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到了临江,知府戴德孺向他问计。王守仁说:“这里濒临大江,又靠近省府,易攻难守。不如速速前往吉安,还可以整顿一下防守,好抵御叛贼。”戴德孺又问:“您通晓军机,料敌如神,如今宸濠举兵,下一步会怎么走呢?”王守仁答道:“从宸濠考虑,有上、中、下三策:如果他直取京师,出其不意,这是上策。否则就绕道南京,那么大江南北必受其害,虽不算是上策,也是中策。如果专守南昌,不敢越雷池一步,那就是下策。他日王师齐集,四面夹攻,就像瓮中捉鳖,只能束手就擒了。”戴德孺听完非常佩服。王守仁当即转赴吉安,与知府伍文定商量战守的事情。王守仁说:“贼兵如果从长江出发,顺流东下,南京必不可保。我已经定下计策,让他不敢东行。十天以后,各军就可以调集起来,那时既可以战也可以守,就不足为虑了。”伍文定赞道:“您说得很对。在下虽然不才,但愿意效犬马之劳。”王守仁大喜,一边与他筹备军事,一边向各州府投递檄文,大意是说:“朝廷早知道宁王谋逆,已经派都督许泰带领四万京军南下,两湖都御史秦金、两广都御史杨旦以及本都御史一起会师,共十六万人,齐集南昌。大兵所过之处,沿途应提供军粮,不得误事,否则后果自负。”这檄文一传出去,马上被宸濠的探子得知,宸濠信以为真,只顾紧紧守住南昌,不敢越雷池半步。
李士实与刘养正二人天天怂恿宸濠,让他早日攻打南京,宸濠也非常心动。这时探子递来一封蜡书,宸濠展开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原来蜡书是巡抚王守仁写给李士实、刘养正二人的,其中说:“两位贤士有心归顺朝廷,在下非常钦佩。现在已经调集各兵,驻守要害,专等叛贼东来,以便趁机袭击。还请两位从中怂恿,使他早一天东行,早一天破灭,将来论功行赏,两位要算是头功了。”这密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王守仁的反间计,偏偏宸濠不知情,还以为李、刘二人私通了王守仁。于是对二人的言语,从此不再轻信。二人无可奈何,只能暗暗叹息罢了。
宸濠坚守南昌十几天,并不见有大兵前来,这才知道中了王守仁的诡计,追悔莫及。随后连忙请来李士实、刘养正商议,二人仍然劝宸濠急速东行。宸濠便留下些兵马防守南昌,自己带着李士实、刘养正、闵廿四、吴十三等人,共六万人,分兵五路,从鄱阳湖蔽江而下。命刘吉为监军,王纶为参赞,指挥葛江为都督。宸濠亲自在中坚督战,所有的妃嫔、世子、侍从等人一概从行。
船只行到安庆,宸濠命人向城中投书,招守吏出降。猛然间听到城头一声鼓响,顿时旗帜飞扬,刀戈森列。在那刀光剑影中,闪出三员大将,一个是都督佥事杨锐,一个是知府张文锦,一个是指挥崔文,都是满身甲胄,八面威风。宸濠高声说道:“本王奉太后密旨,亲自讨贼,并非造反!你们不要认错,快快开城投降,免得一死!”知府张文锦说:“我奉皇上命令,守卫国土,保护百姓。你要是自知罪恶,就早些束手受缚,我们还好替你洗刷。如果一再执迷不悟,到时候身首异处,宗祀灭绝,不要后悔!”宸濠大怒,马上派兵攻城。城上的飞箭、巨石像雨点一般砸下来,宁王兵多人被射伤,就连宸濠的盔缨上,也中了一箭,头颅险些被射破。宸濠吃了一惊,带兵退下。第二天再次攻城,还是没占到一点儿便宜。一连几天,城池完好无缺。宸濠不禁发愁地感叹:“小小一座安庆城都攻不进去,还想什么金陵!”
王守仁在吉安已经征集各处兵马,共得八万人。这八万人全部听从王守仁的号令,进逼丰城。王守仁和众位通判、知府商议的时候,大家一致认为应该支援安庆。王守仁却说:“诸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我军去支援安庆,必须越过南昌,一定困难重重。况且安庆城的守兵就算疲劳,但也足以自保,不需要我们援应。依我之见,不如直接攻打南昌。”推官王暐说:“宁王在南昌整顿了十几天才出兵,他将南昌视为根据地,必定留备森严。我军如果进攻,未必一时就可以拿下。安庆被围困久了,很容易沦陷。到时候南昌还没有攻下,倒是先丢了安庆,恐怕不是良策。”王守仁笑道:“你太看重这反贼了。他迟迟发兵是因为中了我的计,后来激愤而出,精锐大多随行,南昌的守兵必定单薄。我军刚刚集齐,气势正锐,不难攻破南昌。他要是听说南昌危急,势必派兵自救,安庆自然可以解围。等他到达南昌,我已经把南昌夺下,贼兵一定会泄气,到时候就会手到擒来了。”众官纷纷表示赞成。王守仁将全队人马,分为十三哨,每哨大概有三千人,少的有一千五百人,伍文定为先锋。王守仁让他将九哨作为正兵,四哨作为游兵。正兵专门负责攻击,游兵往来照应。正在吩咐的时候,忽然有探子来报,说宁王曾在南昌城南预设了伏兵。王守仁说:“知道了。”便召知县刘守绪入内,“宸濠虽然预设伏兵,一定超不过几千人。我给你五千骑兵,连夜出发,从小路过去偷袭,不怕伏兵不灭。这就叫做将计就计。”
王守仁在七月十九日发兵,等到二十日黎明的时候,兵临城下。当即下令军中,一鼓准备,二鼓登城,三鼓不登者斩,四鼓不登者杀其全队。后又写了檄文,捆在箭上,射入城中,令城中的百姓闭门自守,不要慌张,也不要四处逃跑。随即下令各军整顿攻城的用具,带到城下。霎时间鼓声大震,各军云集城下,把云梯、绳索等东西,一律捆扎妥当,接着二鼓响起,人人缘梯而上,奋勇登城。城上虽然有守兵抛下飞箭巨石,可惜官兵拼命前来,前仆后继,防不胜防。守兵又远远望着城南,可伏兵并没有前来,只觉得一片火光,料定伏兵已被截击,不禁魂飞魄散,索性各自逃命去了。等到第三通鼓响的时候,王守仁手下的各军已经有一半攻入城内,于是大开城门,将外面的兵引进来。王守仁麾军大进,如入无人之境。刘守绪也扫**完伏兵,进入城中。城池已经攻破,接下来王守仁揭榜安民,并严申军律,不准骚扰百姓。
王守仁带领各兵攻入王宫。忽然见王宫高处黑烟翻腾,如同泼墨一般,接着在烟雾中冲出一道火光,直上云霄,照得全城通红。顿时爆裂声、坍塌声、哭号声,不绝于耳。突然火光之间,拥出一群人来,疾走如飞。伍文定眼疾手快,急忙喝令军士速速捉拿。原来是宜春郡王拱、逆党万锐等人。王守仁当即将他们关入牢笼,接着入宫灭火。宫人大多已经葬身火海,生还的一律被关押。随后检点仓库,发现金银钱谷还有很多,这都是宸濠长年累月横征暴敛得来的民脂民膏。王守仁取了一半,犒赏从征的将士,剩余的全部检点记录,严加封闭。
王守仁在吉安的时候,就已经将宸濠造反的事情报告京师。武宗在豹房接到奏折,也慌张起来,马上召集诸位大臣商议。尚书王琼说:“有王伯安在,不久就会有捷报,不用担心。”大家半信半疑,江彬却偏偏请武宗亲征。武宗早就想南巡,现在正好借此机会出去。于是传旨内阁,称:“宸濠悖逆天道,图谋不轨,现在令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统领各镇边兵征剿。”杨廷和等人上疏阻拦,都没有消息。武宗只是将太监萧敬、秦用、卢朋,都督钱宁、优人臧贤、尚书陆完等人一并下狱,并没收家产。
这时武宗最宠爱的刘美人,正好得了小病,不能随行。武宗就和她约好,准备车驾先行,然后再回头迎接她。刘美人拿出一支玉簪,交给武宗,作为日后迎接的证据,武宗把簪子藏在袖中。武宗来到卢沟桥策马疾奔时,竟然丢失了玉簪,苦苦找了很多天都没有找到。到了临清州,武宗派人去迎接美人。美人推辞道:“不见玉簪,怎么敢赴召?”武宗没有办法,只好乘着小船,昼夜疾行返回京师,才将美人接来一起南下。这件事情竟然没有一人察觉。这时,王守仁的捷报已经传来,武宗索性慢慢地南下。
王守仁攻到南昌之后,休息了两天,就派伍文定、徐琏、戴德孺等人分道出兵。这时,忽然有探子来报,说宁王宸濠已经从安庆撤围,要来援救南昌,王守仁笑道:“我正要他回兵自救呢。”众官都提议坚壁固守。王守仁却说:“你们又说错了。宸濠兵马虽然多,但都是乌合之众,并没有严肃的号令所到之处烧杀抢掠。自从谋变以来,宸濠从没遇到过与他旗鼓相当的大敌,所以兵强马壮不过是徒有虚名。他用来**人心的,无非是事成之后封官赏爵。现在安庆不能取,南昌又被我攻下,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军心大乱,试问世上哪一个人肯白白拼着性命,去求那远在天边的富贵呢?”正说着,帐外又报抚州知府陈槐率兵到来,王守仁高兴地说:“我军兵力大集,不去擒拿逆贼,还等什么时候?”
过了一晚,听说宸濠的先锋队已经到达樵舍。王守仁立即召集将士,对他们说道:“今天就是叛贼就擒的日子,还望各位为国效劳,努力破贼!”众将士齐声领命。王守仁将伍文定传到座前,说:“前驱的重任还要劳烦你了!”伍文定欣然领命。王守仁接着又召余恩说:“你去接应伍太守,我有锦囊妙计赠你,等到了军前再打开来看。你与伍太守依计而行,不得有误!”说完,取出锦囊递给伍文定。二人领命而去。王守仁又传邢珣前来:“我也赠你锦囊一个,你可以依计行事!”邢珣也受命而去。王守仁转头对徐琏、戴德孺吩咐道:“你们两个可以分兵两队,作为左右翼,夹击贼兵。”二人一同领命。王守仁派遣完诸将后,带着几千名亲兵出城驻扎,专等各路的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