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宗回京之后,正碰上南郊的届期,于是来不及斋戒,就到郊外祀礼。典礼结束后,武宗又命人在奉天门外陈设他从应州缴获的刀械衣物,让臣民观看。连续忙碌三四天,武宗才有了点闲暇。又在豹房里居住了几天,猛地想起凤姐,觉得她的性情模样都不是豹房女子所能及的,于是暗自叹息,闷闷不乐。江彬就劝他说:“有一个凤姐,怎么知道不会有第二个凤姐?陛下不妨再次巡幸,重见佳人。”武宗点头,于是又依着老法子,与江彬换了行头,一溜烟似的奔出京城,径直来到宣府。那时关门仍然是谷大用把守,出入无阻。杨廷和等人一再劝阻,武宗不肯听从。给事中石天柱刺血上疏,御史叶忠痛哭陈书,都没有回应。武宗闲游了二三十天,忽然接到太皇太后驾崩的消息,不得已才回京奔丧,勉勉强强地守了几个月。到了夏天,武宗又找了个借口,出幸昌平。到昌平后,只住了一天,竟转往密云,住在喜峰口。
民间这时流言四起,都说武宗此番游幸是为了寻访妇女,然后带回宫去侍奉。百姓们都害怕得很,纷纷躲避。永平知府毛思义在城里贴出告示辟谣,百姓这才安稳下来。不料事情被武宗得知后,竟然将他逮捕入狱,关押了好几个月,才释放出来,降为云南安宁知州。
到太皇太后的梓宫从京师出发的时候,武宗才回到京中,竟然穿着戎服送葬。到了寝陵之后,武宗又在寝殿中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直喝得酒气冲天,高枕安睡。棺椁下葬之后,还要皇帝祭庙。大臣们到殿里请了几次,都只听到鼾声大作,一时不便惊动,只好坐着等待。一直等到黄昏,武宗才从梦里醒来,起身祭祀。这时,外面忽然刮起疾风,下起暴雨,再加上阵阵响雷,殿上的烛火一时间全被吹灭。侍从们都吓得战战兢兢,武宗却谈笑自如。礼毕回宫之后,御史等人因为天象迭变,上疏请武宗节约开支,减少歌舞。奏折递上去之后,众臣眼巴巴地望着批复,不料竟如石沉大海一般。
过了几天,武宗再次与江彬以及几个小太监,出了东安门,越过居庸关,住进宣府。内阁大臣一再上疏请武宗回朝,武宗非但不从,反而令兵、户、工三部各派一名侍郎来宣府办事。武宗日日找寻佳丽,却找不出第二个凤姐。江彬担心武宗愁闷,又带着他从宣府走往大同。由大同渡过黄河,来到榆林,直达绥德州。听说总兵官戴钦家的女儿才貌双全,武宗竟等不及预先传旨,便擅自前去拜访。戴钦听说御驾前来,连衣冠都来不及穿戴,穿着便服出去迎接,匍伏在地上说:“臣不知皇上驾到,不能恭迎,罪该万死!”武宗笑容可掬道:“朕不过是到此闲游,不必行君臣之礼,快快起来说话!”戴钦谢过了恩,才敢起身。当即命内厨置办一桌酒席,请武宗宴饮。才喝了几杯,武宗就用眼光示意江彬,江彬马上会意,开口对戴钦说:“戴总兵知道圣驾前来是什么意思吗?”戴钦说:“敬请传旨。”江彬道:“只因听说贵总兵的女儿贤良淑德,特意前来一见。”戴钦不敢推辞,只好将女儿打扮一番带出来。戴女盛妆前来,环佩叮当,冠裳楚楚,走到席前弯腰相拜,三呼万岁。武宗见她丰容盛鬋,国色天香,端凝之中另带柔媚,不禁失声称妙。江彬笑着和戴钦说:“佳人已经中选,今晚就麻烦你送嫁了!”武宗匆匆喝了数杯,便起身离去。过了半天,就有彩舆来迎接戴女。戴钦不敢抗旨,只好硬着头皮,将女儿送走。武宗得到戴女之后,消受了几天,再次下令起程,从西安经偏头关,直达太原。
太原有很多乐坊,有名的歌伎都聚集在这里。武宗一到境内,马上找来歌伎陪酒。不多时,歌伎陆续前来,全部都是娇滴滴的面孔,脆生生的喉咙。其中有一女子站在后排,生得俏丽多姿,虽然不施脂粉,却有一副自然的美态。那可人的姿色映入武宗的眼帘,武宗立即将她召至座前,赐她御酒三杯,让她独歌一曲。那女子不慌不忙地唱了起来,只听她娇喉婉转,雅韵悠扬,一字一节都好似流莺绾曲。武宗听得出了神,越听越好,越看越俏,不由得击节称赏。江彬趁机凑到一边打趣:“这歌女的唱功可好?”武宗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说完,又让她陪酒。那女子得到皇帝的宠爱,自然喜不自禁,再加上几杯香酿灌溉春心,顿时脸泛桃花。武宗心猿意马,牵着她的香袂,走入内室,当即宽衣解带,成就好事。最奇怪的是**时候,那女子竟然和处子一般,让武宗惊异不已。细问起她的家世履历,才知道她是乐户刘良的女儿,乐工杨腾的妻子。武宗又问:“你既然已经嫁给杨腾,难道杨腾……”刘氏连笑带喘答道:“其实是臣妾学了些房内的功夫,虽然已经破节,却仍然如同完璧。”武宗说:“妙极了!妙极了!”于是**,极尽欢悦。武宗一直在此流连了很久,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她回京。一开始就住在豹房,后来转入西宫,享受着专房的恩宠。武宗平时饮食起居一定要她陪同,但凡她有什么要求,也全部答应。左右要是触怒了皇上,总是求她说情,宫中都称她为刘娘娘。武宗与近侍谈起来,也以刘娘娘相称。因此江彬见了这位刘娘娘,也只好拜倒在裙下,像对待母亲一样供着她。
武宗在偏头关的时候,曾经加封自己为镇国公,并亲笔写下敕书:“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统领六师扫除边患,屡建奇功,特加封为镇国公,每年俸禄五千石,令吏部执行!”杨廷和、梁储等人联名劝阻,都说名不正,言不顺,请速速收回成命。武宗就是不肯听。还追录应州的战功,封江彬为平虏伯,许泰为安边伯,此外共有九千五百五十名内外官员被加官封赏。回到京城之后,武宗又想南巡,便手敕吏部:“镇国公朱寿宜加封为太师。”后来又诏谕礼部,“令威武大将军太师镇国公朱寿,到山东祀神祈福。”还命工部,速速修船备用。这些敕书下达后,大臣们纷纷上疏劝谏。武宗看到这些奏折烦躁得很,加上江彬、钱宁等人在一边煽动,便将黄巩、陆震、夏良胜、万潮、陈九川、徐鏊等人全部打入大狱,并罚舒芬等一百零七人,在午门外连跪五天。可怜这些赤胆忠心的大臣们白天被罚长跪,晚上就锒铛入狱。
京城里连日阴霾,即使是中午都和黄昏一样。南海子的水涨了好几尺,其中一座桥下的七根铁柱,都被水势折断。金吾卫指挥张英气愤难当,光着手臂,带了两个土囊,到朝中去哭谏。武宗把他斥退后,他就拔出尖刀刺向胸脯,顿时血流满地。卫士夺去张英手中的刀,将他关到牢里,并问他带土干什么。张英说:“我来这里哭谏,就没想着要活着回去,只是担心自尽的时候会弄脏大殿,准备撒土掩血。”武宗接着下诏杖责张英。张英忍耐不住,死在狱中。其余官员也一律被杖责,其中有十几个人,受刑不起,都惨死在杖下。这时,又有一桩大逆不道的案子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