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的厄运(1 / 1)

明史 蔡东藩 1736 字 2个月前

御史邹应龙得了梦兆后,立即挥毫泼墨,专门参劾严东楼。奏折递上去之后,世宗看完,就找来大学士徐阶商议。徐阶低声说道:“严氏父子罪恶昭彰,陛下应该果断一点,免得滋生祸端。”世宗点头。徐阶退下去之后,径直造访严府。此时的严嵩父子已经听说邹应龙上疏的事情,正担心会有什么不测,看到徐阶前来,慌忙出去迎接。寒暄过后,就问起邹应龙参劾的事情。徐阶从容地说:“小弟今天到西宫值班,正巧邹应龙的奏折递到。上面看完之后,不知为什么勃然大怒,立即召来小弟问话。小弟就说严相任职多年,并没有什么过失,严公子平时的所作所为,也不像奏折上说得那么严重。小弟说完之后,见龙颜已经温和下来,想必不会有什么事情了。”严嵩急忙下拜:“全仗多年老友极力挽回,老朽应当拜谢。”严世蕃也跟着父亲叩头,惊得徐阶连称不敢,忙扶起严嵩父子,然后好言劝慰一番,这才离开。

严嵩父子将徐阶送出家门。回到家没过多久,就有锦衣卫来宣读诏书,勒令严嵩罢官,并逮捕严世蕃下狱。严嵩跪在地上,见严世蕃已经被免去衣冠,由锦衣卫推了出去,这才徐徐起来,泪如雨下,呜呜咽咽地说:“罢了!罢了!徐老头明知道这件事,还来这里探试,真是可恶!”转念又想:“现在得宠的大臣只有徐阶,除了他,也没人能营救了。”正在满腹踌躇的时候,鄢懋卿、万寀等人都来探望。万寀是大理寺卿,鄢懋卿这时已经升为刑部侍郎,二人都是严府的走狗。严嵩刚和他们谈几句,不料锦衣卫返了回来,索要严世蕃的儿子严鹄、严鸿以及家奴严年,吓得严嵩说不出话。鄢、万二人也没有办法,只好将三人交出,让锦衣卫带走。这时家人又来通报,说中书罗龙文已经被逮捕。这时候的严府内外,悽惶万状,窘迫不堪,大家都围着鄢懋卿、万寀,请他想办法。鄢懋卿抓耳挠腮地想了一会儿,才说:“有了!有了!”大家听了这话,连忙问是什么办法?鄢懋卿说:“你们不要慌张,我自有办法!”说完,就在严嵩的耳边说了几句。严嵩说:“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但恐怕徐老头子会从中作梗,以至于坏事。”万寀道:“不妨派个人去探一探,看那徐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没过多久便有人回报徐阶的话:“我要是没有严氏的提拔,就没有这高官厚禄,我决不会负心”。鄢懋卿说:“这老头子诡计多端,他的话怎么能信?我们就照计划去办吧。”说完匆匆离开。

不到一天,就有诏旨将蓝道行逮捕下狱,原来鄢懋卿想营救严世蕃,就贿赂内侍,陷害蓝道行,并说邹应龙就是受了蓝道行的唆使才递上奏折。世宗果然中计,竟然将蓝道行捉拿。鄢懋卿等人又私下派人去说服蓝道行,说只要他将责任推给徐阶,就可以脱罪。蓝道行说:“除贪官是皇上的本意,纠贪罪是御史的本职,关徐阁老什么事?”这话传到鄢懋卿的耳朵里,只弄得画饼充饥,仍然没有一点办法。于是严世蕃被贬戍雷州卫,他的儿子严鹄、严鸿以及私党罗龙文全部戍守边疆,升邹应龙为通政司参议。没过多久,御史郑洛参劾鄢懋卿、万寀朋比为奸,二人都被免官。随后,工部侍郎刘伯跃、刑部侍郎何迁、右通政胡汝霖等人因为是严家的亲朋好友,也被陆续罢去。

后来,朝旨又下,加恩严鸿为庶人,让他侍奉严嵩回乡。徐阶见世宗又开始向着严嵩,恐怕遭来后患,急着想去上奏。世宗看见徐阶,就召他上前,先开口说道:“朕日理万机,不胜劳累。现在庄敬太子载壑虽然已经去世,幸好载垕、载圳都已经长大,朕准备现在禅位,退居西宫,专门祈求长生不老,你以为如何?”徐阶急忙叩头,上谏阻止。世宗又说:“严嵩辅政也有二十多年了,他的是非功过先不用说。单说帮助朕修炼始终不改这一条,就是他的第一诚心。如今严嵩已经还乡,儿子也已经伏罪,谁还敢再说什么?像邹应龙这样的人,朕决不宽恕,定当马上处斩!”徐阶大惊失色,唯唯而退。回到府中后,暗想:“严嵩已经离开,一时半会儿也不能东山再起,这还是件小事。只是裕王载垕、景王载圳平时在待遇上没什么分别。载圳有意夺嫡,怕不是活动了后宫,才让皇上说出今天的话,这件事情倒是不可不防。”

严嵩上路之后,蓝道行死在狱中。严嵩到了南昌,马上就是万寿节了,就与地方官商议,在南昌城内的铁柱观中,请道士蓝田玉等人为皇上祈福。蓝田玉能画下灵符,召来仙鹤。只见他登坛诵咒,手里捏着灵符,在香炉中焚烧起来,不一会儿工夫,居然有白鹤飞来,绕着祭坛盘旋了三周,望空而去。严嵩就和蓝田玉交好,让他传授召鹤的密法,接着写下祈鹤文,托巡抚代奏。没过多久得到朝旨,世宗不但称赞了他,还赏赐了金银。严嵩随即上表谢恩,并乘机申请:“老臣今年八十有四,只有一个儿子严世蕃,还在千里之外戍边。臣死之后,连托付后事的人都没有。请陛下赐臣的儿子回来,给臣养老送终。”谁料世宗竟不高兴地说:“严嵩有孙子严鸿侍养,已经是特别加恩,还不满足吗?”严嵩听了世宗的话,心里非常沮丧。这时,却忽然看见严世蕃父子从外面进来,不禁又惊又喜,便问道:“你是如何被放回家的?”严世蕃说:“儿子不愿意去雷州卫,所以自己逃了回来。”严嵩又说:“回来倒是好,但如果被朝廷得知,岂不是罪上加罪了吗?”严世蕃说:“不碍事的。皇上深居西宫,怎么会知道?只是那徐老头子……哼!恐怕他的脑袋就要保不住了。”严嵩惊奇地问:“为什么?”严世蕃说:“罗龙文也没去戍所,现在逃到了徽州歙县,准备招集刺客,取徐老头子以及邹应龙的脑袋,给我泄恨呢。”严嵩跺着脚说:“这你就错了!如今皇恩浩**,准许我告老还乡,你恶行累累,却没有判重罪,只是派去戍边,我们父子仍然平平安安。有朝一日,皇上回心转意,还有赦免的希望。你这么做与叛逆有什么差别?况且朝廷现在正准备加封徐阶以及邹应龙,要是知道你的阴谋,不但你我性命难保,恐怕严氏一族,也要灭门了。”严世蕃不以为然,正要狡辩,忽然听到外面人声鼎沸。严嵩大惊失色。有人来报,说是伊王府差来三十名校尉,二十多名乐工,来索要几万两银子的欠款,要求现在就要付给他。严嵩叹了口气说:“有这种事情?他也未免逼人太甚了。”

这伊王是太祖的二十五子厉王的六世孙,名叫典楧,为人贪婪暴戾,尤其好色。曾经强夺民宅,广建府邸,亭台楼阁不亚于皇宫。又命校尉、乐工等人招选民间女子,共招来七百多人,其中有九十名中选,留在王宫侍奉,其余落选的女子勒令百姓交钱赎身。校尉、乐工等人乐得从中取利,任情索价,并挑选模样不错的尽情糟蹋,百姓赎回去之后,也是残花败柳。朝廷知道后,勒令他毁去宫室,归还民女。谁知他竟然抗旨不遵,于是罪上加罪,照徽王故例,被废为庶人,禁锢在高墙之内。典楧这时才开始担心,马上派人给严嵩送去几万两银子,求他代为周旋。严嵩生平最爱的就是金银,便老实收下,一口答应,哪知自己也失了权势,怅怅归来。典楧听到这个消息,就让差人原价索回,接连数次,都被门奴挡住。他就特意派遣多人,登门硬取。严嵩不愿归还,可又不好不还。沉思了好大一阵,外面的聒噪声越来越大,不得已才将银子取出,还了回去。

乐工、校尉等人押着银子离开。到了湖口,忽然见绿林豪客蜂拥而来,直接上去抢夺金银。乐工没什么用,此时逃命要紧,三十名校尉还算有点力气,拔刀相向,与盗贼交起手来,刀来刀往,各显神通,但最终寡不敌众,只好抛弃金银,落荒而逃。这些绿林好汉押着金银径直送到了严府。原来,严世蕃暗中派遣家奴,带着几个亡命徒扮成强盗的模样,劫回了银子。严氏父子喜出望外,典楧这时已经得罪,还向哪里申诉?于是一桩劫案再也没人过问了。

严世蕃见没人检举揭发,胆子越来越大,竟然招集了几千名工匠大造府第,豪奴悍仆仍然凌辱官民。这时,正好袁州推官郭谏臣奉公出差,路过严嵩家。只见豪门之内,几百号役工搬砖运木,忙碌得很。其中还有三五名头目,身穿狐裘,在场地里监工,一派颐指气使的气象。郭谏臣低声问随从:“这不是严相的府邸吗?”随从说:“是。”郭谏臣走了过去,想到里面观察一下情况,不料已经有人喝住他:“监工重地,闲人不得擅自入内,快给我退出去!”郭谏臣的随从抢先一步,冲他说道:“家主是本州的推官。”话音未落,那人竟睁大眼睛说:“什么推官不推官,总之是推出去罢了。”郭谏臣听了,也不禁开口问道:“敢问高姓大名?”那人答道:“谁不晓得我是严相府中的严六?”郭谏臣冷笑着说:“失敬,失敬!”严六仍在那里谩骂不绝,随从正想和他理论,被郭谏臣喝住,只好低头退出。院子里有稍稍知道点事情的,和严六说:“对地方上的官员应该尊敬一点,不该如此怠慢。”严六说:“就是京城里的官出入我家门下,我也要训斥他几声,谁敢和我使个脸色?小小一个推官,怕他什么?”郭谏臣踉跄而出,役工等人一齐嘲笑,随手拾起砖头瓦砾向他身后掷去,作为送行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