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王振因太皇太后驾崩,越来越肆无忌惮。太祖曾在宫门立了一个三尺高的铁牌,上面铸着“内官不得干预朝政”八个大字,王振竟然将这铁牌掘走。翰林院侍讲刘球,向英宗递上奏折,大旨是要英宗勤学习、亲政务、起用贤士、息兵养民等等。其中没有一条参劾王振的,王振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偏偏有个叫彭德清的太监,说这是暗中参劾王振。王振听了这话大怒,马上逮刘球下狱,并嘱咐锦衣卫指挥马顺置刘球于死地。马顺趁晚上带着小校入狱,让他持刀杀死刘球。刘球大呼太祖太宗,声音未绝,头已经被砍断,血流遍地,身体仍然屹立不动。马顺竟然命人将尸体肢解。毕竟忠魂未泯,不久,那小校就暴病而死,接着马顺的儿子得了疯病,号啕大哭,还抓着马顺的头发,拳脚相加,并痛骂他说:“老贼!我刘球并没有什么大过,你竟然敢趋附那太监,活活将我害死!我就先把你的儿子带走吧!”说完,两眼一翻,倒地而死。
此际,有一个指挥病逝。他的一个小妾长得非常妖艳,王振的侄子王山与她勾搭成奸,准备娶她回家,偏偏指挥的妻子从中阻拦。王山就唆使小妾诬陷,说妻子毒杀亲夫,并到都御史衙门击鼓申诉。都御史王文亲自审讯,一开始还刚正不阿,后来竟受王山唆使,严刑逼供,将人屈打成招。大理寺少卿薛瑄知道这宗冤案后,立即驳回。王文就参劾薛瑄收受贿赂,朝廷竟然要将薛瑄判处死刑。王振有个老仆人,在地上坐着哭泣,被王振瞧见,问他什么原因。这老仆人呜咽着说:“听说薛夫子将要受刑,不禁伤心起来。”后来兵部侍郎王伟上疏援救,这才免了薛瑄的死罪,将他放归田里。
没过多久,杨士奇病逝。大学士杨溥孤掌难鸣,敷衍了两三年,也得病谢世。三杨陆续病终,王振正好独揽大权。内使张环、顾忠因为参劾王振,被判凌迟。大理寺丞罗绮,参赞宁夏军务,只因曾经说中官是老奴,就被发配边疆。只有光禄寺卿余亨每天用御膳供奉王振,被升为户部侍郎。剩下的朝中大臣,以及外面的官僚,每次朝见,一定要先到王振的府上,最少纳上百金,多则千金万金,称爷称父的不计其数。
这时候,西北烽烟再起。先是兀良哈三卫屡次进犯边疆,宣宗北巡的时候曾经击退寇匪,后来兀良哈仍然在塞外出没。英宗曾经派成国公朱勇等人分兵出击,连破敌营,斩获的敌兵数以万计。兀良哈三卫衰落下来,心中恨意却更深,竟然勾结瓦剌部侵犯边疆。瓦剌部的酋长马哈木死后,儿子脱欢即位。与鞑靼部的头目阿噜台结为仇敌,最后阿噜台被脱欢杀死,余众东迁,乜先继任鞑靼可汗。乜先曾派人向明朝入贡,王振为了粉饰太平,赏赐的时候一掷千金。正统十四年,乜先用两千人贡上战马谎称三千。王振令礼部点验人数,按名给赏,虚报的一概不给,所有的请求也只答应了十分之二。乜先非常恼怒,决定大举入侵。鞑靼可汗脱脱不花一再劝阻,他都不从,脱脱不花只好跟着他发兵。
警报像雪片一样飞入京城,英宗只信任王振,便向他问计。王振说:“我朝在马上得天下,太祖、太宗都是亲经战阵。皇上春秋鼎盛,年力方刚,何不仿效祖宗,出师亲征呢?”英宗听了这话非常高兴,便召集群臣,准备北征。当时,兵部尚书邝野、侍郎于谦一再劝阻,英宗不肯听从。吏部尚书王直又率百官再三谏阻,也不见采纳。英宗竟然下诏令郕王居守京城,自己率领六军亲征塞北。英国公张辅以及公、侯、伯、尚书、侍郎等人一律随行,士兵多达五十万。王振侍奉在英宗左右,寸步不离。沿途事宜,也都由他一人做主。
到了居庸关,大臣们请旨驻扎,全部被王振驳斥。到宣府的时候,接连几天的大风大雨使得军队里怨声鼎沸,大臣们又接连上疏请求扎营。王振大怒:“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难道还没有看见一个敌人,就想回去吗?再有人多说,一概军法处置。”于是麾兵再进。一路上王振威风凛凛,没人敢说什么。成国公朱勇等人上奏事情,全部要跪着听命。尚书邝野、王佐等人稍稍触怒王振,便被罚跪,一跪就是一天。钦天监正彭德清是王振的心腹,他和王振说:“如今皇上御驾亲征,和从前在宫中可不一样。如果有什么疏忽,危及皇上的安危,什么人敢担当啊?”王振又大声说道:“即使是这样,也是天意。”学士曹鼐进言:“臣子的性命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皇上涉及社稷安危,怎么能轻易进发?”王振始终不听。
等到了阳和,军队里已经开始缺粮,士兵们被饿死的有很多,王振仍然决定北行。直到走到大同,中官郭敬秘密阻拦王振,王振这才有了回去的意思,于是下令班师。大同总兵郭登、学士曹鼐等人奏请车驾速速进入紫荆关,才能保得万全。曹鼐转告王振,王振还是不听。王振是蔚州人,一开始想邀皇帝到他家里去,于是就率大军向蔚州进发。后来又担心损及到乡里的禾苗,这才改道宣府。这时忽然有探子来报,说乜先率众来追,马上就要到这里了。王振毫不在意,只派朱勇率领三万骑兵,去拦截乜先。朱勇年轻气盛,草率上路。进军到鹞儿岭的时候,被敌兵左右夹攻,最后全军覆没。
邝野听到消息后,急忙请车驾长驱入关,然后严兵断后。奏折呈上去之后,并不见报。邝野又到行殿去请旨,王振呵斥他:“你这迂腐的儒生知道什么兵事!”喝令左右将他推出。
王振带着英宗徐徐南行,走到土木堡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距怀来只有二十里。群臣都想进入怀来以保皇上安全,王振检点自己的物资,发现少了一千多辆,就下令驻兵等待。当时虽然是秋天,但天气仍然炎热,大队人马走了两天,已经非常燥渴。四处觅水,都没有一滴甘露。掘井两丈有余,仍然一片干涸。士兵们惊慌得很,就派探子去找水。探子回来后说南面十五里的地方,有一条小河,只是敌军的前锋已经到河边了。诸将听说敌军将到,越觉得慌乱,王振却仍然谈笑自如。
半夜,敌军纷纷而至,都指挥郭懋等人急忙上马迎战。杀了大半个晚上,敌人越来越多,竟将御营团团围住。正在着急的时候,乜先的使臣带着议和书前来。英宗命曹鼐派两名通事跟北使一起去。王振急忙传令拔营,将士们有了这等好机会,争先恐后地往回逃。跑了不到三四里,猛然间听到炮声四起,敌骑再次杀到,大刀阔斧地砍向官军。那时官军饥渴难忍,归心似箭,谁还有力气对付敌兵?敌兵左冲右突,大喊着快快投降。英国公张辅、泰宁侯陈瀛等人还想勒兵抵抗。哪知敌兵接连放箭,将士多被射死,就连张辅等一班辅臣也都中箭身亡。英宗不禁慌张起来,只好睁着眼看着王振,王振却一个劲儿地发抖。护卫将军樊忠愤愤地说:“皇上遭此劫难,都是王振一人的过错。将士伤亡,生灵涂炭,我今天就为天下杀了此贼!”说完后,立即从袖中取出铁锤,猛击王振的脑袋。只听扑通一声,头颅当即被击碎,鲜血直喷,王振倒地而死。樊忠请英宗立即上马,自己率领骑兵冒死突围。怎奈敌兵层层围堵,竟然没有一条出路,樊忠力战身亡。英宗见樊忠已死,无计可施,只好坐在地上休息。这时竟然有一队敌兵,破围而入,将英宗挟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