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军难挡中流击水情 (3)(1 / 1)

老天爷!卫士长和卫士们一来到大海,又立即后悔方才在屋前的“长城”不应该垮掉,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而现在又是无论如何也筑不起“长城”的。你瞧那海,浅黑色的海面上,一浪高过一浪的潮头,犹如千万只猛兽在嚎叫,并且不时列成千军万马之势,并肩携手地向岸头扑来,第一次同海滩的撞击,便发出轰轰巨响,就仿佛整个世界在为之颤抖。巨浪拍岸之后,溅出的水沫水珠,飞至几十米远,而且充满着力量,打在人的身躯上,仿佛是哪个顽童扔过来的石子。

卫士们立即用自己的身躯保护着。

太爱大海了,尤其是有风浪的大海。他静静地凝视着海面,胸膛随着呼啸的海浪而起伏。是见到了温情脉脉的杨开慧?还是在血与火的战场上重逢了久别的贺子珍?目光中闪烁着一种炽热,一种情恋,一种久想不得的强烈。此刻的,仿佛整个宇宙就他与大海两个。只见他双手轻轻地一分,把拥挤在身边的卫士分到两侧,独自默默地脱去衣服……

“脱!”卫士长用目光向卫士们,向所有的警卫战士、医生下达了命令,海滩上齐刷刷出现了一个与海浪决斗的雄性世界。为首的便是那个时代中国的最高统帅——伟大领袖。

“你们——害怕吗?”扫视了一下他身边的“赤膊队伍”,然后微笑地询问。

“不怕!”海滩上犹如三军战士在向最高统帅发誓保证。

“好!”习惯地将一只大手叉在腰间,另一只大手在胸前一划,他说:“你们中间谁都可以跟我下海,也谁都可以不跟我下海。可以在岸上看,也可以回去。不过,这种机会千日难逢,没下海的同志以后可别后悔呀!”打趣的话,使得本已紧张的在场卫士和警卫人员、其他工作人员轻松了许多。

“去,我们都跟主席下海!”大伙儿齐声回答。

满意地笑笑,然后转身便向大海走去。赤身的,比起身边的小伙子们更显得魁梧。他的腹部有点大,走起路来不怎么“雄赳赳”,然而就是这种稍显后坐的姿势,在沙滩上反倒显得格外稳扎稳实。他身边的年轻人被七八级风吹得东斜西歪的,惟独步伐坚定,所向披靡。

这是最高统帅的无声行动!

卫士和全体警卫人员像听到冲锋的号角已响起,前呼后拥地跟着向大海走去。前面,八名警卫队员排成“一”字形,左右是卫士。就这样,在这不平凡的一天,北戴河的沙滩上,仿佛率领他的千军万马与前所未有的对手,摆开了决战的架势。

此刻的海水似乎也来了情绪,面对这不畏惧的队伍,先是一阵沉默,接着便来了个试探——一堵一尺多高的水墙,从海面上倏然矗起,随即以推山倒岳之势,向勇敢的挑战者们迎面扑来……水墙来得太快,没有击倒的挑战队伍,于是又急剧退却,夹带着一层层厚的沙土。

“啊,娃儿们,追!追上它!”举起双臂像孩子似的在挥舞着,口中不停地高喊着。身后,几十名精壮的小伙子随着巨人的脚印一起投向大海,逐浪而去。

哪知,大海并不是真正的退却,而是诱敌上钩,积蓄力量,等挑战者们在水中尚未站稳,又呼啸着以十倍的力量,携着一阵“轰隆”的巨响,在面前叠立起一道望不到边际的“水山”。

“我的妈呀!”卫士长李银桥惊得暗暗叫了一声。他慌神地看看,的神色里似乎含着一种鄙视,他的脚步仿佛正踩在一条平坦的柏油马路上。这就是!卫士长真想向惊涛骇浪的大海高高地喊出一声,他要向肆无忌惮的对手发出警告,并让之退却,远远地退却。可还没有来得及让卫士长开口,黑压压的“水山”已经遮住苍天,并迅速勾出一个倒写的“6”字形……

天黑了!

耳聋了!

几十名精壮的小伙子化做几十个“水泡”,消失在“水山”的庞大胸腹中。

懵乎乎。

昏庸庸。

四肢、筋骨成了一摊散了架的零件。

“主席!主席呢?”

“啊,主席——!主席——!”卫士们、警卫人员们、医生们反应过来的第一个清楚的思绪是找。

啊,到哪儿去了?卫士长李银桥从沙窝坑里“噌”地站起来,双手稀里哗啦地扒开被泥沙蒙住的双眼。

“主席——!主席您在哪里——?”卫士长的视野中是带着胜利呼啸声的海潮正以挟雷带石之势,“哈哈大笑”地回到它的母亲怀抱,除此,他什么都没看到。

“主席!主席——”卫士长已不再声嘶力竭了,那声音是颤抖的、呜咽的。

“卫士长,你是怎样保护主席的?啊?”这是周恩来总理的声音,罗瑞卿部长的声音,亿万万中国人民的声音!

卫士长呆呆地瘫倒在沙地上。

“银桥,你怎么啦?”啊,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很远很远,可明明就在耳边,是!是的声音!

卫士长转过头,他一下呆了,又像被电触了一下,身子一跃而起。

“主席,主席您还好吗?”

“我没事!没事!”摸着呛满泥沙的嘴巴,笑嘻嘻地用手指着大海,告诉他的卫士长,“嘿嘿,你瞧,它还真是对手呢!”

他毫不费力地从沙地里站起身来,李银桥看见刚才躺过的地方是个半尺深印子,海浪的力有多大呀!还没等卫士长赞叹,海面上,又一片高接云霄的“水山”正由远而来。

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似的,摇摆着他那的魁梧身躯,信步向大海又一次走去。

“快起来跟上!”卫士长用沙哑的嗓门高喊一声,第一个蹿到身边。

“跟上!跟上!”十个、二十个……卫士们、警卫人员们全都跟了上来。

“水山”依旧以万钧之力将挑战者们吞没、推倒在沙滩上。

挑战者们抖抖身上的泥沙,又从沙窝里站起来,跟着再一次冲向大海。

大海毕竟是永恒的,它的力量也似乎是永恒的。如此反复,这些精壮的小伙子们哪经得起这无休止的搏击!耳朵聋了,眸子疼了,全身的筋骨麻木了,惟一尚能支持的精神力量也在急剧崩溃。

再也爬不起来了,赤条条的小伙子们躺在沙滩上吟叹着,打着滚,挣扎着,就是站不起来。

这时,只有一个人依然站立着,他,就是。

习惯地将左手叉在腰际,看了一眼他的“队伍”,顿时皱起了眉头。他的目光落到了他一向百般信任的卫士长身上。

“银桥,起不来了?难道这点水比当年胡宗南的二十几万大军还厉害?”

卫士长的心猛地一阵紧收,身子即刻像弹簧似的从地上腾起。

“你们都不行了吗?”抬起头,对所有的随从者开始说话了,那脸色阴沉,声音严厉:“你们谁不愿跟我走,请便,我可以另组织人马,再跟它斗十回、八回!”说完,撇开所有的人,独自又迈步向大海走去。

“起来!跟主席走——!”李银桥大喊一声。

“起来!跟主席走——!”像冲锋陷阵的骑士,如奔腾勇进的战马,小伙子们再也没有丝毫退缩和犹豫了,当听完的话后,他们不再觉得自己的倒下和被海浪吞没有什么值得顾虑了,跟着!保护!他们的心中没有半点杂念,惟有这誓死不移的信念。

集中了他的全部魄力,今天要与这“对手”决个高低。

卫士、警卫战士作出了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好的最后选择。

前面,警卫战士肩并肩、手挽手组成一个铁阵。卫士们则扶着紧跟在铁阵的后面,迎着汹涌而来的海浪冲击。

大海真是被激怒了,海浪失去了戏谑的玩味,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一边是人声,一边是海喧,中间是风啸,海滩上一片犹如战场上的厮杀拼搏声。

臂膀是铁打的,却被冲开了;身躯是铜打的,却被击裂了。待那人组成的铁阵与水铸成的海浪撞击的一瞬间,卫士们、警卫战士们的第一感觉是:老天真的来索命了!

“救生圈!救生圈!快给主席救生圈!”这是绝望的声音,这是最后的希望,也是惟一的。

“哎,娃儿们别慌神!现在是涨潮!”战士们猛然发现,那高大的身躯在浪尖端巍巍直立着。忽地,那高大的身躯又一下跌落到深深的浪谷之底,“别怕,沉住气!只会被浪冲到岸上,不会被拖到海里去的。勇敢的同志们,真正考验你们的时候到啦——”

“哈哈哈——痛快!过瘾!”这一天,上岸后,高兴得逢人便这样说。

李银桥如此回忆——

“海浪并不可怕,只要敢于和它斗,它就会老实得像头驯服的马,顺你驾驭。都说我们人的意志坚强,就是因为我们敢于在大风大浪中磨炼、摔打!”这一天,睡觉时没有要我给按摩。临睡时,他给我上了精辟的一课。

太阳已经落海了,我以为这一觉会连着睡,谁知刚过吃饭时分,电铃响了,我走进的屋子,他已经起床了。

“银桥,睡不着觉呀,弄点吃的来吧,有点饿了。”

“怎么,主席今天又有什么重要事影响您的休息?”我又有些着急。

摆摆手:“不,是海水冲得我这里不能安静。”他笑着指指自己的脑门,并没有不轻松的样子,这我就放心了。

等我弄到吃的后,三筷两勺地把饭菜消灭了,然后对我说:“今晚一律不见客,我要写点东西,你给磨点墨。”

大概又要起草什么重要文件,我把墨备好后便退了出来。

这一夜,的办公室里的灯一直亮到东方黎明。怕他太累了,一清早,我就进屋准备劝他休息。还未进门口,只听不停地吟着什么诗句。再过去一看,见的办公桌已经堆了几张写好的东西。看到那口中念念有词的样,我知道准有光辉诗篇要诞生了。

“银桥,睡不着觉呀,我就写了几句。你看看。”随意拿起桌上的一张纸。

是新作,是的新作。他那潇洒自如大气磅礴的墨迹一下吸引了我,便忍不住轻轻地读了起来:

浪淘沙

北戴河

1954年夏

大雨落幽燕,

白浪滔天,

秦皇岛外打鱼船。

一片汪洋都不见,

知向谁边?

往事越千年,

魏武挥鞭,

东临碣石有遗篇。

萧瑟秋风今又是,

换了人间。

我虽然没有那么深的文学修养,但写的这些,都是这两天我亲身感受到的,所以一读便懂了大半。

“主席,写得真好!真有气魄!”我不由感叹而发,“主席真了不起!”

“不,是大海了不起!”双手叉腰,面向大海,看得出他那博大胸膛中,此刻,依然如同大海的浪潮一样,汹涌澎湃着。是回忆那战火纷飞、弹指一挥消灭蒋介石国民党的八百万大军,还是展望共和国正在蓬勃兴起的社会主义建设新的到来?

我不想打扰人民领袖此刻对“换了人间”的遐想,便轻轻地退出了房间。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的诗词,与他革命领袖的伟大胸怀一样,充满了气势不凡的博大、宏伟的浪漫色彩,同时又渗透了革命的现实主义色彩。读后感到格外亲切,动人心魄。这首词的上半部看来是滂沱大雨、汹涌波涛占了大半篇幅,但的全部感情却倾注在同风浪搏斗的“打鱼船”上,这是他对劳动人民改造社会、征服自然的伟大气魄的赞叹和深切关怀。读到这里,我不由想起前段时间与一起游泳的事。

那是我们来北戴河不久的一天。这天天气不算好,游兴也浓,一游便游得很远,都快看不到岸了。我和其他几位工作人员几次劝上船休息,可他就是不上来,幸好,我们看到了前面有一条打鱼船,船上有一个老渔民。这位老汉全身晒得黑黝黝的,上衣的衣扣没系一个,那个锁子骨和筋骨根根凸起的胸膛,看得出是位几十年滚打在海上的勤劳渔家人。

我对说了有渔船。他一听船上有个老汉,便立即同意上船。没等我们将他身上的水擦干,便兴致勃勃地与老渔民聊了起来。

“老人家,在海上多少年了?”

这老渔民根本没有认出眼前这位光着身子的人是谁,于是,也无拘无束地跟聊上了。“我说同志哪,不瞒你说,我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我娘就带着我上这海了,不多不少六十三年啦!”

“啊呀,老哥呀,你的身子骨还真硬棒哪!”高兴地拍拍老汉的肩膀。

老汉很得意:“那自然,你别看我的骨头全露在外面,俗话说:硬壳的贝鳖儿要比肉乎乎的鱼伢长寿一百年呀!”老汉见的手搭在他的肩头,一边说着,一边也毫不含糊地伸出手拍拍的那个微微凸起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