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喜得皇子,给他取名载基,开始相信方士的灵力。从此道教盛行,佛教衰灭,菩萨也只能在太上老君面前低眉顺目。夏言揣摩皇上的意思,请他除去禁中的佛殿。原来明宫里面有个佛殿,里面藏有金银佛像以及各种器具,相传是元代建造,一直传到明朝。世宗看了夏言的奏章之后,就命他带着武定侯郭勋、大学士李时先去察看一下。
夏言等人奉命入殿,见殿中陈列的无非是铜铸的如来,金装的观音,以及罗汉、韦陀、弥勒佛等,倒也不新鲜,没什么稀奇。等走到最后一个大殿,只见墙壁上的灰尘积了很厚,房檐前面的蜘蛛网纵横交错,殿门紧紧关着,兽环上面衔着一把大锁,大锁上积的尘垢,差不多有几寸厚。几人去向殿中的住持索取钥匙,住持说这里面有怪异的东西,不应轻易打开。夏言就怒斥他:“我们奉旨而来,还怕什么妖怪不妖怪?”住持不得已,只好呈上钥匙。哪知大锁已经生锈,钥匙插入锁心,仍然开不动。夏言就命侍役砍断大锁,开门入内。门里面幽黑深邃,和阎罗殿差不多。几个人鱼贯进殿,凝神细细瞧去,并不见有什么丈六金身的庄严佛像,只有无数奇形怪状的神鬼与漆鬓粉脸的女像,抱腰亲吻,眉挑目逗。最看不过去的,是几个男像和几个女像统统**身体,一丝不挂,彼此伏在地上,做出**的情景。夏言不禁愤愤说道:“佛门清净之地,竟有这种污秽的东西!”说完,就与郭勋、李时二人一并出来,到朝廷复旨。三人直言不讳,并请求把所有的异像全都埋到野地里。世宗说:“既然这么**邪,就应该一律销毁,免得一些无知的百姓挖出来供奉。”随即派遣工役,尽行拆毁,然后一一销熔,共得一万三千多斤金属。还有些金函玉匣里面藏着的佛头、佛牙等物,也一律销毁。殿宇的遗址改筑慈庆、慈宁宫,奉两宫太后居住。
皇子载基才出生两个月,忽然患了绝症,没过多久便夭折了。世宗非常难过,幸好王贵妃再次怀孕,足月临盆,生下一个男孩,取名为载壑,接着是杜康妃、卢靖妃各生一男,杜妃的儿子名叫载垕,便是后来的穆宗,卢妃的儿子名叫载圳,后来被封为景王。世宗连得二子,少了很多伤痛。后来世宗又连得四子,一个叫做载珫,一个叫做载闇,一个叫做载禡,一个叫做载珮,都是妃嫔所生,全部夭折。
世宗共有三个皇后。第一个皇后是陈氏。一天,陈氏与世宗坐在一起,张、方两位妃子进茶。世宗见两位妃子手似柔荑,就握着端详,爱不释手。皇后竟然将手中的茶杯扔掉,站了起来。这下子触怒了天颜,被大声呵斥。皇后那时正有身孕,惊吓之后竟然流产,接着身患重病,一命呜呼了。第二个皇后是张妃。张妃继位中宫之后,听从夏言的建议,亲自到北郊养蚕,还带着六宫嫔妃御听讲《章圣女训》,倒也淑德。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情触怒了世宗,竟在嘉靖十三年被废,嘉靖十五年谢世。第三个皇后是方氏。世宗册立的这三个皇后,要算册立方后时礼节最为隆重。后来世宗因正宫没有生育,理应立长,就在嘉靖十八年,立皇子载壑为太子,封载垕为裕王,载圳为景王。
那个时候,四方的道人齐集朝中,江西龙虎山中的张天师也入朝觐见。世宗和他谈起道法,他就以“清心寡欲”四个字奏称,很合皇上的心意,便加封他为正一嗣教真人,赐金冠、玉带、蟒衣、银币,并将他留在京城,让他与邵元节分坛主事。那坛场的摆设非常铺张,上下共分五层:最下一层,按照五方的位置,分别设立红、黄、蓝、皂、白五色旗;第二层,是苍松、翠柏扎成的亭台楼阁;第三层,有八十一名小太监分别穿着法服,手持百脚长幡,站成方队;第四层,罗列着钟、鼓、鼎等物件;第五层上面才是正坛,金童玉女排列成行,四面环绕着鲜花,中央点着一枝巨大的蜡烛,上面供着三清等像。青狮白象栩栩如生,香烟袅绕于九霄之中,清磬声悠扬在三界上。这位正一真人张天师,头戴金冠,腰系玉带,身穿蟒衣,手持象简,虔诚祷告。世宗在坛边行拜叩礼,只听张天师口中念念有词,喊了几十回天尊,诵了两三次祝文。忽然炉内的香气冉冉上升,氤氲不散,竟然凝成祥云。空中的一轮红日与那缥缈的云烟,映照成彩,红、黄、蓝、皂、白回环交结。世宗看着,也觉得奇异。正在惊喜交加的时候,又听见空中传来嘹亮的一声,声音婉转清扬。世宗举目上眺,竟然看见一双白鹤从彩云深处回翔而下,绕坛盘旋了三周之后,冲天飞去。这时的世宗更加相信这一切是仙人点化,连忙望空拜谢。等到还朝之后,百官齐声称贺,三呼万岁。世宗更加高兴,赏赐给张天师无数金银财宝。张天师随即请求归山,世宗挽留不住,只好派人将他送回去。没过多久,天师就病死了,世宗将他厚葬,叹息了好多天。
后来,世宗南幸承天,祭拜兴献皇帝的陵墓。邵元节因为患病留在京中。快病死的时候,他对门徒邵启为说:“我就要死了,见不到皇上了。麻烦你转告他,我死以后,陶典真可以继承我的位置。”说完就逝世了。邵启为谨遵师命,禀报了世宗。世宗听后大哭一场,亲自写下手谕,颁发给礼部,所有营葬典礼都仿照伯爵的惯例,然后召陶典真前来供职。
陶典真是黄冈人,曾做过黄冈县掾吏,一向喜欢神仙方术。邵元节还没有显贵的时候,曾经与他有些来往。邵元节得宠后,顾念之前的友谊,替他疏通,陶典真被升为辽东库大使。后来觐见邵元节的时候,免不了恭维几句,邵元节便替他举荐。正巧那时宫里有妖怪作祟,陶典真仗着道法,焚香烧符,祷告了三天三夜,妖怪果然全都没了踪影。到底这宫里有没有妖怪呢?据《明宫轶闻》记载,宫里每晚都有黑气作祟,像浓烟一样弥漫,而且每天晚上能听到敲木鱼的声音。一位宫娥很有胆识,听到声音后就起来,到处细听,原来怪声出自台阶下面,就用小石头作了标记。等到第二天黎明,奏报世宗。世宗命人移开台阶向下挖去,挖到几尺深的时候,果然挖出一具木鱼,已经朽腐。扔到火里之后,一股绿烟冲上来,发出阵阵恶臭,袅袅不绝。后来经陶典真入宫作法,宫禁才得以平安。世宗从此开始器重陶典真,但总以为是由邵元节传授,他才有如此了得的法力。
这天,世宗出去游玩。只见天高云淡,春光明媚。世宗心舒意惬,对着美景流连忘返。猛然间一阵旋风从西北刮来,顿时飞沙走石,马鸣声嘶,护驾的官吏都吓得面如土色。世宗急忙召见陶典真,问这旋风有没有什么征兆。陶典真跪奏:“臣已经推算过了,今天晚上应防止发生火灾。”世宗惊奇地说:“这如何是好?”陶典真安慰道:“圣驾应该有救星,只是请陛下让随从小心保护才行。”世宗点头。这天黄昏的时候,世宗让随从等人熄灯早睡,又命令值夜班的吏役分头巡逻,不得怠慢。世宗这才进入御寝,吹熄蜡烛,早早地睡了。谁知睡到半夜,行宫后面忽然着了大火,顷刻间就烧红了天。宫中的侍卫随从忽然遇到火灾,都仓皇失措,乱逃乱窜。这火又是从外面烧进来的,竟然将门堵住。大家逃命要紧,也不管有火没火,统统从火堆中越过,不是焦头烂额,就是燎发燃眉,有几个应死于火劫的,受了几阵浓烟就晕倒了,被烧得乌黑。世宗本来有戒心,听到外面的毕剥声,慌忙起来,开门一瞧,已经是满眼红光,顿时吓得胆战心惊。几个内监前来护驾,谁知外面已经连成火圈,无路可走,只好退回去。世宗因为之前听了陶典真的话,就和内侍们说:“不要惊慌!朕自有救星。”话音未落,门外已经有人抢入,连君臣礼都来不及行,慌忙将世宗背在身上,从火焰稍小一点儿的地方冲了出去。逃到宫外,幸好没有受伤,这才将世宗放下。世宗一看,原来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陆炳叩头问安,世宗宽慰他说:“要不是你救朕,朕几乎要葬身火海了。陶卿曾经说朕有救星,不料救星就是你啊。”正说着,陶典真也踉踉跄跄地跑过来,眉毛和胡子都被烧焦了。世宗问他:“怎么你也会受灾?”陶典真说:“陛下的劫数里,应该有些小灾。臣刚刚默默祈祷,以身相代,把那些小灾都移到自己身上了。只要陛下安然无恙,臣何必吝惜这些须眉呢?”世宗大喜。火灭之后,世宗回宫察看,好好的宫殿已成一片焦土,检查吏役,伤亡了好几百人。世宗按照惯例抚恤,任陶典真为神霄保国宣教高士,特准他携带家属,随官就任。
这时候,章圣太后已经驾崩。当年九月,奉诏葬章圣太后于显陵,世宗送葬南下。世宗南巡时,曾经命年仅四岁的太子监国。回到都城后,陶仲文又进献清净养心的道诀,世宗非常信从。一天临朝的时候,对朝中大臣说:“朕想让太子监国一两年,朕要在宫中修养,等身体健康了,再来亲政。”大臣们面面相觑。太仆卿杨最心里反对,但见大臣们一句话都不说,也只好暂时含忍过去。等到退朝后,才递上奏折抗议。
这奏折惹得皇上大怒,竟然下诏逮捕杨最下狱。杨最经受不住严刑拷打,死在狱中。随后世宗又晋升陶典真为忠孝秉一真人,没过多久又加封为少保礼部尚书,晋升少傅,食一品官的俸禄。接着又令东宫监国,世宗常常不理朝政,整天斋祭。给事中顾存仁、高金都因为直言劝阻而获罪。监察御史杨爵忍耐不住,竟然上疏直陈五大弊端:一是奸贼郭勋随意升降官员;二是大兴土木剥削民脂民膏;三是朝中政事荒废;四是崇信方术,随意加封官衔;五是阻塞言路。然而这五大弊恰恰被世宗视为美政,看到这种奏折,世宗怎能不异常愤怒?当下便将杨爵逮捕下狱,严刑拷打,打得他血肉模糊,晕死了一夜,第二天才苏醒过来。主事周天佐、御史溥鋐都因上疏相救,下狱受刑,先后被打死。至此群臣噤若寒蝉,无人敢言。大学士张孚敬屡进屡出,于嘉靖十八年死在家里,世宗追悼不已,赠职太师。李时那时已经病终,礼部尚书、监醮使夏言升任武英殿大学士,导引官顾鼎臣升任文渊阁大学士。二人最得皇帝的宠信,所有祭坛时的荐告文,都由二人主稿。因而创出了用青藤纸写朱字的做法,称为青词。青词以外,还写了很多歌功颂德的诗篇。内外官吏纷纷效仿,一再称祥瑞、颂太平。风气一开,阿谀奉承的人接踵而来,于是又引出一个大奸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