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二月,曹操班师回到邺城。
同年五月,曹操晋爵魏王。
虽然终其一生,曹操就在这个地方止步了,没有迈出那篡位称帝的最后一步,但从“魏公”晋爵“魏王”,显然也并非无关紧要之举。
曹操现在走这一步,其实就是在为曹丕日后颠覆汉室、另立新朝铺平道路。对此,朝中文武自然都是心知肚明。而且,绝大部分人是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的,甚至都希望由曹操本人来称帝更好。因为,他们名义上是汉朝的臣子,实则都是曹老板的人,而老板早一天成为皇帝,他们自然也就早一天成为新朝的开国大臣。到时候,不论是官位还是各种薪资待遇,自然就跟着水涨船高了。这种皆大欢喜的事,谁又不乐观其成且乐享其成呢?
所以,曹操刚刚晋封魏王不久,便有一帮人开始上表吹捧,大造声势,恨不得老板明天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黄袍加身,位登九五。
在这帮替老板歌功颂德、涂脂抹粉的人中,有一个叫杨训。据说,此人的奏表写得十分浮夸,让所有看过的人都觉得肉麻,于是不少人都在背后笑骂,顺带也骂了当初举荐杨训的人,说他眼睛瞎了,才提拔了这种马屁精。
举荐杨训的人,正是向来以善于识人著称的崔琰。
听到人们的议论后,崔琰自然很不爽,便特意把杨训的奏表拿来看。看完后,估计也是被恶心到了,但崔琰又不敢说杨训做得不对,只好写了封信给他,大意是说,上表赞美老板,这本来是好事,但你得注意时机。什么时机呢?就是要等到大势即将产生变化的时候。换言之,就是等老板真的要称帝了,你再来拍马屁、造舆论也不迟。
言外之意,就是劝杨训拍马屁也要拿捏火候、掌握分寸,别成了人家的笑柄。
崔琰并不知道,就是这封信,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
官场上的人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很快就有崔琰的政敌抓住这封信大做文章,说他傲慢自大,不可一世,且心怀怨恨,诽谤朝政,尤其是在私下议论魏王,出言不逊,实属悖逆。
这一堆大帽子扣下来,崔琰就在劫难逃了。
曹操大怒,立刻将崔琰关进了大牢,且施以“髡刑”(剃光头发),并在狱中服劳役。可是,崔琰的政敌仍不放过他,不久又向曹操奏报,说他在牢中依旧态度倨傲,言行举止都带着嗔恨,毫无悔过之心。
曹操很干脆,马上给了崔琰一杯毒鸩,把他赐死了。
崔琰无辜而死,他多年的同僚兼好友毛玠大感悲愤,言行中难免流露出了一些不满。于是,厄运立刻又降临到了他的头上。很快又有人向曹操告密,罪名还是那老一套,说毛玠心怀怨恨,诽谤魏王。
曹操二话不说,照旧把毛玠扔下了大狱。
眼看这些老臣都要一个接一个被收拾了,深感唇亡齿寒的两位同僚赶紧站了出来,替毛玠求情。这两人,一个是桓阶,一个是和洽。
桓阶请求先查明案情,再将毛玠定罪。曹操不以为然道:“据举报的人说,毛玠不但诽谤我,还替崔琰打抱不平,这就等于把‘君臣恩义’完全弃置一旁,只想替他死去的朋友鸣冤叫屈,我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君臣恩义”四个字,是史书记载的曹操的原话。由此可见,此时的曹操不仅在心里把自己当成了实质上的皇帝,而且已经公然表现在言行中了,丝毫没有任何顾忌。
和洽闻言,赶紧道:“倘若真如举报者所言,那毛玠的确是罪过深重,为天地所不容。臣也不敢曲意回护毛玠,破坏君臣伦常。只不过,毛玠多年来深受您的信任,且为人刚直,公忠体国,是朝臣都敬畏的人,按理说不该有此言论。当然,人心难测,有没有也不好说,所以更应该深入调查,把检举人与被检举人的实情都弄清楚。如今,大王圣恩,不忍让有司公开审理毛玠,这固然是不想让他受辱,但反而会令是非曲直变得不分明。”
在和洽这番话中,不论是自称为“臣”,还是把曹操之恩称为“圣恩”,都已经公然把曹操视为皇帝了。换言之,此时曹操与满朝文武的关系,显然已非丞相与百僚的关系,而是“君”与“臣”的关系。
除了缺一个登基仪式外,此刻的曹操,与皇帝几乎没有分别了。
对于和洽之言,曹操的回答是:“我之所以不深入调查,正是为了保护毛玠和举报者两方。”言下之意是,不管毛玠是真的有罪还是举报者诬告,都是他不愿看到的。
这种态度,首先有和稀泥之嫌,难以令人信服;其次,这么做与其说是在保护毛玠,不如说真正目的是在保护那个躲在暗处的告密者,同时也是在鼓励告密行为并保护告密者的积极性。
和洽不接受这种“和稀泥”的处置办法,仍旧据理力争道:“如果毛玠真有诽谤主公之言,当在闹市上斩首;如果毛玠并无此言,那么就是举报者诬告大臣,蒙蔽大王视听,倘若不加以追究,臣深感不安。”
然而,不管和洽说什么,曹操终究不肯深入调查,也不让毛玠有机会跟那个举报者当面对质。
当然,由于和洽与桓阶的求情,曹操最后也放了毛玠一马,没有治他的罪,而是免去其所有官爵,放他回家了。
不久,毛玠以庶民身份在家中寿终正寝,终究没有像崔琰那样死于非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崔琰和毛玠,这两个曾经在选拔人才、整顿吏治方面为朝廷做出巨大贡献的能臣,就这样一死一贬,落得个无比凄凉的下场。
个中原因,并不是他们真的对曹操不忠,而是遭遇了政敌的陷害,纯粹是死于曹操集团内部的政治斗争,就跟当年袁绍集团内部的倾轧与恶斗如出一辙。
崔琰和毛玠的政敌们之所以能够接连得手,无非就是利用了曹操的多疑和残暴。对于任何不利于自己统治的言论,曹操向来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因此,对于“告密”这种行为,他自然会采取欢迎和保护的态度,而不会在意告密者是否别有用心。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随时掌握所有人的动向,从而把一切在他看来足以危及统治的因素扼杀在萌芽状态。
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正月,曹操再度发兵进攻孙权,亲率大军进抵居巢(今安徽巢湖市)。孙权率吕蒙、甘宁、周泰、孙瑜、蒋钦等将领坚守濡须,与曹军对峙。
这是曹操与孙权的第二次濡须之战。
史书对第一次濡须之战的记载非常详尽,且有不少生动的细节。可对这次会战,各种史料却都语焉不详;关于战争的具体经过,基本上都付诸阙如。我们只知道,大概在当年二月,双方交手了几个回合,互有胜负,但战况似乎都不太激烈。然后,史书就简单粗暴地给出了这场战役的结果。
结果有些莫名其妙,且令人大跌眼镜——“二十二年春,权令都尉徐详诣曹公请降”(《三国志·吴主传》)。是的,孙权居然主动向曹操请降了。至于他是否被曹操打败了,以及如何被打败的,我们都不得而知。
对这个结果,曹操当然很满意,于是也遣使跟孙权修好,然后双方还承诺要互相通婚云云。
可是,如果孙权真的“请降”了,结果怎么会如此和谐呢?难道不应该是放弃地盘、解除武装、北面称臣才对吗?所以我严重怀疑,“请降”之说是陈寿老先生的笔误。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请和”,即孙权主动求和,然后双方暂时修好,各自罢兵。
孙权之所以主动求和,想必是战况对他不利。而曹操之所以马上就答应了,想必是战况即便对他相对有利,但他也无心恋战,只想赶紧班师回朝。
当年三月,曹操命夏侯惇、曹仁、张辽等人驻守居巢,然后就引兵而还了。既然是主动出兵攻打,且战况有利,为何不乘胜进击,获取更大的战果,而要匆忙班师呢?
答案或许是:曹操此次出兵,目的并不是要打败孙权、夺取地盘,而纯粹只是“炫耀兵威”而已。换言之,就曹操的动机来看,这一战的政治意义,要远远大于军事意义。
那么,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政治目的,曹操才会大举出兵,却又匆忙班师呢?
很简单,此时的曹操,正在加紧为“改朝换代”这件大事进行布局,所以他既需要对外“耀兵”以营造声势,又必须尽快回朝把一切安排妥当。
看曹操回到邺城后的一系列举动,这一点是表现得很明显的。
当年四月,曹操刚一回来,便以献帝刘协的名义下诏,自设“天子旌旗”,且“出入称警跸”。也就是说,曹操从此就不再遮遮掩掩了,而是公开打出了天子的大旗,且出入都要实行戒严,如清理街道、限制行人等,反正都按照皇帝的规格来。
同年十月,曹操再次以献帝刘协的名义下令,让自己戴上了皇帝专属的“十有二旒”的冠冕(前后各有十二条悬垂的玉石串珠),同时“乘金根车,驾六马,设五时副车”,就是乘坐黄金装饰的车驾,御马六匹,另有颜色各异的五辆副车随驾。
所有这一切,当然全都是“天子之制”,在正常情况下绝非人臣所能僭越。
然而此刻,该“僭越”的曹操全都僭越了一遍。
到了这一步,如果曹操临门一脚,索性把刘协踢下去,自己登上皇位,成为名副其实的天子,恐怕没有任何人会觉得意外,包括刘协在内。
可不知为什么,这最后一哆嗦,曹操终究还是忍住了。
也许,这跟曹操的务实性格有关。
迄今为止,天下犹然三分,尚未完成一统,所以曹操可能觉得自己还没有称帝的资格。或者,他认为自己在实质上已经跟皇帝没有任何区别了,差的仅仅是一个名号而已,所以根本不在乎,称不称帝都无所谓。又或者,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心态跟年轻时候比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可在内心深处,当年那个一心想要讨伐董卓、匡扶汉室的青年曹操仍然活着。而且,那个具有理想主义色彩的曹操,或许还会不时发出声音,警告今天这个标准的现实主义者曹操——不论你实际上是否已经拥有了天子的一切,至少在名分上,你不能“篡逆”,不能在历史上留下千古骂名。
简言之,曾经的那个屠龙少年,并不希望自己最终变成恶龙。
所以,就在即将化身“恶龙”的一瞬间,曹操停了下来。虽然他很清楚,最后这个动作,就算他不完成,迟早也会由他的继承人去完成。但是至少,在有生之年,曹操还是说服自己,按下了“变身恶龙”的暂停键。
建安二十二年冬天,曹操没有亲手颠覆四百多年的大汉朝,但他还是在“改朝换代”的大棋盘上落下了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子。
这一子,就是确立了自己的继承人,亦即确立了未来的曹魏帝国的天子。
这个继承人,就是曹丕。
曹丕,字子桓,生于中平四年(公元187年),是曹操的次子,由卞夫人所生。曹操的长子曹昂是妾室刘氏所生,由原配丁夫人抚养,后来因张绣之乱战死于宛城,丁夫人因此责怪曹操,夫妻关系破裂,曹操就让卞夫人当了继室,所以曹丕就成了实际上的嫡长子。
然而,他这个嫡长子最终成为“王太子”,却不是一帆风顺的。因为在这条路上,曹丕一直有一个非常强有力的竞争者——曹植。
卞夫人生了四个儿子:长子曹丕,次子曹彰,三子曹植,四子曹熊。就是说,曹丕跟曹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曹植,字子建,生于初平三年(公元192年)。众所周知,曹植是个享誉古今的大才子,其代表作有《洛神赋》《白马篇》《七哀诗》等,都是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至今仍然脍炙人口。南朝诗人谢灵运曾以“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盛赞曹植,南朝评论家钟嵘也如此评价曹植的作品:“骨气奇高,词彩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
《三国志》称,曹植“年十岁余”,就能“诵读诗、论及辞赋数十万言”。曹操有一次看他写的文章,觉得水平太高,不像十几岁孩子写的,便问他:“你是请人代笔的吧?”曹植答:“言出为论,下笔成章,此事面试便知,又何必请人代笔?”
建安十五年,史上著名的“铜雀台”在邺城落成,曹操命几个儿子登台作赋。当其他兄弟还在搜肠刮肚时,曹植已经“援笔立成”了,而且辞赋卓然可观,令曹操大为惊喜。
很显然,曹植在文学方面完全遗传了曹操的基因,且大有青出于蓝之势。此外,曹植生性务实,车马服饰都很简约,不喜欢华丽的东西,这也十分合乎曹操的性情,所以对这个儿子,曹操是越来越宠爱。
眼看曹植得宠,朝臣中的一些聪明人就开始选边站队了。
公然站到曹植这边的人,为首的有两个:一个是前太尉杨彪之子杨修,时任丞相府主簿;还有一个叫丁仪,时任丞相府的西曹掾。
这个丁仪,颇受曹操器重,官虽不大,但颇有实权。曹操甚至一度想把女儿嫁给他。只可惜,丁仪的长相有点问题,据说有一只眼睛病得厉害,几乎快瞎了,所以曹丕瞧不上他,坚决反对这桩婚事,曹操便作罢了。
因为这件事,丁仪对曹丕恨之入骨。他后来之所以投靠曹植,很大程度上就是想报复曹丕。
丁仪和杨修都属于比较张扬的人,他们加入曹植阵营后,便毫不避讳,屡屡在曹操面前称赞曹植,并力劝曹操立曹植为嗣。
这么大的事,曹操当然不会轻易决断,便给朝中一些主要的大臣发去密信,私下征求他们的意见。不料,崔琰竟然以公开信做了回答,说:“《春秋》大义,立嫡以长,且五官中郎将(曹丕)仁孝聪明,理应接续正统,我崔琰誓死捍卫这个原则。”
崔琰后来之所以死于非命,祸端其实在此刻就已经埋下了。
他这么做,首先是得罪了曹操跟前的红人丁仪,其次也在某种程度上给曹操造成了尴尬——人家老板用密信向你咨询,就是暂时不希望把事情公开,可你倒好,为了显示自己的原则性,竟然一下就把事情挑破了,这不是让老板下不来台吗?
相比之下,毛玠做事就比较有分寸了。他没有像崔琰那样写公开信,而是私下答复了曹操,说:“当初的袁绍,就是因为嫡庶不分,才会身死国灭。废长立幼这样的事情,不是我该听到的。”
崔琰和毛玠都站在了曹丕一边,自然就成了丁仪的死敌。所以,后来崔、毛二人一死一贬,并非出于偶然,其根源恰恰就是这场“立嗣之争”。
对于崔琰之死,史书没有明确记载是谁人所为,但毛玠下狱之事,史书则说得非常明白——“玠之获罪,仪(丁仪)有力焉”(《资治通鉴·汉纪五十九》)。
可见,崔琰和毛玠获罪,背后的黑手很可能都是丁仪。
见很多老臣都反对立曹植为嗣,曹操也就暂时按下不表了。
虽然暂时保住了嫡子之位,但曹丕知道,既然老爷子已经动了废立之念,那自己就始终处于危险之中,随时有可能被废掉。曹丕惶惶不安,便私下去找贾诩,请教自保之术。贾诩淡淡道:“只要你好好培养德行,不断扩大胸襟,权且把自己当成一个寒门子弟,凡事刻苦自律,朝夕勤勉,不违背人子之道,就可以了。”
乍一看,贾诩说的似乎都是老生常谈,甚至有些迂阔,但聪明的曹丕却一下就心领神会了——只要你自己不出错,对方迟早会犯错,到时候你就赢了,慌什么?
从此,曹丕便深自砥砺,开始了一场如临如履的刻苦“修行”。
不久,曹操又动了废立之念,便私下问贾诩的意见,贾诩却默然不语。
曹操不悦,道:“问你话呢,怎么不吱声?”
贾诩说:“刚才在想事儿,走神了。”
曹操问:“想什么?”
贾诩答:“想袁本初、刘景升父子之事。”
袁绍和刘表都干过废长立幼的事,然后他们就都身死国灭了。贾诩惜言如金,点到为止,貌似什么都没说,但其实什么都说了。
曹操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老家伙是在拐弯抹角地劝谏呢,顿时哈哈大笑。
汉末三国时期,厉害的谋士很多,可像贾诩这样既洞明一切又圆熟老到的,其实也是凤毛麟角。无怪乎他能在这个乱世之中左右逢源,屹立不倒,最后还以七十七岁高龄,在曹魏新朝廷的三公之位上寿终正寝。
就曹操内心而言,他其实是倾向于曹植的,但大多数老臣都维护曹丕,这就达成了某种平衡,使这场“立嗣之争”不得不旷日持久地进行下去。
某一天,曹操出征,曹丕、曹植和众朝臣都到城门送行。曹植可能是得到了丁仪和杨修的点拨,便大秀文采,在出征仪式上出口成章,极力歌颂曹操的功德。于是,众朝臣的眼球一下都被曹植吸引了过去,曹操自然也很满意。
一旁的曹丕顿时失去了存在感。
眼看风头都被曹植抢光了,曹丕恨得牙痒,却又无计可施。此时,一个叫吴质的幕僚忽然凑了过来,对曹丕耳语道:“待会儿魏王启程,你什么都不用做,哭就好了。”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曹植是大诗人,自然要秀文采,走高雅路线;曹丕的诗歌虽然也写得不错,但总体上的才艺不及曹植,所以必须另辟蹊径,走感情路线,搞差异化竞争。
曹丕的演技相当过硬,老爷子刚要动身,他便跪倒在地,然后眼泪说来就来,“涕泣而拜”,无言地表达着对父亲的眷恋和不舍之情。
看他瞬间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曹操和众朝臣无不唏嘘不已。大伙都觉得,曹植虽文采斐然,可还是曹丕的“真情流露”更让人感动。
曹丕一哭,便胜过了曹植的千言万语,可见在权谋上,曹丕阵营的实力足以甩曹植阵营好几条街。
如果说,曹植遗传了曹操的文学才华,那么曹丕就是遗传了曹操的政治才干。所以,作为一个文人,曹植在更多的时候,会出于天生的性情行事,不太善于表演和伪装;曹丕作为一个天生的政治家,则会将权谋之术贯穿到所有的言行之中,不惜代价打造一个完美继承人应有的人设。
于是,久而久之,朝野舆论便渐渐倾向于曹丕。曹操耳中听到的,越来越多的都是称颂曹丕的声音。
到了建安二十二年冬天,曹丕坚持多年的刻苦“修行”终于修成正果,功德圆满——曹操正式将他立为王太子。
据说,得知这一消息,曹丕欣喜若狂,一把抱住朝臣辛毗的脖子,大笑道:“辛君知我喜不?”(《资治通鉴·汉纪六十》)
曹丕跟辛毗的私交可能不错,所以不怕他笑话,但如此得意忘形,终究有失太子的威仪,也不像一个未来的开国之君应有的样子。所以,辛毗一回家,就忍不住跟女儿辛宪英吐槽,辛宪英则不无鄙夷地感叹道:“太子的责任是替君王主持宗庙社稷,因责任重大,理应担忧恐惧,而他反倒欣喜若狂,这样的人如何能长久?曹魏的国运如何能昌盛?”
不管曹魏未来的国运如何,总之这场马拉松式的“立嗣之争”到此算是尘埃落定了。
曹植颇为失落,就开始破罐子破摔。后来有一天,他竟然擅自驾车奔驰在宫中的“御道”上,还大摇大摆地从“司马门”出了宫。要知道,御道和司马门都是天子专用的,曹植此举,显然丝毫不把朝廷礼制和规矩放在眼里。
在曹操看来,这小子故意这么干,就是在发泄不满,在跟他这个老头子示威!
曹操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当天,负责守卫司马门的公车令便无辜躺枪了,被曹操砍掉了脑袋。没过几天,曹植的老婆也躺枪了,被曹操赐死在家中,理由居然是她穿的绣衣太奢华,违背了朝廷厉行节约的命令。
曹操没动曹植一根汗毛,但却拿这两个无辜之人的性命开刀,明摆着就是杀鸡儆猴——倘若你小子再不收敛,下一个掉地上的,就是你的脑袋!
从此,曹植被迅速边缘化,彻底失去了曹操的宠信。
曹丕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再也不用担心这个才华横溢的三弟跟自己抢太子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