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1 / 1)

楚襄有梦 未晏斋 2484 字 1个月前

“太妃别急。”翟思静都看得不忍,扶着闾妃劝道,“也未必到最坏的时候,再等等看吧。”

闾妃不易察觉地一闪身,似是唯恐翟思静身上会沾染到感染人的脏东西。她想了想说:“如今说不得只能回程了。这两日先收拾东西,做拔营的准备,三日后精锐部队先护着杜文走,其他队伍散在四周护卫——草原上地方大,又没有城池补给,若是被包抄,就会是很麻烦的事。”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过燕然山后驻扎瑙云城,到时候还要安定军心、民心,不能闹出乱子来。”

论起军政,翟思静完全不如闾妃。此刻暗想:杜文说得也不错。在北燕这样的鲜卑族建立的国家里,汉人的那一套果然不完全适用,遇到草原上这样的情景,只有闾妃那样的才能活下去,而自己才是百无一用的。

她只能称是,手不自觉地交握在小肚子上。

闾妃看了她的手一眼,又打量了她的神色,问道:“你……身子还好吧?”

翟思静不由有些慌乱,她从小受的教育是“忠实不欺”,撒谎都不太会撒,只能说:“挺好的。”

闾妃又看了她两眼,突然绽出一点笑意:“若是月事不谐,要及时请这里的军医诊脉。”

亲孙子和抱别人的,当然是不一样的!

闾妃抹尽泪痕,又向翟思静要了脂粉,细细把那点印子都遮住了,才叹口气,重新昂然地出了帐门。

翟思静在门口恭送,直到看见闾妃走远了,才吁口气回来,小心闩好门,上前就把杜文捶了一顿。

杜文几乎要笑出声儿来,讨饶道:“姊姊,你顾念我是个病人罢!”

“就是太顾念你了!”翟思静在他胳膊上用力拧,“哪有你这么欺负人的?装重病,就要拿我使苦肉计吗?”

“情急,来不及通知你。”杜文嬉皮笑脸给她揉,“让我看看,掐青了没有?”

翟思静伸手把他的手打开,然后问:“至于这么骗你亲娘嘛?”

杜文正色道:“我不骗她,下一步没法行事。毕竟,若是明目张胆和她收权,会坏了我们母子的关系。”

原来是要收权。

翟思静又是自愧不如,说:“真不懂你们这些人心里的弯弯绕!”

杜文笑道:“不懂没关系啊,我不是就喜欢你贤良淑德让我放心嘛?知道自己这上面不灵,就藏藏拙,不然——”

就像上一世一样,她想着和他玩心计,背着他扶持长越扯起叛旗,结果他一击反制,两个人的矛盾也再不可调和。

可是,他天天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骨子里是厌恶尔虞我诈的。

他还是喜欢翟思静这样的美而惠,她的聪明才智在烹饪烹茶上,在裁衣刺绣上,在读书写字上,在绘画配色上,在声律歌吟上,甚至在秋千上裙摆翻飞、笑容可掬的仪态上。

他心中的神女应该是生活在姑射山上一样,冰清玉洁,从表到里都是清爽透明的,所有尔虞我诈会带来的狡黠之态、阴暗之色,都不会出现在她的脸上——也希望永远不要出现在她的脸上。

他拉着翟思静的手,凝视着她,叹口气说:“思静,我唯只希望你信我:我在一天,就好好护着你一天。”

第二天,翟思静出帐门就看见到处是卷帐篷外毡子的、收帐篷骨架的、搬箱子理包袱的。她回身到御幄里问杜文:“我们也收拾收拾吧?”

“不急。”杜文说,“我不打算走呢。”

“那你怎么才能留下来而不让太妃生疑?”翟思静问。

“继续装病呗。”杜文闲闲说,伸手指指着她妆台的位置,支使她,“哎,去把你的妆奁盒子拿过来。”

“干嘛?”

杜文说:“上次用了你的胭脂水粉和眉黛,汉人的这些玩意儿都不错,细腻好用易于配色,还看不出化了妆。”

翟思静一时没听懂:他不是最瞧不起南朝士大夫中流行的傅粉儿郎?怎么如今也要用她的胭脂水粉?

她把妆奁捧过来,看他到底想干嘛。只见杜文磨了眉黛,又调和了胭脂,配成一种紫不紫、灰不灰的难看颜色,然后拿了她的小眉笔沾上颜色,涂在伤口的周围,伤口周边已经快要脱痂的粉红色皮肤,顿时给他画成了紫黑色。

估计他上次那煞白的脸、发紫的嘴唇,也是这么炮制出来的。

翟思静目瞪口呆,心想这个人的聪明才智怎么都不拘一格用在这些地方了?

转眼,杜文又把自己打扮成气色极差的样子,恹恹地躺在那儿,露出紫黑紫黑的左肩伤痕。然后说:“我阿娘来了,你就哭,说我如今不行了,路上颠簸只怕即时送命,还多了个累赘。”

翟思静想着他的模样儿都是拿她的胭脂水粉化妆得来的,就遏不住笑意,“吭哧吭哧”已经憋得很辛苦了,她老老实实摇摇头:“我实在哭不出来。”然后看看他煞白的脸,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儿来。

杜文气恼地说:“你笑什么?!过来!”

翟思静不肯:“不行!你又要拧我!你手劲大不觉得重,我可实在太疼了。”

杜文想想梦中见自己拿鞭子抽她一幕,作为旁观者,确实心疼的不行;但梦中那个气急了的自己,好像浑不觉得一个弱女子被打得遍身血迹会是如何的痛楚难耐。

他以前不大会感同身受别人家的痛苦,而自己一场重伤重病之后,倒似长进了。所以此刻叹口气,放柔了声音说:“我阿娘现在又没来,我拧痛了你,你老早就哭完了也没有用——我又不傻。过来,我教教你怎么哭出来。”

翟思静迁延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能不能笃信他,终于慢慢地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杜文揽住她的腰,就感觉她顿时一僵,好像很紧张,他说:“我说话算话的呀!”抚弄了她几下表示证明。

然后说:“其实要哭出来也很简单,想着那些伤心的事,多酝酿一会儿就哭出来了。先试一下。”

伤心的往事简直太多了!尤其是上一世,几乎件件都是伤心事,刚刚重生归来时,翟思静几乎夜夜在被窝里想到这些事,就会哭得满枕潮湿。

但是今天,她想着以往的伤心事,却会不知不觉联想到现在:他们终于解开了心结,他的要命的伤终于快要好了,他非但没有伤害她的孩子,反而现在他们有了自己的骨肉……

她不觉间嘴角噙着笑,眉眼弯弯煞是动人。

她不是笨人,可是政治人应有的做戏的能力,她也未免学得太差了!

不过,这样动人的笑容,杜文又舍不得打断,于是静静地看她凝眸微笑的可爱样子,顿时也觉得岁月静好,只愿她能永远这样笑。

突然,门外传来闾妃的声音:“咦,你们怎么没给大汗收拾东西?躲懒到这样,不怕我剁了你们的爪子?!”

她大概是震怒了,声音尖锐极了。

翟思静压低声音说:“糟了!太妃果然来了。”

杜文亲亲她,安慰说:“不怕,就照刚才的话说。快,想想伤心的事。”

刚才想了就没用,现在一紧张,更是脑子里一片空白。

翟思静狠狠心说:“你还是拧我一把吧……”

杜文差点要笑,听见闾妃在外头发作了一番后又开始敲门:“开开门,我来瞧瞧大汗。”

确实不宜拖延,他悄声说:“那你忍一忍啊。”伸手在她臀上寻了块丰满的肉肉,开开心心拧了一把。

翟思静差点疼哭出声,心说这狠心贼还真下得了黑手!

眼泪是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在脸上留下两道印子,而且缓了一会儿才敢动弹,边在心里骂那个杀千刀的,边慢慢前去开门。

于是闾妃正对着翟思静满是泪痕的脸,自然是心惊胆战,在门口张了张里面的儿子,问道:“杜文今天如何了?”

“还……还不大好。”翟思静硬着头皮撒谎,“军医说,伤口容易震裂,实在不宜路途颠簸。”

“那可怎么好?”闾妃怕人多眼杂,进门说道,“大汗重病的消息到处在传,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若是传到忽律或乌翰那里,他们只消派兵前来攻打我们,没有杜文指挥,军心易散,到时候人再多也不堪一击。不行,无论如何,我要带杜文走!”

“可是——”翟思静抗声道,“大汗在这里躺着将养,这两日烧已经退了些,我无论如何还有个希望;若是在路上他有个三长两短……”她突然就悲从中来,也不用想那些悲怆的往事,自然两行泪下:“我也不想活了!”

闾妃本来还想逼着她走,可突然见这女郎奔涌而出的泪水,威胁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她左右看看,最后下定决心一般说:“无论如何,我得先走。不是我不疼爱儿子,而是若是一大家子全在这里守着,有个万一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覆巢之下,也是无完卵的。”

她到瑙云城,还可以立新皇帝。手中有个皇帝,再有兵马,总可以保全杜文的私人和闾氏的地位。

理智地想,闾妃虽然凉薄,算计得不错。

翟思静只能点点头,而后想着人家做亲娘的都做得出,她现在严格地说还没名没分的,又有什么做不出的?

翟思静说:“大汗这里,人手也不能缺,若是柔然汗真的想来入袭,也得有保护大汗的兵马。太妃您说是不是?”亮亮的眼睛毫无畏惧地看着闾妃,好像在说:这是你的亲儿子!

之于闾妃,确实是权衡和考量:她带走的人越多,她在瑙云巩固权位的机会越大;但是这毕竟是亲儿子,留下的人手越多,儿子越安全。

闾妃想了好半天,才说:“人并不是越多越好,一旦大雪封路,人是要吃粮的,多了闹哗变。留一半人给杜文,但是……谁能指挥呢?”

杜文帐下有文有武,其实并不乏人才。但是狐疑镌刻在心里的人,永远不敢相信别人。

翟思静道:“大汗有周公吐哺之量,愿意为他效忠效死的能臣并不少。太妃不妨问一问中军帐中谁愿意留下陪大汗。若是愿意,信人不疑,疑人不信,我愿意和大汗共担风险。”

闾妃一时作声不得,对这娇娇弱弱的翟思静有刮目相看之感。

此刻儿子还需要她照顾,纵使略生了点忌惮也一纵而逝,闾妃点点头说:“好吧。那杜文就拜托你了!”

她唯恐自己染病,只敢远远地看了睡在榻上的儿子一眼,眼圈红了,用手绢捂着嘴说:“尽力保他没事,我日后重重谢你!”

做母亲的这副心疼而无奈的模样,翟思静也觉得心酸,心道这小狼崽子骗起人来真不是个东西。

等闾妃走了,翟思静才回到杜文身边,推推他右肩说:“太妃走了,你装得辛苦了。”

杜文眼睛一睁,说:“你也装得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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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静的人设吧,不是阿雁那样佛挡杀佛,人挡杀人的。贤妻良母的温柔女子有没有人爱呢?当然有的!

其实我也在写上一本的时候也还没想过把她和杜文的故事也写一本书呢【手动狗头】,但是开笔了,人设好像就动不了了。反正我也挺喜欢不一样的人设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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