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锟贿选当总统(1 / 1)

民国 蔡东藩 2182 字 2个月前

曹锟自吴佩孚击败奉军,拥护黎元洪复位后,已成为事实上的太上皇。因为北方和长江一带的军人,除少数属他系外,几乎都是曹锟的部下,中央政令全由曹锟一人说了算。一个人有了这样的地位,可算得上志得意满了。谁知曹三的欲望无穷尽,他觉得做太上皇不够直接、爽快,眼下自己有了可以做大总统的力量,就应该趁机大干一场,坐上第一把交椅,好为爹娘争口气,就是在家谱讣告上面写着,也要风光得多。而曹锟门下一帮以倚附为荣的蝇营狗苟之徒,没有一个不攀龙附凤,全都竭其拍马屁的能力,想把曹锟捧上最高位置,自己好从中取利。于是,曹三渐渐神志不清,想做总统的愿望更加热烈。本来黎元洪的任期即将满了,只要再等几个月,让黎自己退职,曹锟便可光明正大地办理大选。无奈曹锟门下,如高凌霨、吴毓麟、王承斌、吴景濂、熊炳琦、王毓芝等人好功心急,巴不得曹三立刻做了皇帝,好裂土受封,享受荣华富贵。他们没有一天不哄诱曹三,叫曹三早点儿赶走黎氏,尽早上台。

曹锟受了诸多蛊惑,一点儿自主的能力也没有,东边献的计策也好,西边说的话更对。不管这些人怎么说,曹锟都满口答应,并叫他们便宜行事,斟酌进行。只有吴佩孚对于他们这种冒进的思想不满意,但又不愿触怒恩主老帅,所以不敢多说,只是吩咐自己门下的政客不得参与,因此洛阳派的政客都没有参加大选活动。然而天津派和保定派政客一则妒忌洛阳派,二则怕吴佩孚阻止,便在曹三面前说了许多吴佩孚的不是。渐渐地,曹、吴两方有些隔膜,吴佩孚因此更不敢多说什么了。

吴景濂等人见洛阳方面已不敢开口,更没有什么讳忌,随即定下计策,先叫张绍曾从辞去内阁总理一职,拆黎元洪的台,使黎元洪知难而退。不料,黎元洪看透了吴等人的诡计,见张绍曾辞职,便强邀颜惠庆出来组阁,以遏止张绍曾的野心。吴景濂等人见第一个计划方案不灵,就拿出第二个计划方案,指使北京城内的步军、警察罢岗,涌到黎元洪的公馆里索饷,而且把黎宅的电话线也掐断了。黎元洪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答应每个机关,先给十万元,其余再尽量筹拨,军警这才散去。不料这事发生后,不但受人诽笑,而且因治安关系,外交团也起来反对。这批人虽然不怕道德的制裁、良心的责备、国民的反对、旁观的诽笑,但对于洋大人的命令却十分敬畏,所以外交团照会一到,他们便恭恭敬敬地一体遵从,立刻命全体军警照旧复岗。于是,第二个计划方案也流产了。这批人仍不死心,又学习段祺瑞的老办法,拿钱收买些地痞流氓,让他们组织公民团,包围总统府,请黎元洪退位。

黎元洪被折腾得身心疲惫,毫无主意,只得分别致电曹锟、吴佩孚,声明就任以来,事与愿违,并说已向国会提出辞职,依法而来,自然会依法而去。对于公民团事件,要求曹、吴说句公道话。曹锟接到电报,询问王毓芝该怎么办。王毓芝道:“老帅休理他的话!这明明是捉弄老帅呀!”曹锟道:“这电中语意也很可怜,怎么说是捉弄我呢?”王毓芝道:“老帅不用看他别的,只‘已向国会辞职’,和‘依法而来依法而去’几句话就够滑头。他向国会辞职,不是还要等国会通过,才能说依法而去吗?现在的国会什么时候才能开得成会?如果国会一辈子开不成会,那他不是也一辈子不退位吗?”曹锟道:“那怎样答复他呢?”王毓芝道:“还理他干什么?他想要老帅说话,老帅偏不睬他,看他怎样干下去!”曹锟见王毓芝说得有理,就依着他的话,对黎总统的电文置之不理。包围总统府的公民团连日不散,冯玉祥、王怀庆却又在此时递呈辞职,情势愈加险恶。黎元洪只得设法召集名流会议,讨论办法。然而,中华民国所称为名流的,本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大军阀既然要驱黎,他们怎么敢给黎帮忙?即使肯帮忙,又有什么用?因此讨论了半天,依旧毫无结果。

到了第二天,索性连水电的供给也断了,黎元洪这时才知道已非走不可,便决定出京。当下,他先预备了几百张空白命令,把大小十五枚总统印章捡了出来,五枚交给夫人带往法国医院,十枚留在公府;又发了五道命令:一道是免张绍曾职位,一道是令李根源代理国务总理,一道是任命金永炎为陆军总长,一道是遵照复位宣言,裁撤巡阅使、副巡阅使、检阅使、督军、督理各职,并令全国所有陆军完全归陆军部统辖;一道是申明事变情形及个人委曲求全的微意。五道命令发出后,黎元洪立即坐了一点十五分的特别快车,前往天津去了。谁知天津车站已有王承斌在那里恭候,王承斌见到黎元洪,一点儿也不客气,张口就向黎元洪要印。黎元洪怒道:“我是大总统,你是什么人?敢向我索印。”王承斌道:“你既然是总统,为什么不在总统府办公,却到这里来?”黎元洪道:“我是中国的大总统,在中国的境内,有谁可以干涉?”王承斌道:“我没工夫和你讲理,你只要把印交给我,便什么事都没有。不然,休想……”话还没说完,只听黎元洪怒道:“休想什么?休想活命吗?你敢枪毙我?”王承斌笑道:“这种事我也犯不着做。你把印交出来吧!不然,休想出天津车站。就是要到中华民国的任何地方,也是一万个休想休想。”说着便向身边的随从示意。随从们会意,当即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拥进几十个当兵的,都执着枪,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黎元洪面前,直勾勾地瞪着他。王承斌突然逼近几步道:“印在哪里?你拿出来,还是不拿出来?”黎元洪默然不答。但左右随从忙劝他道:“既然如此,总统就把印交给他吧!”黎元洪依然不做声。王承斌厉声道:“快交出来!谁有闲工夫等你?”左右们忙道:“别发怒!印现在不在这里。”王承斌道:“放在哪里?”左右们回答说:“在总统府中不曾带来。”王承斌不相信道:“真的吗?”左右都道:“说什么谎?不信可以到总统府里去搜。”王承斌当即道:“好!还请暂时住在这里,等北京搜出了印,再来送行。”说着叫来一个下级军官,厉声吩咐道:“你带着一连人马替黎总统守卫。要是有半点不妥当,军法处置!”当即王承斌向黎元洪道了声失陪,匆匆走了。

黎元洪只得怀怒坐在车站里,过了一小时,才见王承斌匆匆进来,把一通电报扔到他面前,道:“总统府里只有十枚印章,还有五枚呢?”黎元洪冷笑一声,并不回答。王承斌又道:“聪明些,见机些吧!你不交出这五枚印,怎么离开车站?”黎元洪愤然道:“好!你拿纸笔来!”王承斌命人拿出纸笔,黎元洪立刻拿起笔来,奋然写了几行字,把笔一丢,道:“你这还不准我走吗?”王承斌把那几行字读了一遍,不觉一笑道:“好!你原来把印交给夫人带往法国医院了。也用不着拿这条子去要,若是把这条子送过去,一来一往,不是要到明天吗?就算我们不怕烦,估计你也等不住,还是发电报通知她吧!”黎元洪道:“怎样去拿,我不管,但你已经知道印的下落了,难道还不准我回去吗?”王承斌道:“不能。我怎么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既然到了这里,就请你多坐一会儿,等北京取得了印,复电到津,我再送你回公馆吧!”说完便匆匆走了。等到复电转来已是深夜,黎元洪道:“印已完全交出,还不让我走吗?”王承斌笑道:“还有一个电报,请你签字拍发,便可回公馆休息了。”黎元洪冷笑一声道:“你还用得着我签字发电吗?”一面说,一面拿过电稿,原来上面寥寥写着几行字道:

北京国务院鉴:

本大总统因故离京,已向国会辞职,所有大总统职务依法由国务院摄行。应即遵照!大总统黎寒印。

看完,黎元洪冷笑一声,毫不迟疑地拿起笔来签了字,把笔一掷,便大踏步走了。王承斌笑道:“怠慢怠慢,后会有期,恕不远送。”一面说,一面吩咐放行。

黎元洪在天津稳定后,通电否认由国务院摄政的电报,而且将向国会辞职的咨文也撤了回去,并通告外交团,声明离京情形,又在天津继续行使职权。一面任命唐绍仪为国务总理,未到任前,由农商总长李根源兼署。国会议员褚辅成、焦易堂等人率领二百名议员,在上海宣言不承认北京国会和政府,上海各团体也宣言否认,奉天、浙江和西南各省也都竭力反对。曹锟门下高凌霨等人却毫不在意,有人劝他们稍微注意点儿,高凌霨便说:“黎菩萨十三日以后的命令,国会已经否认,还注意他什么?即便东三省和浙江等各实力派反对,料他们都战不过吴大帅,还怕他什么?”其余几人当然也是一个鼻孔出气,除了争地位、权力外,便是竭力动员大选。然而,在京的那批议员只知道要钱,有些议员竟公开说,我们只要钱,有了钱,叫我选谁便选谁。刚开始时,边守靖主张每票五百元,议员不肯答应,最后由吴景濂向各方疏通,加到每票三千元,一帮议员这才答应。不料,京中收买议员,正在讨价还价、斤斤计较的时候,保定的候补总统曹锟曹三爷却花了三万元讨了一个叫金牡丹的小妾。于是,北京的议员们不干了,说曹老帅有钱讨女伶,怎么没钱办选举?我们当个议员不容易,也是花了本钱进来的。曹老帅如果真用得着我们,我们不敢和刘喜奎比,但三万块一票是万不能少的。因此,又把大选的事情搁了起来。

这时,还发生了一件让高凌霨等人十分为难的事。原来,浙江方面反直最为激烈,卢永祥竟在天津组织国会议员招待处,动员议员南下,到上海开会。议员赴津报到,南下开会的非常多;同时,在京的议员愈来愈少。高凌霨、吴景濂非常着急,专门派军警监视,不准议员离京,于是,议员要想南下的话,非乔装不可。其实,这时高凌霨等人虽然很卖力,什么五百元一票,三千元一票,喊得很响,但这五百、三千的经费却不知从哪里出。曹三当然不肯自己掏腰包,各省答应报销,也不过是一句空话。因此有人向曹三建议,说老帅功高望重,做总统是本分,这大选费当然可以列入国家岁出中,作为正式开支。曹三听了这话,更为得意,各位筹办大选的政客更是不敢向曹三开口要钱,只能叫苦连天地四处张罗。势力最大的吴佩孚,因拥护黎元洪为总统出自于直派,不便过于反复,对于此次政变,始终不肯领衔。而此时,议员南下的越来越多,在上海的议员已有四百多人,在京的反居少数,北京根本无法开会。因此,温世霖等人主张和广东孙中山先生合作,一正一副,以图吸引南下的议员。当即由孙洪伊通电询问孙中山的意见。然而,孙中山是何等伟大的人物,除了拥护约法外,怎么肯参与这种卑鄙的活动呢?当即复电谢绝。高凌霨到了这时候,真是束手无策了。

不料,在即将成为僵局的时候,齐燮元站了出来,说自己可出资百万,办理大选,但有三个条件:一、选自己为副总统;二、自己兼任苏、皖、赣巡阅使;三、以陈调元为山东督军,并必须先行发表,才能交款。可是曹三还没有入京,大选还未举办,怎么能先行发表呢?所以这笔款子到头来还是不能实收。这时候,最着急的莫过于吴景濂,他东奔西走,一直忙到九月底,才筹到了大批现款,随后向国会议员讲好,每张选票五千元。南下议员因在南方没有什么利益,听说北京有五千元可拿,而又纷纷回到北京。民国十二年十月五日这一天,曹锟被选为大总统。从此,国会议员被百姓骂为“猪仔”,讥笑他们实际所得不过五千元,和身价十万的女伶刘喜奎相比,简直是天地之差,就是和金牡丹的三万相比,也只抵到六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