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宗掉入水里之后,险些被淹死。幸亏划船的两位太监,曾在京城的太液池里耍过水,二人游到武宗身旁,将武宗手脚握住,托出水面。水面上的其他船也急忙划过来,这才将武宗搀到船上,其他的两名落水太监也被旁人救起。只是武宗生平从来没有游过泳,而且日日纵欲,元气大伤。那时正是寒秋,湖水凛冽刺骨,所以人虽然被救起,却已经是鼻息细微,不省人事了。幸好御舟中带着御医,想尽办法,极力施救,武宗才把池水吐出,渐渐苏醒过来。只是元气难以挽回,龙体从此衰弱下去。大学士杨廷和等人请旨速速还京,武宗这时候也觉得疲倦,于是下令速归。
轻舟**漾,日行百里,没过几天就到了通州,武宗将各位大臣召集起来,商议宸濠的处置问题。杨廷和等人请求仿照宣宗处置高煦的故例,在御殿受俘,然后商议刑罚。只有江彬说应该立即诛杀逆贼,免得滋生祸患。武宗正担心宸濠有什么变端,就听了江彬的话,命宸濠自尽,宸濠死后还下令焚尸。过了三天,武宗才班师回京,将各个逆党一并牵着,让他们跪在大路两边。尚书陆完、都督钱宁都因受逆案牵连,做了矮人。众人被脱去上衣,两手被反绑住,背上贴着白纸,上面写着姓名和罪状。逆党的家属,不分男女老少,一律**反绑,挨个跪着。武宗身穿铠甲,跨着战马,在正阳门下看了很久,才命人将几个奸党正法,然后把首级挂在竹竿上。武宗策马回宫,还住在豹房。后来钱宁也被正法,陆完被罚戍边,只有太监萧敬孝敬了张忠两万两银子,才买回一条小命。
武宗凯旋而归后,降下特旨,命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蔡震、武定侯郭勋祭告宗庙社稷。过了几天,又补行郊祀大典。武宗只好亲自去祭祀。来到天坛后按照惯例跪拜下去,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支撑不住,侍臣连忙过去搀扶,半天才站起身来,只听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顿时浑身发颤,再也不能礼拜了。只好委托王公草草祭祀完毕,自己乘着车驾,返回大内。
转眼间已经是残年,爆竹一声除旧岁,桃符万户贺新春。武宗身体还没有痊愈,就免了朝贺礼。这一病就是几个月。转眼到了春季,十五的时候正巧碰到日食,阴霾四起,朝中的人都认为是不祥之兆。江彬等人越来越骄纵,竟然假传圣旨,改西官厅为威武团营,自称兵马提督。手下的将士也狐假虎威,桀骜不驯。武宗卧病在豹房,懵然不觉。御医尽心尽力地调治,每天人参、鹿茸地进补,始终不见效果。朝中大臣问起皇上的病情,御医们统统都是摇头。司礼监魏彬对大学士杨廷和说:“皇上重病在身,御医们已经束手无策,不如悬赏巨金,在民间求访。”杨廷和听后,知道他话里有话,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御医侍候皇上久了,经验也有很多。譬如伦理顺序,总是先亲后疏,亲近的人关乎痛痒,自然关系密切,这是疏远的人,万万比不上的。据我想来,总是亲近的人靠得住啊!”魏彬唯唯而退。
过了两天,武宗的病越来越重,从昏昏沉沉中偶然醒来,睁开眼睛一瞧,只见太监陈敬、苏进二人在左右侍奉,就对他们说:“朕病到这种程度,已经不可救药了。可以将朕的意思传达给太后,此后的国事,就请太后宣谕内阁大臣,然后妥善商议解决好了。”说到这里,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喘息了很久,才叹息道:“从前的政事都被朕一人所误,与你们无关。但愿你们日后小心谨慎,不要胡作非为!”陈敬、苏进齐声遵旨,等武宗安睡之后,才去通报张太后。张太后到豹房时,武宗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太后,淌下几滴泪珠。太后含泪慰问,谁知他却两眼一翻,双脚挺直,撒手人寰了,年仅三十一岁。
太后将杨廷和等人召到豹房,商议立储的事情。杨廷和屏退左右,私下对太后说:“江彬大逆不道,准备谋逆,要是现在听说皇上驾崩,一定会迎立外藩,为祸不浅。还请太后做好事先的防备!”太后问:“现在怎么办呢?”杨廷和说:“现在只有秘不发丧,先定好大计。这里耳目众多,不如回到大内再作计较。”太后听了,也来不及悲痛,马上乘辇回宫。杨廷和一起进入宫中,略略商议一番之后,便赶赴内阁。太监谷大用、张永到内阁探信。杨廷和说:“皇上驾崩,应该拥立皇储。”张永说:“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杨廷和便从袖中取出祖训,然后说:“兄终弟及,这是祖训。兴献王长子是宪宗的孙子,孝宗的侄子,皇帝的侄弟,按照次序应该由他继立。”梁储、蒋冕、毛纪等人齐声赞成,张永、谷大用也没有异议,杨廷和便让太监去禀报太后。不久便传下皇帝遗诏,以及太后懿旨,传位于兴献王长子。
杨廷和等人返入内阁,一面请命太后,派谷大用、张永等人到豹房奉迎棺椁,入殡大内;一面派人去迎接兴献王世子入朝。当时国中无主,全靠杨廷和一人主持。杨廷和又上奏太后,申请改革弊政。太后一一照办,托言皇上遗旨,罢去威武团练各营,所有入卫的边兵,一概给予重资遣归,并遣散了豹房的番僧、教坊司乐人、四方献来的妇女,将宣府行宫的金银珠宝一律收归国库。还有京城内外的皇店,也一并撤销。武宗在位的时候,曾令太监开了好多酒肆,称为皇店,店中有戏子、歌伎,非常热闹。武宗到店中游玩,常常不醉不归。
贼臣江彬得到消息后,很不高兴。他早就对宫中大位垂涎很久。自从改组团营之后,江彬整天在外面办事,没有时间入宫,连武宗驾崩,他也毫不知情。这时忽然接到罢免团营、遣归边卒的遗诏,不禁大怒:“皇上已归天了吗?一班混账大臣瞒得我好紧!”这时候都督李琮在一旁进言:“宫廷里很显然已经怀疑我们了。现在不如快快动手,如果侥幸成功,则富贵无比,万一不成,也能北走塞外。”江彬犹豫不决,便找来许泰商议。许泰也踌躇不已,慢慢地说:“杨廷和等人既然敢罢免团营,遣返边卒,想必已经严行防备,有恃无恐,提督还是小心为妙。”江彬提醒道:“不知道内阁里的大臣到底是什么意思。”许泰说:“那就让我去探一探,怎么样?”江彬点头。
许泰与江彬告别后,驱马疾驰,直达内阁,正巧遇到杨廷和。杨廷和不慌不忙,反而和颜悦色地和他打招呼。许泰问道:“江提督让兄弟前来探问,究竟军国重事,应该如何裁夺?”杨廷和说:“奉太后懿旨,已经前去迎立兴献王世子了。来往还需要些时日,现在国务繁忙,毫无头绪,还请伯爵去报告江公,让他前来一同商议。”许泰欣然同意,和他告别。杨廷和知道他中了计,就招司礼监魏彬,太监张永、温祥共同来到密室,促膝谈心。杨廷和首先开口对魏彬说:“之前要不是您谈起,几乎误了大事。现在皇位已经有人继承,可以不用担心了。只是还有大患未除,该如何是好呢?”魏彬问:“你说的大患是指水木旁吗?”杨廷和还没来得及回答,张永就接过话头说:“怎么不快点杀了他?”杨廷和说:“逆贼刘瑾伏法,全靠张公公,今天又要仰仗您了。”张永微微一笑。杨廷和又将许泰的话详细叙述一遍,然后在张永耳边说了一番。张永点头叫好,接着转告魏彬、温祥,二人也拍手赞成。第二天,魏彬又将密计禀报太后,太后也答应下来。
过了一天,江彬带着卫士跨马前来,准备到大内哭灵。魏彬已经事先等候在那里,就对江彬说:“坤宁宫正准备在屋顶上安置兽吻。昨天奉太后的旨意,准备派人去祭祀,正巧你来了。”江彬听了这话,非常高兴地说:“太后的委托,怎么敢不遵行?”说完马上改穿祭服,到宫里去祭祀。祭祀完毕,太监张永一定要请他赴宴,江彬不便推辞,就跟着他去喝酒。二人才喝了几杯,忽然接到太后懿旨,即刻逮捕江彬下狱。江彬扔去酒杯,跑了出去。跑到西安门的时候,见门已经关上,就慌忙转身向北跑,远远看见北安门的城门还没有关,心里才稍稍宽慰。正准备穿城出去,守城士兵已经一齐拥上,将他按倒在地,紧紧捆住。江彬破口大骂,士兵也不和他计较,只顾拔他的胡须出气。江彬骂一声,胡须就被拔落一两根;骂两声,胡须就被拔落三五根,等江彬骂完,胡须也所剩无几了。江彬下狱之后,许泰也被拿住,打入大狱。还有太监张忠以及都督李琮等人,也与江彬一起住到了监狱里。锦衣卫查抄江彬的家时,共收出黄金七十柜,白银两千两百柜,金银珠玉、珍宝首饰不计其数,还有被他私藏在家中的几百本奏折。刑部按罪准备将他处以极刑,只因新皇未到,暂时将此案悬搁起来,让他多活了几天。新皇正了大位之后,将江彬凌迟处死。李琮、钱宁、写亦虎仙等人一并处死。只有张忠、许泰免死充边。
新皇来到京城后,由大明门进入文华殿,先派百官祭告宗庙社稷,接着又去朝见皇太后。午时,在奉天殿即皇帝位。当即颁布诏书,称奉皇兄遗命继承大位,以下一年为嘉靖元年,大赦天下。历史上称为世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