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森自从兵败退鄂,没有一天不想回四川报仇。吴佩孚一心想联络杨森收服四川,完成自己武力统一的部分计划,所以暗令长江上游总司令王汝勤竭力为杨森提供给养和军械。杨森因此得以补充军实,休养士卒。这样过了几个月,杨森见自己的实力已经复原,便向吴佩孚献计收服四川,并愿为先锋。吴佩孚因川中局势稳定,认为时机未到,令他待机而动,另一面却令人暗地怂恿刘成勋部下健将邓锡侯、陈国栋倒戈。邓锡侯等人当时虽不曾完全答应,但也稍稍敷衍,双方时有信使往返,因而引起了刘成勋的怀疑。十二年二月,邓锡侯和刘成勋因防地和军饷问题决裂。邓锡侯一面和陈国栋向成都发起猛攻,一面电催吴佩孚派杨森迅速入川,解决时局。吴佩孚认为时机已到,立即电令杨森入川,攻打川东的但懋辛军,免得但军去攻邓、陈的后路。同时,又委派卢金山为援川军总指挥,王汝勤为援川军总司令,入川助杨攻刘。
但懋辛原本就不经战,根本抵挡不住杨森、卢金山的生力军,几番交战后,便由万县退至重庆。而后,但懋辛不敢迎战,只是死守,盼望刘成勋打败邓锡侯后分兵来救。不料,刘成勋因军心不稳,被邓锡侯打败,困守成都。邓锡侯等人围着成都四面攻打,彻夜不绝,两方枪炮都很猛烈,吓得城内百姓个个胆战心惊,哀求中立派刘文辉、陈洪范等人出面调停。刘文辉当即派代表前去劝停,请刘成勋自动退出成都,邓锡侯的军队停止追击。但懋辛得了这消息不禁大惊,又听说敌军新加入赵荣华一旅北军,料到重庆不能再守,当即退守泸州,而后派出代表向杨森求和。杨森得到重庆后打算休养生息,因此四川各方面的战事忽然沉寂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潜伏多时的熊克武突然冒了出来。他联络了周西成、汤子模、颜德基等军队开到泸州,协助但懋辛反攻杨森。此时,邓锡侯已受同派军队的推戴,自任为川军总司令,屯驻成都。想不到熊克武突然来攻,邓军慌忙抵御,双方激战了一昼夜,最终邓军支撑不住,把刚从刘成勋手里夺得的成都,奉送给了熊克武。这时川军的实力派分为三派:第一派是倾向南政府的熊克武派,占有成都、泸州等地,刘成勋、赖心辉、石青阳、周西成、汤子模、颜德基、但懋辛等都属熊氏一派;第二派是受吴佩孚唆使的杨森派,如邓锡侯、陈国栋、袁祖铭、赵荣华、卢金山、王汝勤以及在川北的刘存厚、田颂尧等都属这一派;第三派如刘湘、刘文辉、陈洪范等,虽号称中立,其实却接近杨森,后来竟加入杨森派,和熊克武宣战。
杨森率领本部军队从叙州出发,连续攻克犍为、嘉定等处,浩浩****地杀向成都。一直到合江场,杨军也没遇到一个敌兵,杨森十分惊异,唯恐熊克武有计,不敢再前进,只好按兵不动,静待中、右两路的消息,再定攻守之计。杨军刚扎下营,忽然接到消息说周西成绕过合江,已从泸州方面向杨军后路逆袭,声势浩大,很快就要来攻打叙州了。杨森大吃一惊,急忙分兵救应。部下参谋廖光道:“周西成莫非是虚张声势,我们如果分兵回救,岂不中了他的诡计?”杨森道:“我也知道他是虚张声势,但总不能置之不理。假如我们一味前进,他也不妨弄假成真,真来个逆袭,那时我军前后受敌,必败无疑,所以怎么能不回救呢?”正讨论时,忽然又接到一报:“赵荣华屡战屡败,重庆震动,请立即回兵救应。”杨森顿足道:“完了,我们现在必须加速由威远、隆昌退回重庆。如果仍去叙州,不但多费时日,而且若周西成真来堵截,那损失就大了。”廖光连声称是,当下传令全军放弃嘉定,退回重庆。同时,发电大足方面,让卢金山格外小心。
因北路袁祖铭军节节胜利,卢金山对杨森的电报毫不在意,每天在司令部中征花侑酒、打牌消遣。一天晚上,正和幕僚中人喝得醉醺醺的,忽然有兵卒报告说:“熊克武已率领大队来攻,马上要到三驱场了!”卢金山怒道:“袁总指挥现在在金堂一带节节胜利,熊克武哪还有工夫到这里来?这分明是敌人故意编出来的谣言,你怎么敢代为散布,扰乱军心?给我捆起来!”幕僚代为讨饶,兵卒才被斥退。以后有了什么消息,下属深恐触怒获罪,而不敢禀报。卢金山打牌打到凌晨,酒意已解,人也困倦了,正要散场睡觉,忽然听见枪炮声一阵阵地自远而近,不觉大惊,急忙追问这枪炮声是什么地方来的。众人不敢直说,面面相觑,推说不知。卢金山怒道:“你们干什么吃的?问你们话,为什么都不做声?”其中有一个幕僚道:“听说熊克武派了小股部队来袭,不知是真是假。”卢金山急忙传值日营长问话,值日营长慌忙赶来,卢金山见了他,十分生气道:“敌人来攻城,为什么不通报我?想是你不要这颗脑袋了。”值日营长道:“报告总指挥,昨晚已经报告,因总指挥正在看牌,不曾理会,并非没有通报。”卢金山大怒道:“你敢笑我好赌误公吗?给我捆起来!等我打退了敌人,再和你算账。”幕僚们再三谏阻,卢金山就是不听,传令撤了营长职务,由副营长代理。当下把所有军队开拔出城,准备迎战。
出城只三四里,卢金山军便和熊军接火,刚战了一两个小时,熊军忽然退去,卢金山回顾幕僚道:“怎么样!我说川军极不耐战,果然一战就败了。”幕僚忙道:“他们听了大帅的威名,早已吓得心惊胆战,哪里还敢迎战?”卢金山大喜,传令尽量追击,追了十多里路,熊军大队忽然反攻过来,枪炮并发,势头非常猛烈。卢金山虽然无谋,却也是直军中一员猛将,见了这情形便令部下拼死抵抗。无奈熊军人多势众,炮火又猛,战了两三个小时,最终卢军抵挡不住渐渐败退。刚退到大足城边,忽然城内枪炮齐发,原来熊军别动队已经入城,正在扫除卢军的少数留守部队。卢金山不敢入城,连忙带领少数残军,从北绕过城垣,逃回重庆去了。
袁祖铭率领部队开到金堂附近,正准备下令攻城,忽然接到情况说金堂有大队敌军防守,工程极其完备,守城的是熊克武部。袁祖铭拍案而起:“现在除了猛攻金堂外,已没有别的办法。无论金堂守御如何坚固,我也一定要将它拿下!”当下传令会集各军,向金堂猛扑。谁知熊军十分镇定,袁军屡次冲锋都被炮火和机关枪逼回。袁祖铭正要传令死攻,忽然又接到报告说内江、富顺被赖心辉占领;贺龙在酆都叛变,归降熊氏;忠州的防军也响应贺龙,分兵去攻长寿了。当下,袁祖铭惊道:“后方已经危急,如果不马上攻下成都,恐怕全军都要战败了。”当下传令急攻。然而,部下兵士几番冲锋,都被熊军的炮火逼退,但却没有占得一分便宜,反而损失了好多兵士。正在郁闷的时候,忽然又接到报告,周西成乘邓锡侯回救长寿,后路空虚,回兵向杨森逆袭。刘湘部队因受但懋辛牵制不能活动,南路完全失败了。袁祖铭顿足道:“如此一来,我原定三路齐进的计划完全失败了!如果中路再有意外,那么我的后路也将有危险,事已如此,不能不先好好防备了。”当下传令把军队分成三路,慢慢地退后五十里驻扎,以便进退。熊军也不追击,过了一天,袁祖铭接到军报:“熊克武带领大队生力军,袭败了卢金山军,占了大足。卢金山阵亡,所部被完全消灭。”当下,袁祖铭立刻传令退兵,到岳池、定远、合州一带驻扎后,亲自赶回重庆,商议战守计划。到了重庆,只见城内军垒累累,好像几次遭遇猛攻,袁祖铭极为吃惊,问杨森道:“我在途中,听说周西成三次来袭重庆,却不知详细情形和现在的胜负,情况到底怎样?”杨森道:“周西成起初在泸州一带,因知道邓锡侯、陈国栋的军队向下游长寿、酆都一带开拔,便集合了颜德基、汤子模等四团,乘虚袭取了南岸铜元局,现又向城内猛扑。我军丧败之余,屡战不利,长寿方面又胜负未决,看来重庆已不能坚守了。我想暂时放弃,因没有和你商量,所以还没下决定。”袁祖铭拍案道:“你们未免太不耐战了。小小一个周西成也不能击退,还想平定四川全省?要退你们退,我决定死守。”杨森道:“并非我主张退,确实因兵无斗志,想守也守不住了。”袁祖铭道:“我在前线时,听说卢师长已经战死,到了遂宁才知道此话有诈。卢师长现在还驻扎防壁山,为什么不来助战?”杨森道:“他也主张放弃重庆。”袁祖铭冷笑道:“好,你们都退吧,只剩我一个,也务必把周西成击退!”说着便回到自己司令部内,立刻电令前线各军,即日回到重庆,准备与周西成激战。
周西成见袁祖铭的军队已回到重庆,知道暂时不能夺取,便全师而退。杨森、邓锡侯、卢金山、赵荣华等见周西成果然被袁祖铭打败,十分惭愧,当下公推袁祖铭为前敌总司令。袁祖铭毫不客气,立即就职。杨森因战事劳顿,又得了感冒,身体十分不舒服,于是和袁祖铭商量,暂时留在重庆养病。袁祖铭道:“你的大部分军队仍在泸州,即使要在重庆养病,也应该先去整顿一下。现在刘文辉虽差人去求和,我看熊克武未必肯答应,你必须迅速回泸州去,提前做好准备。”杨森点头同意。
刘文辉屡次派人来调和,弄得熊克武左右为难,想要答应他,却觉得中立派军都倾向杨森,自己有些吃亏;如果不答应他,又怕被指责破坏和平。踌躇好久,熊克武忽然想了一个办法,当下满口答应刘文辉的代表,并表示希望刘文辉去富顺与赖心辉商议调和办法,自己怎么样都行。刘文辉听了代表的报告,便亲自到富顺与赖心辉商量。赖心辉此时已接到熊克武的密令,一面敷衍刘文辉;一面调集三、四师的兵力,向泸州进袭。恰好此时杨森已回到泸州,因袁祖铭吩咐提前防备,所以准备得十分周全,这时一听赖心辉率兵来袭,杨森立即派兵应战。眼看着两军就要接触上了,刘文辉、陈洪范二人急忙调集了三旅兵力,将双方的战线隔断,当即宣言,哪一方面先开火便是哪一方面破坏和平,中立军队便先打他。熊克武见袭取泸州的计谋失败,只得改变态度,当即派了两个代表,分头去见刘湘、刘文辉、陈洪范等人,说明此次冲突实出于误会,现在就把军队撤回成都,议和的事情全听三位主持,自己无不乐从。与此同时,熊克武命赖心辉率军北退,自己赶到内江等候。两人见了面,当即秘密讨论军事计划,赖心辉道:“中立各军本来偏向杨森、袁祖铭,如果我们先开火,他们势必联络杨、袁向我们攻击,我们岂不是平白地又增加许多敌人?”熊克武笑道:“话虽是这样说,但是我们先要看看刘湘等人是否能够永久中立,不向我们攻击?他们如果真能够永久维持中立,不攻击我们,我们这样顾虑还有理由。可是事实上,他们总有加入敌方的一天,我们何必顾虑那么多,失去眼下这千载难遇的好机会呢?”赖心辉问道:“怎么是千载难遇的机会?”熊克武道:“眼下日本轮船宜阳丸有帮助敌人的举动,周西成已劫了宜阳丸,俘虏了日本船主和北军军官。驻扎重庆的卢金山、邓锡侯等各军十分着急,已全力向涪陵周西成进攻,重庆十分空虚。黔军虽已移防大足,但人数尚不足两师,我们现在如果调集三师以上的兵力,暗地袭击大足,便可一举成功,这样一来,重庆城也就在我们掌握之中了。敌人的根据地已经失守,就算刘湘等人帮助敌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赖心辉大喜道:“果然是好计划,事不宜迟,莫使黔军有了准备,不易攻克。”两人商议定后,当下连夜进兵。
大足的黔军果然毫无准备,等到发觉时,已被熊军围了四五重,黔军四面受敌,伤亡惨重。袁祖铭此时急得五脏生烟,两目生火,督率部下拼命突围,却总也冲不出去。血战了五天五夜,眼看着要弹尽粮绝,熊军又愈逼愈紧,袁祖铭把帽子向地下一掷,大呼道:“我黔军素称勇悍善战,今日被熊克武围困在这里,突围了五日五夜,竟还冲不出,这黔军的威名何在?”经袁祖铭这番激励,战士们顿时激奋起来,一齐大呼道:“我们誓死杀出重围,再和敌人见个高下。”于是,在全体将士的奋勇冲击下,黔军终于突出重围,向重庆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