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宗用金瓶抓阄的方法,得到钱龙锡、李标、来宗道、杨景辰、周道登、刘鸿训六人之后,让他们同时入阁。总以为是授之天命,人心所向,哪知来宗道、杨景辰二人却是魏忠贤的余党。杨景辰曾经是《三朝要典》的次要负责人。刚刚上任,朝中大臣就已经议论纷纷,轮番参劾。怀宗这才将来、杨二人罢官。刘鸿训向来憎恨阉党,依次斥责杨维垣、李恒茂、杨所修、孙之獬、阮大铖等人,一时间人心大快。只是阉党的余孽还没有铲除干净,他们对刘鸿训恨之入骨。正巧惠安伯张庆臻总督京兵大营,任命的敕书中有“兼管巡捕大营”一句话,提督郑其心说这违反旧例。怀宗也说敕书中本来没有这句话,就到偏殿亲自去问内阁大臣,阁臣们也都说不知道。御史刘玉言说:“这件事情由刘鸿训主使,兵部尚书王在晋以及中书舍人田佳璧共同舞弊。”怀宗便将刘鸿训免职,谪戍代州,王在晋削官,田佳璧下狱。内阁大臣一下子免了三个,少不了又要推选。朝班列出吏部侍郎成基命、礼部侍郎钱谦益等十一人的名字,一同呈入。礼部尚书温体仁与侍郎周延儒一心指望着成为宰辅,偏偏这次推选,二人均不在列,当下义愤填膺,立即将推选的十一个人吹毛求疵了一番。怀宗起了疑心,于是将这件事情搁置下来。
崇祯二年五月初一,钦天监预报有日食,谁知却失验,怀宗严责钦天监官。原来,中国历代参照的还是相传了数千年的唐尧旧制,汉、唐的时候,岁时、节气以及日蚀、月蚀,已经相差了几个时辰,甚至相差一两天。后来,元太史郭守敬参考很多时历书籍,编造了《授时新历》,推算得比较精准,但中间的几个刻数,还是有些错误,所以郭守敬的时候,就已经有日月当食不食、不当食反食的情况。一帮吹牛拍马的元朝大臣,说日月当食不食,是皇帝、皇后昭德回天,反而非常庆幸。明太祖崛兴之后,太史刘基呈上的《大统历》,仍然是郭守敬的成书,以讹传讹,自然有误。夏官正戈丰据实相奏,将责任全部推卸给前人。吏部左侍郎徐光启呈上历法修正的十件事情,并请求参照西法,举荐南京太仆寺少卿李之藻以及西洋人龙华民、邓玉函等人。怀宗立即批准,命李之藻以及龙华民、邓玉函入京,升徐光启为礼部尚书,监督时历局。中国任用西洋人,并采用西洋新法,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自从元代统一以来,东西两大洋之间的沟通日益增多。欧洲人大多有冒险精神,常常航海东来。葡萄牙人首先发现印度航路,从南洋的马六甲海峡,搭乘海船来到中国。出没于海疆之间,传教通商。明世宗四十三年的时候,葡萄牙人竟在澳门建起了商馆,创业经营,大有乐不思蜀的气象。在广东官吏的一番交涉之下,葡萄牙人才答应每年出两万两租金。此后荷兰人、西班牙人、英吉利人接踵而至。后来意大利人利玛窦也航海来到中国。他留居中国数年,通晓中国的语言文字,在沿海各口,广传耶稣教福音。徐光启生长在上海,与利玛窦见面后,见他不但倡导博爱、平等的教义,说起天文历数也是样样精通。徐光启非常钦佩,常常与他通宵达旦地研究学术。当时的人将他视为痴呆,徐光启却全然不顾,竟把西方的学术研究通了一大半。
徐光启入任侍郎之后,邀请利玛窦入京。利玛窦因为已经年迈,不愿任职,就举荐他的朋友龙华民、邓玉函,修缮时历。李之藻也热心于西学,所以一并举荐。徐光启更是舍弃自己的家宅,将它变为教堂。没过多久又保举西人汤若望、罗雅谷等人同入时历局,翻译天文、算术方面的书籍。制造了推测天文的仪器,分别叫做象限悬仪、平面悬仪、象限立运仪、象限座正仪、象限大仪、三直游仪,都非常实用。徐光启还写了《日躔历指》、《测天约说》、《日躔表》、《割圜八线表》、《黄道升度》、《黄赤道距度表》、《通率表》等书。他翻译的《几何原本》一书至今流传不绝,被推为名著。利玛窦于崇祯三年病死在京师,赐葬阜成门外。墓前十六个字的铭词,前两句是“美日寸影,勿尔空过”,后两句是“所见万品,与时并流”至今尚存。徐光启在崇祯六年病逝,清朝入关之后,汤若望等人仍然在清廷做钦天监。
袁崇焕奉命赶赴辽东,修城建堡,置戍屯田,规划了一年多,颇有成效。只是毛文龙镇守东江势大官尊,免不得跋扈难驯,不服袁崇焕的统辖。袁崇焕早就想除掉毛文龙,正巧毛文龙亲自前来,袁崇焕以礼相待,毛文龙也不谦让,居然分庭抗礼,与袁崇焕对坐谈天。袁崇焕约略问了几语,就让他回去了。后来,袁崇焕以阅兵为名,径直来到东江,在双岛停泊战船。毛文龙按照惯例迎接,袁崇焕格外谦和,留他在船中宴饮。二人说了很久,才谈到军务。袁崇焕准备改编营制,另设监司。毛文龙却认为东江岛本是个荒凉之地,全靠自己一人招集流民、苦心经营才有今天的局面。这次凭空来了个袁崇焕,硬要插手东江岛,他哪肯低头忍受?毛文龙当即将前因后果叙述一番,说是岛中的百姓全是恩义相连,不便另行编制。袁崇焕微笑着说:“我也知道您劳苦功高,但如今内忧外患,朝中大臣又不肯谅解你我的苦衷。我是奉皇上的特遣,不得已才来到这里。为你打算,我觉得你不如辞官还乡,乐得清闲几年呢。”毛文龙说道:“我也有这个意思。只是满洲的事情还没有办好,眼前知道边务的人又很少。照我看来,平了满洲,夺得朝鲜,那时功成名立,再归去也不迟啊。”说到这里,竟然放声大笑起来。袁崇焕无话可说,勉勉强强与他喝了几杯,就命左右收拾残肴,毛文龙起身告辞。临别时,袁崇焕与他约好,在山上校阅将士。毛文龙点头而去。
第二天一早,袁崇焕就召集将校,授予密计,趁着晨光熹微,率众上山,然后派人去催促毛文龙。毛文龙接到催请,只好起身盥洗。吃过早点,催请的差人已经来过三五次了。毛文龙当下穿好衣冠,匆匆出署,带着护兵,来到山脚。只见这位袁督帅早已立马等着了,毛文龙正想上前参见,却被他握住了手。袁崇焕笑容可掬地说:“不必多礼,一起上山吧!”毛文龙跟着袁崇焕拾级而上。护军要想随行,却被督师手下的将士拦住。袁崇焕与毛文龙到了半山,突然对毛文龙说:“我明天就要回去,今日是特来向您辞行的。您杀敌平寇,屡建奇功,理应受我一拜。”说着,拜了下去,吓得毛文龙慌忙答礼。袁崇焕与他携手同行,到了军帐中,袁崇焕忽然变了脸色大喝:“谢参将何在?”参将谢尚政应声而出。袁崇焕将毛文龙一推,说:“我将此人交给你了。”这时谢尚政背后,又跳出好几个健将,一起把毛文龙拿下。毛文龙大声喊道:“我有什么罪?”袁崇焕说:“你的罪不下十种。本部院奉命到此,改编营制,你抗命不遵。违背我是小事,你心中早无圣上,就此一项,也足以斩首。”毛文龙此时已似砧上的肉,釜中的鱼,只好叩头求饶。袁崇焕道:“不必说了。”接着望着北面,三跪九叩首,请出上方宝剑,命人将毛文龙推出去斩首。不到一会儿工夫,毛文龙的首级就献了上来。袁崇焕整辔下山,对毛文龙的部下说:“罪在毛文龙一人,其他人无罪。”然后传唤毛文龙的儿子毛承祚前来,当面对他说:“你父亲背叛朝廷,所以才把他正法。你本来没有罪,好好地镇守在这里。我为公事斩了你的父亲,私下里却很想念他。你如果能立功的话,我一定会极力保举你。”说到这里,召过副将陈继盛,令他辅佐毛承祚镇守东江,并到毛文龙的灵前哭奠了一番,才下船回去。奏报传到朝廷,怀宗不免惊疑。但想到毛文龙已死,袁崇焕又是刚刚上任,只好作罢。
哪知毛文龙有两个义子,一个叫孔有德,一个叫耿仲明,二人深受毛文龙的恩惠,见他死得不明不白,就想报仇。于是把所有“忠君爱国”的思想全部抛去,擅自和满洲通好,表示愿做前驱,除掉袁崇焕。满洲太宗自然恩准,但仍然让他们留在东江,表面上顺应明朝,暗地里帮助满洲,牵制袁崇焕。满洲太宗自己率领大军,用蒙古喀尔沁的布尔噶图作为向导,攻入龙井关,然后分两路进兵,一路攻打洪山口,一路攻打大安口,全部马到成功。满洲大军长驱并进,浩浩****地杀到遵化。
明朝廷听到警报,马上从山海关调兵支援遵化。袁崇焕奉命出师,派遣总兵赵率教为先锋,自己率领全军作为后应。赵率教连夜疾行,到了遵化东边的三屯营,看见满洲军士把三屯营围得水泄不通。他不顾利害,不辨众寡,单凭着一腔忠愤杀入满兵阵中。满洲兵闪出路来让他入阵,然后两路兵围拢过来,把赵率教困在中心。赵率教左冲右突,杀死很多满洲兵。可满兵越来越多,赵率教的部下却越战越少,满以为三屯营中的将士能出兵相救。谁知营中的守将朱国彦担心满洲兵混入,竟然紧闭营门,拒绝援应赵率教。赵率教杀到营前,已是声嘶力竭,呼门不应,进退无路,不禁向西大喊一声:“臣力竭了!”接着举剑往颈上一横,当即殉国,全军覆没。满洲兵乘胜扑营,朱国彦知道守不住,与妻子张氏悬梁自尽。
三屯营失守后,遵化被围攻。巡抚王元雅率领保定推官李献明、永平推官何天球、遵化知县徐泽、前任知县武起潜等人临城死守,支撑了好几天。怎奈满洲兵势大,援兵久久不至,一个小小的孤城,哪里能保守得住?只好眼睁睁看着城池被陷,众位将士相继阵亡。明朝廷听说遵化失守,惊慌得不得了。吏部侍郎成基命奏请召用孙承宗督兵御敌。怀宗立即同意,马上征孙承宗为兵部尚书,兼中极殿大学士,到通州督察大军。并任成基命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参与机务。孙承宗奉诏后,立即率领二十七名骑兵驰入通州城,与保定巡抚解经传、总兵杨国栋等人修缮城池,共同抵御。当时勤王诏书已经下达,宣府、大同等处各自派兵前来支援通州。可见到满兵,各路兵马统统畏缩不前,甚至半途溃散。满洲太宗连破蓟州、三河、顺义,直扑大明京城。幸亏袁崇焕派总兵满桂前来支援,在德胜门扎下大营。这满桂也是一员猛将,见满洲兵到来,就率领五千骑兵与满洲兵交锋,战了半天,不分胜负。城上的守将发炮助威,满洲兵霎时间被轰退,满桂手下的士兵也被炮弹轰死好几百名,满桂也负伤收兵。怀宗派太监送去羔羊美酒,慰劳满桂,让他入城休息。
此际听说袁崇焕亲率大军,带着总兵祖大寿、何可纲等人前来保卫京城,怀宗大喜,立即召见。袁崇焕请求入城屯兵,怀宗没有答应。袁崇焕只好在沙河门外驻扎下来,与满洲兵遥遥相对,并暗中在营外布下伏兵,防备满洲兵劫营。当天夜里,满洲兵果然前来偷袭,多亏袁崇焕事先作了安排,满洲兵这才无功而返。怀宗又命袁崇焕统领各路援兵。袁崇焕料定满洲兵远道而来,不能久持,故意按兵不动,养足锐气,等到满洲兵退回的时候,再从后面追击。他审时度势,选中都城东南角上的一处险地,据险为营,竖起栅栏,与满洲兵久久相持起来。满洲太宗率兵来争,袁崇焕坚壁以待,任他如何鼓噪,只管让将士们射箭放炮,挡住满洲兵,却不出营一步。满洲兵离开后,过了一天又来攻营,袁崇焕仍然用老办法对付,满洲兵只得再次退去。如此相持了好几天,袁崇焕忽然接到圣旨,命他入朝进见。袁崇焕应旨前去,谁知怀宗竟然换了一副脸色,责怪他擅杀毛文龙,援兵逗留。袁崇焕正想争辩,却被怀宗喝住,命锦衣卫将他绑起来,押入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