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被捕入狱,正中满洲太宗的反间计。袁崇焕巡抚辽东时,曾经与满洲互相通过使节,有意议和。后来因为双方没有协调好,和议也就没有谈成。朝中的一帮大臣,全然不知边境的情况,都说议和是奇耻大辱,只能战不能和。此次满洲兵来到京城,放出谣言,说是袁崇焕召他们进京,胁迫明朝廷议和。怀宗有所耳闻,心中不能不疑。满洲太宗足智多谋,得知明朝廷的消息后,就写好两封密信,一封投到德胜门外,另一封投到永定门外。正巧被太监拾到,呈给怀宗。怀宗展开信一看,无非是满洲太宗和袁崇焕的议和信,偏偏又写得模模糊糊,隐隐约约。怀宗越看越怀疑,想立即把袁崇焕召来,详细询问一番。可京都还在危急关头,得靠他保护,只好暂时容忍下来。后来被敌人擒去的杨太监私下逃了回来,对怀宗说:“督师袁崇焕已经与满洲主子偷偷订好和约,就要达成城下之盟了。”怀宗沉着脸问:“这可是真的?”杨太监道:“敌将高鸿中等人在密谈,被奴才偷听到,所以趁夜潜逃,特地回来奏报。”怀宗愤愤地说:“怪不得他按兵不动,停战了好几天。他已经擅自杀死毛文龙,难道还要擅自议和吗?”杨太监又添油加醋地说了几句坏话,怀宗忍无可忍,立即召入袁崇焕,把他关入大牢。成基命慌忙叩请怀宗慎重,怀宗生气地说:“‘慎重’两个字,就是因循守旧的别名,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成基命叩头道:“兵临城下,这可不是平常时候,望陛下三思而后行啊!”怀宗不等他说完,竟然拂袖而起,转身入内。成基命撞了一鼻子灰,只好退出。总兵祖大寿、何可纲听说袁崇焕被关押,都担心会坐罪,于是带着兵马,径直向山海关外逃去了。
满洲太宗计中有计,他并没有乘势攻打京城,而是分兵攻打固安、良乡一带,掳掠些金银财宝、良家妇女,然后又回到卢沟桥。明朝廷这时候却任用了一个叫申甫的游方僧,他能制造战车,庶吉士金声举荐时,说他擅长兵事。怀宗特意升他为副总兵,让他招募新军。这申甫平日并没有带兵打仗,无非靠着一些小聪明,造了几辆战车,哪里能抵挡大敌?要他仓促间招兵,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招募来的都是些市井无赖,或者熟识的僧侣,一群乌合之众,差不多有四五千人。随后,申甫竟然在卢沟桥列着车营,阻截满洲兵。满洲将士呐喊一声,冲杀过来,申甫连忙麾兵抵抗。谁知招募来的新兵全然不懂如何打仗,听到号令,早已吓得肝胆俱裂,就是推车的人也好像是手脚染了病,不能动弹。那满洲兵如狼似虎,大刀阔斧地杀入车营,见车就劈,见人就杀。不一会儿工夫,就把申甫手下的新兵扫除干净,连申甫也不知下落。
满洲兵乘胜攻打永定门,怀宗惶急得很,特设两名文、武经略。文经略一职,由尚书梁廷栋担任;武经略一职,由总兵满桂充当。他们分别驻扎在西直门、安定门。满桂主张坚守,偏偏几个太监拼命怂恿怀宗,催促两经略出师。梁廷栋是个文官,冲锋杀敌的事情当然交给了满桂。满桂不便抗命,只得带领总兵孙祖寿等人出城三里,与敌兵交锋。从午时杀到酉时,胜负未决。满洲太宗偷偷让部下换上明军的装束,趁着天昏地暗的时候,闯入明军队里,乱杀一场。满桂措手不及,与孙祖寿等人仓促战死。
京城危急异常,满洲太宗却不急于攻打,而是带着兵马向通州而去。原来满洲太宗见京城急攻难下,心想就算夺下了,也不能长守。一旦援军四集,反而进退两难,不如四处骚扰,害得他民穷财尽,以后好大举入京。怀宗本来已经传出密旨,准备避敌迁都,后来听说满洲兵退到通州,这才作罢。
转眼间已经是崇祯三年,满洲兵由通州东渡,攻克香河,攻陷永平。副使郑国昌、知府张凤奇等人一概殉死社稷。兵部侍郎刘之纶约总兵马世龙、吴自勉等人,赶赴永平牵制满洲兵,自己随即带着部下径直来到遵化,驻扎在娘娘庙山。谁料马世龙等人违约,满洲兵像潮水般涌来。刘之纶的军队中配有手制木炮,刚刚发射的时候,还击伤了几十名满洲兵,再发出去,那弹子不向前冲,反而向后击来,自己打倒了自己。士兵顿时乱了起来。满洲兵乘机进攻,刘之纶拼死再战,足足斗了一天,力竭声嘶。刘之纶知道打不赢,就大声喊道:“死,死!负天子恩!”接着解下佩印交给家人,让他报告朝廷。家人才逃出几步,刘之纶已经身中两箭,倒在血泊中。剩下的残兵,被满洲兵一扫而空。
满洲太宗接着进军迁安、滦州,一直攻打到昌黎。昌黎守令左应选誓死守城,满洲兵屡攻不下。这时候,孙承宗早已奉旨调守山海关,继袁崇焕的后任。满洲太宗久仰孙承宗的大名,担心他截断后路,便匆匆收兵,回国去了。孙承宗诏谕祖大寿、何可纲,让他们领兵待命。祖大寿上疏自请处罚,表示愿意立功赎罪,朝廷传旨宣慰。后来听说满洲兵退回,孙承宗就派兵西出,收复了滦州、迁安、永平、遵化四城。
周延儒入阁之后,开始替温体仁说话。大学士李标见周、温毗连,不愿与他们为伍,索性找了个机会辞官。成基命也辞官回乡,温体仁于是奉旨入阁,居然做了大学士。他上任之后,立即上疏:“钱龙锡主使袁崇焕卖国欺君,罪比秦桧。听说他罢职出都后,想将袁崇焕给他的贿赂转寄到亲戚家,为下一步作打算。”怀宗看到奏折当然动怒,立即命刑部定罪,限期五日。刑部替钱龙锡辩解,将案件呈上说:“毛文龙由袁崇焕一人杀死,钱龙锡并不主张议和,这次和袁崇焕一并坐罪,实在是冤枉。”怀宗不信,下令将袁崇焕处以极刑,并逮捕钱龙锡下狱,命群臣议罪。可怜这位功多罪少的袁督师,竟然在闹市被凌迟处死;清白无辜的钱龙锡入狱待罪,没过多久,被贬戍定海卫。
明朝的赋税倾向于古制,不算苛刻,自从神宗设立矿税以来,太监们四处索要,任意提价,人们的生活渐渐变得困苦起来。辽东战事之后,每年的边饷都是从百姓那搜刮来的,百姓们穷困潦倒。后来明朝廷又裁减了内地士兵的几十万粮饷,减去各处驿站几十万的开销。士兵填不饱肚子,驿站又没有余粮,于是纷纷逃跑,亡命山谷,聚集起来做了盗匪,并趁机胁迫良民下水。百姓们没有粮食填肚子,哪还活得下去?投奔绿林,以劫掠为生,至少能填饱肚子。天意也怪,居然连连发生灾荒,生怕百姓们不肯作乱似的。今年水涝,明年旱灾,地里寸草不生,官兵还来索要税银,百姓苦不堪言,只好一个个当了盗贼。
起先是云南、贵州等地的蛮人作乱,首领奢崇明与安邦彦沆瀣一气,负隅顽抗。总督闵梦得敷衍了两三年没有什么效果。怀宗即位后,奢、安逆贼越发嚣张,奢崇明自号为“大梁王”,安邦彦自称“四裔大长老”,扰乱四方,到处掳掠。怀宗起用朱燮元为总督,调集云南、四川、贵州三路大兵直捣贼巢,杀奢崇明,斩安邦彦,接着分设土司,开垦荒田,筑堡置戍,设立驿站通道。西南一带,这才相安无事。
西南平定后,西北再起波澜。陕西巡抚乔应甲、延绥巡抚朱童蒙都是魏忠贤的余党,只知道虐待百姓。连年的饥荒过后,出了一班流寇,他们为害四方,把大明一座完好江山,弄得东残西缺。第一个作乱的盗匪头子,是府谷百姓王嘉胤。王嘉胤部下有两个大贼,一个是李自成,一个是张献忠。张献忠是延安人,足智多谋,曾经与王嘉胤互通往来。王嘉胤打劫富家的粮食,被当地悬赏缉捕,索性揭竿为盗,张献忠率领众人投奔了他,贼众称他为“八大王”。李自成是米脂人,诡计多端,擅长骑射,因家里穷做了驿卒。驿站裁减之后,李自成没了饭碗,也去奔投王嘉胤。王嘉胤带着五六千名手下,聚居在延庆府中的黄龙山,后来又有白水贼目王二、宜川贼目王左挂、安塞马贼目高迎祥、饥民王大梁、逃兵周大旺等人率领众人响应。这时陕西巡抚已经改任刘廷宴。刘廷宴昏庸无能,各个州县相继告警,他却斥退报信的人说:“这些不过是地方上的饥民,能有什么大志?缓两天自然就解散了。”于是匪寇越聚越多,刘廷宴无可奈何,只好据实奏报。怀宗命左副都御史杨鹤为兵部尚书,出去监督三边军务,剿捕匪寇。杨鹤上任后,商洛道刘应遇已经杀死王二,斩获王大梁;督粮道洪承畴也击破王左挂,捕斩周大旺。杨鹤不乘胜追剿却主张招抚,下令各军不得妄杀。于是匪寇们死灰复燃,转衰为盛。正巧这个时候,满洲军入犯京城,各省派兵前去支援京城。陕甘兵奉调东下却在中途逃散,山西兵在良乡大溃。一帮窜逃的溃兵不知道该向东,还是该向西,结果铤而走险,一起做了匪类。
明朝廷又起用前总兵杜文焕前去讨伐贼寇。杜文焕给王嘉胤、王左挂二人发去檄文,令他们投诚。王左挂那时正巧走投无路,就与党羽王子顺、苗美等人投降。唯独王嘉胤不肯受抚,竟然攻陷府谷,占城抗命。总督杨鹤并不上报,只派官兵四处招降。贼寇王虎、小红狼、一丈青、掠地虎、混江龙等人都假装投降,杨鹤一律授给免死牌,将他们安插在延绥、河曲间。其实他们通通盗性未改,**掠如故,不过表面上不放火不杀人,自称安分守己。百姓们忍气吞声,无从控诉,孤男弱女束手待毙。有刁蛮狡猾的,跟着盗贼一起走了。朝旨升洪承畴为延绥巡抚,与副总兵曹文诏共同剿贼。曹文诏忠勇过人,仗着一杆蛇矛,东西驰击,贼党就像羊入虎口,多半被刺杀。王嘉胤不自量力,竟然率众与曹文诏对垒。二人一场恶战,杀得王嘉胤大败而逃。曹文诏追到阳城,再次与王嘉胤接仗,王嘉胤招架不住,被曹文诏刺死。张献忠率领两千部下投降。李自成逃到高迎祥那里。高迎祥是李自成的舅舅,当然将李自成收留。王嘉胤的余党另推李自用为头目,绰号“紫金梁”,仍然出没于西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