年青的男人,——这里是没有老人的,——以猿类的敏捷和灵巧,检出需用的文字来,便低声的开始了哼曲子,——

唉唉,这是我们的黑的运命么,

在我是铁的重担呵重担呵!……

以后的句子他不知道了。调子也是这人随意的捏造,——是一种单调的,吹嘘秋叶的风的低语似的,无可寄托的声音。

别的人都沉默,或者咳嗽,或者吐出暗色的唾沫。各人的上面,电灯发着光,前面的铁网栏的那边,模胡的现出停着的机器的昏暗的形象,机器都等候得疲倦了一般伸出他漆黑的手,显一副沉重的烦难的模样,压着土沥青的地面。机器的数目很不少。而充满着含蓄的精力和隐藏的音响与力量的沉默的黑暗,怯怯的包住了这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