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度结珠胎(1 / 1)

明史 蔡东藩 1601 字 2个月前

神宗踱入慈宁宫,巧遇一个宫娥。那宫娥上前请安,神宗叫她起来,她徐徐起身,侍立在一旁。神宗见她面容姣好,举止从容,不禁怜爱起来。随即返回到慈宁宫里坐下,那宫娥也缓缓跟在后面。神宗问她太后去了哪里,接着又问起她的姓氏,宫娥回答说姓王。神宗仔细端详了半天,见她应对大方,丰神绰约,更觉得雅致宜人。沉思了半天,对她说道:“你去取点水来,朕要洗手!”王宫人将水呈进神宗,神宗见她双手纤柔,肤质洁白,越生爱慕之情,正想把她拉过来,猛然想起有贴身太监在一边,便让他回避出去。王宫人见太监回避,料到皇帝有别的意思,但也不便抽身,只好服侍他洗手,并呈上手巾。神宗拭干了手,就对王氏笑着说:“你为朕递上手巾,朕也不会辜负你。”王宫人听了这话,不由得红云上脸。神宗见了,禁不住心猿意马,竟然学起楚襄王,将她按倒在**,做了一回高唐好梦。王宫人半推半就,等到云散雨收,已经是珠胎暗结。

幸好这期间李太后一直没有回宫。神宗担心李太后怪罪,匆匆整理好衣襟,就抽身离开了。第二天,神宗命随从太监赐给王宫人一副首饰,并嘱咐内侍谨守秘密,谁知那文房太监已经将临幸王宫人的事情记录下来。此后,神宗自觉心虚,没有再去临幸。虽然早晚请安,免不得出入慈宁宫,遇到王宫人,也不敢正眼相看。王宫人怨恨皇帝薄情,但也只能藏在心中。转眼几个月过去了,王宫人腰围渐渐宽大,茶饭不思。李太后看了,觉得事情蹊跷,但一时也不便明说,只好暗中察探神宗的去向。

这时候的六宫中有个郑妃,生得闭月羞花。神宗很是宠爱,册封她为贵妃,平时常在她的宫中留宿。非但妃嫔中没人能比过她,就是正宫王皇后也不能和她相比。李太后调查了好多天,不见有什么可疑的情迹。王宫人的肚子却一天比一天大,步履维艰,很明显是身怀六甲,便将她召来密问。王宫人伏在地上呜咽起来,说起被临幸的事情。好在李太后严待皇帝,厚待宫人,非但没有责怪王氏,还让她好生调养。而后又命文房太监呈上皇帝起居的簿录,果然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临幸的日期,和王宫人说的丝毫无误。李太后立即命宫人摆酒设宴,邀请陈太后入座,并召来神宗侍宴。席间谈到王皇后没有儿子,陈太后不免叹息。李太后说道:“皇儿也太不长进了,我宫内的王氏被召幸,现在已经有孕在身了。”神宗听了这话,面红耳赤,嘴里却还要抵赖,说没有这种事情。李太后说:“何必隐瞒呢!”接着把起居簿录递给神宗,并说,“你看明白点儿。”神宗这时候,无话可说,只好离座谢罪。李太后道:“你既然召幸了她,就应该向我说明白,我也不会为难你。如今,我已经查得明明白白,你却还要抵赖,真是不孝,下次不要再这样了!”神宗连连点头,陈太后也从旁劝解。李太后又说:“我与仁圣太后都已经老了,彼此都想有个孙子。如今王氏有了身孕,如果能生一个男孩的话,也是宗室社稷的幸事。古人云:‘母以子贵’,有什么贵贱可分呢?”陈太后非常赞成。宴饮完毕,陈太后回到慈庆宫,神宗也谢宴出来,立即册封王宫人为恭妃。接着,王宫人拜谢两宫太后,移居到其他宫里。后来恭妃怀孕满期,临盆分娩,果然生下一个麟儿,就是皇长子常洛。常洛后来继位为光宗皇帝。过了三天,神宗临朝受贺,大赦天下,并加上两宫太后的徽号。陈太后加了“康静”两字,李太后加了“明肃”两字。

皇长子降生的时候,大学士张居正忽然患病,卧床数月,还是没有痊愈。百官都替他祈祷。神宗命张四维等人掌管内阁中的事务,但遇着大事,仍然要到张居正的家里请示。张居正一开始还能带病办公,后来病势越来越重,渐渐不能支撑,以至于桌案上的奏折堆得很高。张居正一病就是半年,累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自知死期将至,就举荐之前的礼部尚书潘晟,以及吏部侍郎余有丁接替自己。神宗立刻准许,命潘晟兼武英殿大学士,余有丁兼文渊阁大学士。圣旨刚刚下达五天,言官就开始轮流参劾潘晟,神宗不得已只好将他罢官。没过多久,张居正病逝。神宗辍朝凭吊,派司礼太监护着张居正的棺椁,回乡殓葬。对张居正的家人赏赐丰厚。两宫太后都加赐金银,追谥号文忠。

铜山西崩,洛钟东应。张居正一死,宫内的冯保变得势单力孤,加上太后归政已久,也不愿问起朝政。宫里的太监蠢蠢欲动,想把冯保扳下台去。于是总找机会在神宗面前说冯保的坏话。神宗本来就对冯保很不满意,一经挑拨,马上猜疑起来。御史江东之又率先参劾冯保和锦衣同知徐爵狼狈为奸。神宗便将徐爵下狱,定了死罪。言官李植看出皇上的意思,就列出冯保的十二大罪状,统统是神宗平时敢怒不敢言的事情。此时,乾纲独断,没人省制。于是神宗就贬冯保为南京奉御,不准他逗留片刻,并令锦衣卫查抄家产,得来数万巨资。随后,江东之又参劾吏部尚书梁梦龙、工部尚书曾省吾、吏部侍郎王篆均为冯保的私党,应当斥退。于是几个人同时被免官。此外还牵扯了很多其他官员。

只有刑部尚书严清与冯保毫无往来,因此得到神宗的器重,将他调任为吏部尚书,接替了梁梦龙的遗缺。严清量能授职,把从前的弊端尽行革除。可惜天不假年,在任仅仅半年,就得病还乡,没过多久便病逝了。蓟镇总兵戚继光从前由张居正委任,每件事情都要和张居正商榷,这次也被调到广东。戚继光不免怏怏不乐,上任一年后,就告病回乡,三年后病逝。戚继光与兵部尚书谭纶、都督府佥事俞大猷都是当时的名将。谭纶死于万历五年,俞大猷死于万历八年,一个谥号襄敏,一个谥号武襄。戚继光在万历十一年回乡,万历十四年病逝,万历末年追加谥号武毅。戚继光著有《练兵实纪》、《纪效新书》两本书,所谈论的兵法,至今仍然脍炙人口,被兵家奉为秘传。

冯保得罪以后,新提拔起来的大臣又开始攻击张居正。神宗索性夺去他的太师官衔,并将谥号一并夺去。大学士张四维见众官对张居正积怨已深,就准备改弦易辙,以收服人心,因此上疏神宗请他召回吴中行、赵用贤、艾穆等人。神宗立即采纳,朝政为之一变。后来,张四维逝世,朝旨追封太师,赐谥号文毅。申时行晋升为首辅后,又引荐礼部尚书许国兼任东阁大学士。许国和申时行是好友,二人同心办事。可惜言路一开,台官竞相上言,彼此针锋相对。于是阁臣一帜,台官一帜,为了张居正的案子闹得不可开交。

这时潞王翊镠婚期将至,需要珠宝备办彩礼,可皇宫中却提供不出。太后召神宗前来,问他:“皇宫里难道连这些珠宝都凑办不齐吗?”神宗说:“近几年来,朝中大臣鲜廉寡耻,都把外地的贡品私自献给冯、张两家,所以天府的珠宝寥寥无几。”太后说:“冯保家已经查抄,想必可以入库了。”神宗说:“冯保阴险狡猾,早就将珍宝偷运到别处去了。名义上是查抄,其实所得有限。”太后感慨道:“冯保是个太监,可张居正身居首辅,居然也包藏祸心,真是人心难料!”神宗知道太后回心转意,马上命司礼监张诚等人南下荆州,去查抄张居正的家。张诚先给江陵守令写信,命他速速查封,不要让张家人逃匿。守令得信后,立即召集全班人马,围住张氏的府第。自己亲自到府上,把他全家人口悉数查清,之后,统统赶入一个房间,让衙役在室外守着。可怜张家的妇女竟然全部绝食,活活饿死了十几个人。张诚到达之后,更加凶横,翻箱倒柜也没找出什么巨宝,就是金银财宝也只有很少的一点。张诚愤怒地说:“十年的宰相就攒下这么点银子?一定是藏在别的地方了!”于是召来张居正的长子礼部主事张敬修,逼他献出。张敬修说只有这么多。张诚不信,竟然命人将张敬修的衣冠脱去,严刑拷打,并将张氏的亲族一一传讯。张敬修熬不住痛,寻了短见。亲戚朋友没有办法,只好各自倾尽家产,凑出一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交了上去,张诚这才罢手。大学士申时行得知情况后,与六卿大臣联名上疏,奏请从宽发落。刑部尚书潘季驯又奏称张居正的母亲年过八旬,朝不保夕,请皇上推恩,留下他母亲的性命。神宗这才特许留下空宅一所,田地十顷,赡养张居正的母亲;接着又削去张居正的官阶,夺回玺书诏命,将他的子孙一律贬斥。张居易曾做过都指挥,张嗣修曾任编修,现在全部革职远戍。一座巍巍然的师相门第,顿时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