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的叛乱(1 / 1)

明史 蔡东藩 1838 字 2个月前

宁王朱宸濠是太祖的儿子宁王朱权的第五世孙。宁王朱权被成祖封到江西后,历经四世传至宸濠。宸濠的父亲名叫觐钧,曾经纳了一名妓女做妾,生下了宸濠。宸濠长大后,性格非常轻佻,没有一点威仪。术士李自然、李日芳等人反说他有真龙的相貌,可贵为天子。又说南昌城的东南面有天子气,宸濠因此沾沾自喜。刘瑾得志时,宸濠曾派中官梁安带着两万两金银到京城贿赂刘瑾,武宗糊里糊涂就准了宁王府增设护卫的请求,宸濠于是招兵买马,图谋不轨。等到刘瑾被诛杀以后,兵部又将他的护卫革去。宸濠越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时刻准备谋变。

兵部尚书陆完做江西按察使的时候,与宸濠相处得很好。等到陆完掌管兵部之后,宸濠又不断馈赠,求陆完替他想想办法,把护卫调回来。陆完就给宸濠写信,让他援引祖训,自己上疏申请,然后在一旁帮他说话。于是宸濠一边上疏,一边偷偷派心腹,装了满满一车金银财宝到京城,将它们分别赠给权臣,请他们代为疏通,大家心里全都默认下来。只有大学士费宏感觉到宸濠背后有阴谋,就常常在朝中说:“听说宁王带着金银珠宝入京,想要恢复护卫,只要我在内阁一天,就一天不会答应。”陆完、臧贤听了费宏的话,都不敢鲁莽行事,只好和钱宁商议。钱宁对陆完说:“三月十五日是廷试进士的日子,内阁与部院的大臣都会到东阁阅卷,你可以在十四日,再次将宁王的奏折递上来。我与杨廷和说一下,请他即日批准,那时还怕费宏不准?”陆完大喜,马上依计行事,果然马到成功,武宗恢复了宁藩护卫。后来担心费宏反对,陆完一伙竟然一起诬陷费宏。费宏罢官南归时,宸濠又派人去暗杀,纵火烧了费宏的船。所有的行李全部化为灰烬,费宏能带着家眷走脱,还算是件幸事。

宸濠又讨好武宗,得知武宗喜欢玩具,特意在元宵节前,献上奇巧彩灯,什么鱼、龙、人物,全部栩栩如生。还派人入宫悬挂,代为装置。武宗见了,大加赞赏。等武宗回到豹房之后,猛然间听到外面人声鼎沸,警笛乱鸣,急忙跑出来看。只见一片红光冲达云霄,把整座宫殿照得通红,心中非常惊异。武宗又走上平台观看,只见那火势越烧越猛,远近通明。内侍凭着猜测,对武宗说:“这失火的地方,怕不是乾清宫?”武宗反而笑道:“好大一处烟火,想必是祝融氏趁着元宵,也来点缀景色呢。”第二天也不去追查原因。还是杨廷和等人上疏,请武宗节约开支,武宗这才下了一道诏旨,将什么遇灾交儆的套话抄袭几句,算作了结。

宸濠在朝廷勾结了内援之后,又私招外寇。盗匪杨清、李甫、王儒等一百多人都是江湖有名的祸害,全部被他招入府中。宸濠觉得他们无人统率,不免有些散漫,就请来鄱阳湖的强盗头子杨子乔做群盗的统领。听说举人刘养正通晓兵事,就将他请入府中。刘养正举出宋太祖陈桥兵变的典故作为谈资,听得宸濠一个劲儿地赞叹他是奇才,就把心中藏了多年的图谋,和盘托出,请他相助。刘养正本来就是个篾片朋友,只知道阿谀奉承,称宸濠为“乱世真人”。宸濠听后高兴极了,竟称呼刘养正为刘先生,把他看做军师。江西按察司副使胡世宁得知宁府举动异常,就上疏揭发。武宗看了奏折后非常怀疑,命河南左布政孙燧为右副都御史,巡抚江西。宸濠听到消息后惴惴不安,只得上奏朝廷,先将自己的罪状洗刷一遍,又说胡世宁离间亲情,妖言诽谤,应该立刻逮捕。这奏章刚刚递上去,胡世宁已经被升为福建按察使了。宸濠假装饯行,请他赴宴,在饮食中投了毒。胡世宁上路后,腹痛异常,泻了几次恶血,几乎丧命。途经浙江的时候,因老家住在附近,就顺便去祭奠祖坟。谁知逮捕胡世宁的圣旨已经到了浙江,派巡浙御史潘鹏就近拘拿胡世宁。幸亏浙江按察使李承勋与胡世宁关系很好,让他隐姓埋名,从小路逃回京城,胡世宁才保住了性命。胡世宁到京城后,又上奏说宁王必反,却被关入大牢。锦衣校尉受了太监的密嘱,连连毒打胡世宁,胡世宁气息奄奄,只有半口气勉强支撑。钱宁等人都说他诬告亲王,一定要加他死罪。大理寺少卿胡瓒说:“宁王图谋不轨,幸好有胡世宁揭发,这样的功臣反而要加他死罪,还怎么服天下?”没过多久,江西抚按孙燧、李润等人又一再上奏说胡世宁无罪,武宗这才免了他的死罪,贬往辽东。胡瓒也被罚了俸禄。

宸濠让党羽王春、余钦等人,招来大盗凌十一、闵廿四、吴十三等五百多人,与杨清等人一同藏匿在丁家山寺,强夺民财商货,存入府库,接着又勾结广西的土官以及各处的蛮夷作为外援,并且在府中私设冶厂,督造枪、刀、盔甲,叮叮当当的声音彻夜不绝。吴十三等人将劫来的七千两库银窝藏在何顺家里。巡抚孙燧得知后,派南昌知府郑瓛带着官兵夺回库银,拘拿并诛杀了何顺。孙燧又派兵捉住了吴十三等人,关在南康府的大狱中。凌十一、闵廿四等人竟去报告宸濠,然后召集群盗,劫回吴十三。孙燧大怒,立即上疏朝廷,奏折七次上达,都被宸濠派人拦截下来,没一封递上去。

时佥事许逵请孙燧先发制人。孙燧担心兵力不足,迟迟不肯发兵。正巧江彬与钱宁有些过节,太监张忠附会江彬,想乘机扳倒钱宁,就在武宗面前说钱宁和宸濠勾结,图谋不轨。武宗听后暗自点头,准备再次削去宁藩护卫,以免后患。御史萧淮又尽情揭发,并说宁王的探子大多藏在臧贤家里。武宗派锦衣校尉到臧贤家里搜查。臧贤家有很多复壁,外面是木柜,里面另有暗室,宁王的探子都从复壁中逃走了。校尉以“形迹可疑”四个字上报朝廷。于是,武宗派太监赖义、驸马都尉崔元等人,亲自到宁王府上撤销护卫。

朝廷的人奉命起程,宁王府那边正在大肆祝寿。原来,宸濠的生辰是六月十三日。这天宁王府里张灯结彩,通宵演戏,热闹非凡。所有的镇守官、巡抚官、按察司、都御史等人齐来祝贺,欢集一堂。大家高呼畅饮,兴高采烈。这时,探子踉踉跄跄地跑了回来,还带着三分气喘。想要禀报京城里的事情,无奈高朋满座,不便直言,只好东张西望。宸濠将他召入内室细细盘问。过了一会儿,才出来陪客。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也无暇顾及。一直等到酒阑席散,宸濠才召刘养正、刘吉等人秘密商议。刘养正说:“俗语说:‘先下手为强’,如果还要迟疑,就要被他人牵制了。”接着沉思一阵,说:“有了!有了!”随即在宸濠耳边说了几句,宁王宸濠顿时欢天喜地。当下召来盗首吴十三、凌十一、闵廿四等人,让他们各自带着党羽,带上兵器,分头办事去了。

天明之后,巡镇三司各官陆续前来谢宴,只见府中的护卫一律带甲露刃,不免有些奇怪。这时,宸濠出来站在露台上,大声宣布:“孝宗当日为李广所误,抱来民间的养子,扰乱宗室血脉,已是一十四年。昨日奉太后密旨,令我等起兵讨贼,你们知道吗?”众官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只有巡抚孙燧毅然说道:“密旨在哪里?取来我看看!”宸濠呵斥道:“不必多说,我今天就准备前往南京,你愿意保驾吗?”孙燧怒目圆睁:“你说什么?你可知道天无二日,臣无二主,太祖的法制还在,哪个敢违背?”话音未落,只听宸濠大喊一声:“来人啊!”吴十三、凌十一、闵廿四等人应声入内,将孙燧捆绑起来,众官大惊失色。按察司副使许逵上前说道:“孙都御史是朝廷大臣,你是反贼,竟敢擅自杀他?”接着又看着孙燧叹息道,“我早就说过要先发制人,你一再拖延,如今被人牵制,还有什么好说的?”宸濠又让人绑住许逵,并问他还有什么话说,许逵说:“我只有一片赤胆忠心,怎么肯从你这反贼?”宸濠大怒,马上吩咐手下把二人痛打一顿。孙燧的左臂被打断,许逵也是血肉模糊,接着被牵出城门,一同斩首。许逵临死前,仍然高声痛骂:“今日反贼杀我,明日朝廷必杀反贼!”二人殉义时,天空中的炎炎烈日忽然被黑云遮住,变得惨淡无光。宸濠反而借此示威,并将御史王金,主事马思聪、金山,右布政胡濂,参政陈杲、刘斐,参议许效廉、黄宏,佥事顾凤,都指挥许清、白昂以及太监王宏等人统统捉住,投入大狱。马思聪、黄宏绝食而亡。宸濠让刘养正草拟檄文,传达远近,革去正德年号,斥责武宗,授刘养正为右丞相,李士实为左丞相,参政王纶为兵部尚书、总督军务大元帅。后又分别派逆党娄伯、王春等人四处收兵,招降左布政使梁宸、按察使杨璋、副使唐锦等人。又令吴十三、闵廿四等人夺取船只,一连攻陷南康、九江,震惊大江南北。

这场叛乱的削平多亏了一位能文能武的儒将,他就是之前反对刘瑾,被贬戍龙场驿的王守仁。王守仁被贬到龙场后,因驯服苗民有功,没过多久就被召入京师,升为鸿胪寺卿。后来因江西盗贼作乱,升他为佥都御史。王守仁上任之后,马上邀闽、广两省的官兵会师,先讨伐大帽山贼,连破贼人四十多座山寨,擒获贼首詹师富。随后进讨大庾、横水、左溪等地的贼匪,几十年的巨寇一并肃清,远近惊服,视他如神明。

王守仁因境内平定,就去拜见宸濠。宸濠留他宴饮,正巧李士实也在,彼此谈论时政。李士实说:“世乱如此,可惜没有汤武。”王守仁答:“即使有汤武,也要有伊吕。”宸濠说:“有了汤武,就会有伊吕。”王守仁反驳道:“有了伊吕,必定会有夷齐。”彼此针锋相对。宴毕后,宸濠知道王守仁不肯相从,屡次想加害,王守仁却暗中防备。正巧福州叛乱,王守仁奉命查处福州乱军,这才得以幸免。王守仁来到丰城,丰城知县顾佖已经得知宸濠叛乱的消息,并告诉王守仁,说宸濠有悬赏王守仁的消息,王守仁随机应变,立即乔装打扮,混入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