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军难挡中流击水情 (4)(1 / 1)

我和卫士们紧张得瞪起了大眼,却和老汉哈哈大笑起来。

“说得对,说得对,鳖儿就比鱼伢子长寿!”根本不在乎,“老人家,你家里好啊?一个人出来,老婆子不惦念呀?”

“好着呢,好着呢。”老汉一听问起他老婆子的事,眼睛似乎亮了许多,“我家那个老婆子,我在海上她啥时都放心,就是我上岸不放心。”

感到惊奇,连我们也感到惊奇。我听出,的话分明是说老人家出海后家里人一定很担心的意思。

老汉凑到的耳根,神秘地说:“我一辈子让她生了六个,都是怀在上岸时,你说她是不是担心上岸呀?”

“哈哈哈……”两人笑得前俯后仰,那情景,我们也被深深地感染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连声说:“是的么,是的么。”

“六个多了点,现在是新社会了。生娃儿可不能像打鱼那样越多越好呀!”笑着说。

老汉听后,若有所思:“你这位同志说得还有些道理。这鱼打得越多,日子就越好过,哎,我儿子生得越多,你说说看,家里的东西就越少了。前两年,两个儿子跟我分家,把我家当弄走了一半。去年,第三个儿子又提出要分家,明年,闺女出嫁也要嫁妆,这不,弄得我这把年纪还得往海上趟!”

两位老人越说越投机。大概看到我们围了一大圈,老汉便起身说要走了。“看得出,你这位同志是大官,我不耽搁你了。”

“哦,不妨不妨,再聊一会儿。”兴犹未尽,拉住老汉。

老汉有点不干了,指指船舱说:“那不行呀,我还得上岸,赶着把这些螃蟹卖掉呢!”

“无妨无妨,再聊一会儿。”说,“你船上的螃蟹我全买了。”

我们几个笑了,知道多么想与这位平民百姓多聊聊。人民领袖心中装的是人民,可平日他极少有这样与群众无拘无束地谈话的机会。

老汉瞪了一眼:“你别拿我开心了!”

起身站了起来:“老人家你别不相信人哪!你跟我一起行,到时我与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看着像是真在做买卖的样,我们几个都抿住嘴在笑。

“说准了,我这可都是活蟹呀!”

“死蟹活蟹我全要!”

“我说同志,我有话在先,眼下螃蟹可不便宜呀!”

“啥行情,你老人家还能哄我?等一会儿你开价就是了!”

老汉见这个“买蟹人”痛快干脆,于是,便高兴地往船舱板上一坐,掏出一袋水烟:“行,有你这句话,我今天就陪到底了。你说,你想跟我聊啥都行!”

就这样,两位老人从聊到国民党,从渔网谈到饭碗,从旧社会谈到互助组……一路谈笑风生,说笑话时又嚷又叫,高兴时手舞足蹈。

上岸后,让我把钱给了老汉,留下了他打的十几斤螃蟹。那老汉始终未知买主是,只是为做了一次痛快的生意而高高兴兴地走了。

令我将螃蟹拿到伙房全蒸上。“今天我请客,都来!”大手一挥,高兴地对大家说,然后第一个坐上我们摆好的一张长桌旁的板凳,抓起一只黄澄澄的大螃蟹就往嘴里塞。“别装什么正经了,快动手吧!”左右环顾了一下,喊道。

于是,卫士、医生、警卫战士、伙房师傅……大官小兵、男女老少一齐“冲”了上去,展开了一场又吃又闹的“螃蟹大战”。

“侯波,别光吃,来照张相!”擦了擦满嘴蟹油,对摄影师说。

于是,我们二十几个全穿着泳衣泳裤的人,围在身边,我捅你、你笑我地来了个“咔嚓”……

“你们大概都很熟悉的这首《水调歌头》吧。”

随着李银桥的回忆,我们还未从《浪淘沙》中拔出思绪,他又给我们送上一份珍藏的诗稿。这是一首我们曾经背得滚瓜烂熟的诗词。

才饮长沙水,

又食武昌鱼。

万里长江横渡,

极目楚天舒。

不管风吹浪打,

胜似闲庭信步,

今日得宽余。

子在川上曰:

逝者如斯夫!

我们发现,我们的吟咏队伍中多了一位老战士。当年的卫士长又仿佛回到了横渡长江的身边,心潮澎湃。

风樯动,

龟蛇静,

起宏图。

一桥飞架南北,

天堑变通途。

更立西江石壁,

截断巫山,

高峡出平湖。

神女应无恙,

当惊世界殊。

“这首著名的《水调歌头》,是当年游长江的真情实感而发的?”我们问。

“是的。这件事是在我跟随十几年间留下强烈印象的事件之一。”李银桥打开了三十五年前的记忆大门,娓娓动听地讲起了这段游泳的轶事——

那是1956年夏的事。在广州巡视,住在离广州市区不远的一个小岛上。南国的夏日,异常燥热,那时也不多见什么空调之类的玩意儿,这个小岛上自然就不会有了。小岛上虽然有些海风,但这里完全没有北戴河海边上的那种凉爽。这里的海风也是热的。

尽管广东省委指示有关部门想了很多办法,我们卫士也尽力替祛暑,但他老人家仍然待不住。

不时站在窗口,遥望大海,口中喃喃地念着“大海啊大海”。我以为又在眷恋北戴河的那场永生难忘的“斗海战”,便说:“主席,这儿的海似乎比不上北戴河,我们是不是回到那儿去?”

“不,银桥,我们到长江边去,去游长江!”

出人意料地说道,并又加了一句:“马上走吧!”

老天,他是怎么想的?是什么灵感触发了他看着大海却想着长江呢?

一声令下,我们随即离开了广州,但没有马上到长江上去,而是到了长沙。我没有弄清什么意图,在休息时,他却诡秘地笑着告诉我:先游湘江,来个“热身泳”。完后,他认真地板起脸,对我说:“哎,银桥,天机不可泄露呀!”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冲他笑笑,但没有点头,因为搞不清是真是假。是假无所谓,是真就由不得个人意志了,游长江这么大的事,得组织批准。都说长江是天险,我心里不由紧张起来,可这时又不敢随便对人说。

一到长沙,情绪就大不一样。这是他的故乡,是他青少年时学习、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非常熟悉,无限眷恋。但是,这个季节到湘江里游泳可不是好时光,来的前几日,连续下了雨,湘江陡然涨水,江面比平时宽出五分之二。从岸边望去,只见波澜壮阔,逐浪无边涯。然而,下定了决心的是一定要游的。

“在长沙第一师范念书的时候,我们几乎每天都到湘江里游泳,水越大越急,我们就越来游。革命需要这种意志,后来还真用上了。”

听着、看着满怀**的言语和斗志高昂的劲头,我们随从人员没有出面阻拦他游湘江的决心。倒是一位副省长提出了:“今天的湘江水,夹带泥沙,显得不那么清洁,似乎不适于游泳。”

马上反驳道:“水清水浊,不是决定适不适于游泳的主要条件。你说的这一点,可以不必顾虑。”

“现在湘江水涨,水又深,游泳也许不便。”又是一位为担忧的湖南老同学出来说话。他现在是当年上的那个第一师范学校的校长。

“这你可说外行话了!”抓住了对方的不充分理由,及时进行反击。我知道,平时十分注意听取不同意见的今天是怕有人借各种理由来阻挠他游泳,因此,他的话与其说是给校长听的,倒不如说是给我们全体随从者听的。他搬出了古人:“庄子这样说过:‘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水越深,浮力越大,游起泳来当然越要便利些,你怎么反说不便呢?是不是怕我这个六十多岁的‘韶山伢子’沉下去呀?”

“不不不,岂敢岂敢!”老先生颜面失色。

“哈哈哈。”兴奋地笑了起来。

我们是上午十点零三分随从长沙城北七码头乘小轮船溯江而上的。久雨初晴的湘江,蔚蓝色的天空上还遮着一层薄薄的云彩,凉风掠过水面,吹到人身上,显得格外舒适,与前两天的广州小岛相比,真是不能同日而论。

穿着白衬衫,精神极佳,不时与围坐在他身边的人谈笑风生,又不时起身伏到船边的窗口俯视湘江,他真有点迫不及待了。

小轮船驶到猴子石附近,已穿好游泳衣的,缓缓下船。我赶忙过去扶他走上已备好的木划子。十分从容地坐在木划子的边沿上,将两足伸入水中,又用江水将全身洒湿。这当儿,我已令卫士和十几名警卫战士先跃入了江中,为开道。

江中的全然不像我们平时看到的那庄严、稳重的形象,而完全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健将。只见他时而侧游,时而仰泳,显得轻松自如,并不时地将头左右看着,向我们卫士和警卫战士介绍他当年与第一师范的同学畅游湘江、欢叙橘子洲的一幕幕情景。

这次游湘江十分轻松、愉快,除了水稍有些凉外,一切都是在顺当之中,尤其是,情绪更好,与在广州时的他判若两人,这完全是因为游了泳的缘故,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大概他认为湘江的“热身泳”已经完全解决下一步他要做出的让全中国、全世界都感到吃惊的伟大壮举——横渡长江了!

“主席,上船休息一会儿再游吧?”湖南省的领导在小船上一次又一次地催着。

“不累,到对岸再说。”几次要我这样转达。

湘江水很急,径直横渡水流冲击太大,所以只能斜着向对岸游。大约又游了三刻钟,他老人家领着我们一起在西岸的牌楼口上了岸。

和老同学握握手,说:“游湘江已非第一次,不足为奇。”

“可您已经是六十岁以上的人了,还是这么毫不费力地把湘江游了,就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也难比呀!”老先生又说。

转过头,颇有些得意地问我:“是这样吗?”

“是,主席,我们都感到有些吃力了,可主席竟一点看不出乏累。”

上岸的地方,没有马路,也没有水泥地,都是通常的农家地。乐意选这种场地。我给他披了一件浴衣后,他便在稀泥地里走了起来。南方的泥地,只要地上溅几滴水,就会黏糊糊的,一边走,一边身上还不停地掉着水珠,于是两只脚上尽溅了泥土,连浴衣上都是。似乎特别兴奋,有意踩在一条又小又窄的田埂上,那高大的身形左右摇晃着,他走得十分开心,大概想起了少年时代在韶山冲踩泥路的情趣吧!

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户人家,便说:“走,看看去。”那时很随便,身边除了我们几个卫士和工作人员外,外人看不出像有什么大官来似的。再说,群众大概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伟大领袖会赤着脚、光着身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呀!

农舍里没有大人在家,只有几个娃娃。这户人家的屋里挂着好几张的肖像,但小娃娃没有认出。

“给我点支烟吸。”站在农舍前说。我递上烟后,又让一名卫士借来一张椅子请歇歇。

娃娃们见这个陌生的“老头儿”很有趣,便围了过来。正好有一个小娃手里拿着什么玩意儿被看到了,他老人家便向前俯着身子,逗起那娃娃来:

“来,给爷爷看看好吗?”

小机灵鬼反逗起来,双手把玩意儿紧紧捂着:“你猜猜看!”

“我可猜不着!”装作十分无可奈何的样子问,“是岸上爬的,还是河里游的?”

小家伙得意了,说:“都不是,是天上飞的!”

“噢——是蜻蜓!”

“猜对了,猜对了!”娃儿们高兴得跳了起来。

如果不是湖南省委领导的到来,说不定还会同这些娃儿玩起捉迷藏呢。心境好时,他老人家什么事都会干得出。

长沙有当年不少同窗好友,他们知道游湘江,赶来见面的人不少。那位叫周世钊的老先生,见游完湘江后无半点累意,不由在老同学面前赞叹不已:“润之先生,您真伟大啊!今天您这哪里是横渡湘江,而是斜渡湘江呀!斜渡比横渡的距离要多一倍!了不起!了不起!”

“噢——游湘江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我们还……”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然后朝我挤挤眼,意思是提醒我“天机不可泄露”。

老天,他真的要游长江!此时的我,已经判定十有真的要游长江了。

果然,上岸后,看完了当年他学习、生活过的岳麓山、爱晚亭、白鹤泉、云麓宫等地后,就让我叫随行的罗瑞卿部长前来,告诉他马上到武汉去。

这长沙到武汉近在咫尺,乘飞机就是一顿饭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