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案之红丸案(1 / 1)

明史 蔡东藩 2042 字 2个月前

杨镐在塞外全军覆没,消息传到了朝廷,满朝震惊。杨镐当即被拿问,另外派兵部侍郎熊廷弼治理辽东,并赐了他上方宝剑。熊廷弼奉命前去,刚出山海关,就听说铁岭已经沦陷,沈阳危在旦夕,百姓纷纷逃窜。熊廷弼于是星夜兼程地向东行进,途中遇到难民,一律好言抚慰。逃将刘遇节等三人被正法,贪将陈伦被诛杀,总兵李如桢被罢免。熊廷弼监督士兵造战车、冶火器、疏通河道、修缮城池,严密守备。又调集十八万兵马,分别驻扎在要塞,无懈可击。满洲太祖努尔哈赤得知边境防守严密,料到难以攻入,于是转攻叶赫。叶赫转眼就灭亡了。

神宗这时候仍然深居后宫,即便边警纷至沓来,他还是不临朝。大学士方从哲以及吏部尚书赵焕等人先后请神宗临朝,召见群臣,当面商议战守方略,他却置若罔闻。没过多久,王皇后病逝,赐谥号孝端。不久,神宗也患了病,半个月吃不下东西。外面的大臣虽然有些耳闻,却始终没有准确的消息。给事中杨涟以及御史左光斗等人去问方从哲,方从哲却一再踌躇,最后在众人的坚持下,才答应带着他们入宫探问。过了两天,方从哲带领群臣入宫探病,只见皇太子在皇宫门口走来走去,不敢入内。杨涟、左光斗看到这种情形,急忙派人去对太子说:“听说皇上患病,不召见太子恐怕不是皇上的本意。太子应当坚持侍奉,亲自尝药,并侍奉膳食。怎么到了今天还在宫外徘徊?”太子听了这话不停点头,照着他的话去申请,才得以入内。大臣们却一直等到日落,都没有机会觐见。

又过了好几天,神宗知道自己不行了,这才支撑着来到弘德殿,召见英国公张惟贤,大学士方从哲,尚书周嘉谟、李汝华、黄嘉善、张问达、黄克缵,侍郎孙如游等人。说了些托付各位大臣尽职尽责辅佐新君的话,就让他们退下了。两天后,神宗驾崩,遗诏中发了一百万两银子充作边关赏赐,罢免一切矿税以及监税的太监,起用因上言而获罪的官员。太子常洛继承大位,历史上称为光宗,以下一年为泰昌元年,奉先帝庙号为神宗。神宗在位四十八年,享年五十八岁。明朝的十六个皇帝中,神宗在位时间最长,但他被宫帷牵制,混用贤奸,内外不停发生变动,史学家称他是亡国的祸胎。

光宗即位之后,因为内阁大臣中只有一个方从哲,不得不选人补缺。光宗于是升沈潅、史继偕为礼部尚书,同时参与内阁事务。沈潅一开始在翰林院供职,曾经给内侍讲过书。刘朝、魏进忠都是他的弟子,入阁之后,就密结二人作为内援。后来魏进忠得势,闯出了莫大的祸端,好好的一座明室江山,就被那“八千女鬼”收拾殆尽。当时朝中有“八千女鬼乱朝纲”的谣言,这“八千女鬼”就是个“魏”字。

郑贵妃侍奉神宗的时候,一直住在乾清宫,光宗即位后她还不肯离开。因为担心光宗会追念前嫌,心生报复,就朝夕筹划,想出一条绝佳的计策。她从侍女里挑了八名美人,个个都是明眸皓齿,纤巧动人。又特地赶制了一些轻罗彩绣的衣服,让她们穿着,然后将她们浓妆艳抹送给光宗受用。另外送上的明珠宝玉,光怪陆离,个个是价值连城。光宗虽然已过壮年,但好色好财的心思却不减半分,看到这八名美姬和那亮闪闪的珍珠宝贝,心里高兴得直痒痒,老老实实地接受下来。当下将珠宝美玉藏好,命八个美人轮流侍寝,快活得和神仙一样,哪还记得什么以前的不和。八名美人以外,他还有两个李选侍也要随时在身边侍奉。一个选侍住在东面,称为“东李”;一个选侍主在西面,称为“西李”。西李色艺双全,比那东李还要受宠。郑贵妃笼络西李,常常和她往来谈心。不到几个月,二人居然胶漆相投,打成了一片,什么心事都尽情吐露。

郑贵妃其实还有别的意思,那就是想做皇太后,李选侍这时也想做皇后。于是二人商议妥当,由李选侍出头,向光宗请求。光宗也有心册立李选侍,只是郑贵妃的事却非常为难,怎奈李选侍再三请求,光宗也只好含糊答应下来。谁知等了一日又一日,仍然没有册立的消息,郑贵妃心急如焚,又托李选侍去催。正巧光宗生起病来,一时不好开口,只好等光宗病好之后再商议。偏偏光宗的病日益加重,急得二人团团转,只好以探病为名,一起来到寝宫。大概说了几句套话,就问起册立的日期。此时光宗头晕目眩,无力应酬,又禁不起二人絮叨,索性满口答应下来,约定马上宣诏。可恨郑贵妃老奸巨猾,非要光宗亲自临朝,面谕群臣。光宗无可奈何,勉强起身,叫内侍搀扶着出殿,召见大学士方从哲,命他尊郑贵妃为皇太后,还托词说是先帝的遗命。说完,就让内侍扶着回宫了。方从哲本来就是个糊涂虫,不管可行不可行,就把旨意传到了礼部。礼部侍郎孙如游愤慨地说:“先帝在世的时候,都没有册封郑贵妃为皇后,皇上又不是贵妃所生,这事情怎么行得通?”于是上疏阻拦。

奏折递上去之后,光宗大概看了一下,就派内侍拿给郑贵妃看。郑贵妃怎么肯罢休,还想请光宗重新宣诏。可光宗的病势越来越重,郑贵妃只好让太医崔文升去给皇上看病。这崔文升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医,无非粗读过几本医书。他给皇帝诊完脉,说是邪热内蕴,应该用通便的药,于是将大黄、石膏开到方子里。光宗服下去后,顿时腹痛肠鸣,狂泻不止,一天一夜,下痢四十三次。接连几天,泻得光宗气息奄奄。原来光宗**过多,又每天服食**,渐渐阳涸阴亏,哪禁得住这么泻下去?于是朝中的人都说是郑贵妃授意崔文升,致使皇帝病情加重。杨涟、左光斗与吏部尚书周嘉谟去见郑贵妃的侄子郑养性,让他劝郑贵妃移宫,并请收回贵妃册封为皇太后的成命。郑养性不得不从,只好入宫禀报。郑贵妃担心大祸临头,勉强移居到慈宁宫,连册封皇太后的圣旨也下诏撤销。

过了几天,皇上召见各位大臣,大臣们鱼贯进入。只见光宗亲临暖阁,斜着身子坐着,皇长子由校站在一旁侍奉。请过安之后,光宗对他们说:“朕每次看到你们,心里都非常宽慰。”说完就开始气喘。方从哲叩头说:“皇上身体欠佳,还需服药。”光宗道:“朕不服药已经十多天了。现在有一件事要吩咐:选侍李氏侍奉朕有些年头了,皇长子的生母死后,皇长子一直由她抚养,现在准备加封她为皇贵妃。”话音刚落,屏风后面有环佩声铿锵入耳。大臣们偷偷向里面看,只见珠帘半启,露出半个俏脸,娇声喊皇长子进去。李选侍说了几句话,又把皇长子推了出来。光宗已经察觉,回头去看,正巧与皇长子打了个照面。皇长子就启奏说:“选侍娘娘请封皇后,求父皇传旨。”光宗没有说话。各位大臣惊诧不已,方从哲说:“殿下也越来越大了,请皇上立他为太子,移居别宫。”光宗说:“他的起居饮食,还要靠别人调护,怎么能移居出去?朕缓上一两天,再召见你们。”大家叩头退下。

鸿胪寺丞李可灼说有仙方可以治好皇帝的病,上疏启奏。光宗宣召大臣,问他们说:“鸿胪寺官说有什么仙方,现在在哪里?”方从哲叩头道:“李可灼的奏请恐怕难以相信。”光宗气喘吁吁地说:“先……先去叫他进来!”左右奉命去召。一会儿工夫,李可灼觐见,光宗命他上前诊脉。李可灼口才极佳,马上说出了致病原因以及治疗用药的方法。光宗非常高兴,让他出去和药。光宗于是又和大臣提到册立李选侍的事情,并说李选侍只生有一个女儿,非常可怜。光宗还命皇长子出来,看着大臣们说:“你们辅佐朕的皇儿,能让他成为尧、舜,朕也就瞑目了。”方从哲等人正要说话,光宗又问:“寿宫是不是还没有头绪?”方从哲说:“先帝的陵寝已经齐备,皇上不必担心!”光宗用手指着自己道:“是朕的寿宫。”方从哲等人齐声说:“皇上万寿无疆,何出此言?”光宗叹息着说:“朕知道自己病重了。现在就指望着李可灼的仙药能有些效果,或许还可延年。”说到这里,已经气喘得不行,用手一挥,命大臣退下。

大臣们刚刚走出宫门,就见李可灼踉踉跄跄地跑出来,便一同问他:“御药制好了吗?”李可灼伸出手掌给他们看,是一粒巴豆大的红药丸。大家也来不及细问,就让李可灼进去,然后都在宫门外等着,听候服药的消息。过了一会儿,有太监跑出来说:“圣上服过药后,气喘平息,四肢暖和,想进饮食,现在正在称赞李可灼呢。”大臣们高高兴兴地各自回去。到了傍晚,方从哲等人又来到宫门问安,正巧碰到李可灼出来,就上前探问消息,李可灼说:“皇上服了药丸,觉得非常舒畅,担心药力不够,就加服了一丸,服下去之后,非常畅快,不久身体便可痊愈了。”方从哲等人这才放心离去。不料到了五更天,宫中传出急旨,召大臣们速速进宫。各位大臣慌忙起身,连盥洗都来不及,匆匆穿上朝服,来到宫中。宫中那时已经传出哀号声,光宗在卯时归天了。

这红丸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原来它是以红铅为主,人参、鹿茸等药为辅,当时服下,会觉得精神一振,很有效果。但光宗已经精力衰竭,不能再提,况且又连服了两颗,所有的元气一概提出,自然会虚脱。不到一个晚上,便与世长辞。各位大臣无话可说,只得入宫哭灵。谁知到了内寝,竟有太监出来阻拦,大臣们莫名其妙。杨涟上前抗议说:“皇上驾崩竟阻止大臣哭灵,这是谁的意思,快快说来!”太监知道拦不住,只好放他们进去。

哭灵结束后,刘一燝左右四顾,都没有皇长子的身影,就问道:“皇长子在哪里?”问了好几声,也没人回答。刘一燝愤愤地说:“谁敢藏匿新天子?”话音未落,东宫伴读王安就急忙跑去告知李选侍。李选侍那时候正挽着皇长子,与太监李进忠密谈。王安料定她有什么阴谋,就对李选侍说:“大臣们前来哭灵,皇长子应该出去相见,等大臣退去之后,才可以进来。”李选侍放开皇长子,由王安双手搀扶着出了门。李进忠担心会出差错,暗中派小太监去追回皇长子,小太监刚刚拽住皇长子的衣角,杨涟就大声呵斥,小太监这才无可奈何地退去。刘一燝与张维贤等人扶着皇长子来到文华殿,大臣们在他面前叩头,三呼万岁。然后皇长子返回慈庆宫,准备择日登基。李选侍与李进忠的密谋才没有成功。原来李选侍在侍奉光宗的时候,就住到了乾清宫。光宗归天后,就想挟持皇长子,逼迫群臣,先册封自己为皇后,然后再让皇长子登基。偏偏皇长子被内阁大臣等人强行夺去,李选侍急得没有办法,就想让李进忠带几个太监把皇长子抢入宫中。幸好锦衣帅骆思恭听了内阁大臣的命令,内外防护,才消解了一场后宫阴谋。御史左光斗上疏请李选侍移宫,接着御史王安舜痛陈李可灼误用猛药,应该严惩。于是移宫案、红丸案同时发生,朝中议论纷纷。史官将梃击案、移宫案、红丸案并称为“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