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张断姻亲(1 / 1)

民国 蔡东藩 2281 字 2个月前

吴佩孚的电文发出后,直系各督军、省长,如苏州的齐燮元、王瑚,湖北的萧耀南、刘恩源,陕西的冯玉祥、刘震华,山东的田中玉,江西的陈光远、杨庆鋆以及附于直系的河南赵倜,安徽马联甲也一致通电,纷纷响应吴氏。但奉天的张作霖却拍了一份电报到中央,为梁内阁辩护。

老张此电,不但替梁内阁辩护,更是指驳吴氏。顿时,内阁问题变成直奉之间的问题。此后吴氏为贯彻本人主张,联络各省,继续攻讦,不将梁内阁推翻决不罢休。而老张方面,为保持势力和维持颜面,联络浙江督军卢永祥,一起扶助梁内阁。

然而,奉派内部也有拥梁与联直两派。老成一派说:“直、奉本是一家,国事大定,民生可息,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但非国家之福,而且于奉方也未必有利。更何况梁士诒、叶恭绰之辈为旧交通系的首领,已往成绩在人耳目,名誉既不见佳,何必被他利用,轻启战端,为国人所诟病。”赞成这种说法的人,以察哈尔都统张景惠最为有力,附和的人也不少。无奈张作霖正在盛怒头上,向来又瞧不起吴佩孚,说他是后起的小辈,不配干预大政。而梁、叶等人不失时机地怂恿说:“吴佩孚练兵筹饷,目的专为对付奉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见。此次他反对梁,并非为了鲁案,实际上是怕梁助奉,为虎添翼,令他的势力受重创;名为对梁,实则对奉,照此情形,奉、洛前途,终必出于一战。与其姑息养患,不如趁机扑灭。现在,吴氏最为担心的在饷不在兵,一旦开战,梁某等主持中央,可以扣其军饷,而对于奉军则尽量供给,不等兵刃相接,而胜负已分。大帅若想铲除吴氏,正宜趁此时机,赶紧动手,若稽延时日,一再让步,吴氏势力扩张,羽翼愈盛,固非国家之福,而奉方尤为吃亏,那时再追悔,只怕无济于事了。”张作霖听两人说得合情合理,并且梁内阁是自己推荐的,若凭吴氏一电,便令梁士诒下台,自己面子上实在过不去。而且吴谋奉之心早已显露,将来的事也必定会如梁等所说,终必出于一战,不如及早打算为好。于是,张作霖召集各军事长官大开会议,决心派兵进关,并通知参谋处筹设兵站,准备军械,还命兴业银行先拨二十万元充作军费。随后调出两个师团、六个混成旅,整装待发。

这时最为难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高居首位的徐世昌大总统,一个是雄镇四省的曹锟经略使。对徐大总统来说,梁士诒组阁,事先得到他的同意,此时不能不设法维持;而且现在国库空空,除了梁氏,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胆量,敢轻易尝试这内阁的滋味。靳云鹏总理下台,虽有许多原因,但最主要还是由于金融界的倾轧。而左右金融界的人仍为梁士诒、叶恭绰等人,若去梁而另用他人,梁氏肯定不会罢休,势必再以金融势力来倒阁。如此循环报复,不但年关过不去,而且政治纠纷愈演愈烈,自己这把总统交椅也是坐不下去了。所以为了自己的威信和体面,为了政局的前途,除了追随奉系,维持梁内阁外,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但吴佩孚兵多将广,素负战名,也不能不想办法敷衍。徐氏本人和吴氏没有交情,“调停”二字也觉得很难说出口,想来想去,只好求救于曹三。曹三和奉系张作霖原是姻亲,关系不错,而对于吴氏的剑拔弩张,志在挑战,他也觉得不满。但吴氏是他的爱将,也是他的心腹,对于吴氏的言行,他向来不会反对。又因吴氏反对梁氏,本为鲁案,题目正大光明,也不便会制止,所以曹三觉得轻易不好讲话。这时,鲁案因中国代表否认曾接到梁内阁让步的训令,而引起美国舆论的的高度关注。国际上普遍认为美总统的政策能否成功,全看山东问题解决情况。所以当时华盛顿的空气颇为紧张,美国人想出来调停;英国人希望华盛顿会议早日结束,及早调停。二月四、五、六日,中日代表连开了三天会议,才议定了几条大纲:

一、估定山东铁路的总价值,依照德国的估价为五千三百四十万六千一百四十一金马克,分十五年还清。

二、在款未偿清之前,必须任用日本人为运输总管和总会计。

三、铁路财政细则由中、日主管人员在六个月内协定。

当时签字的中国全权代表是王宠惠、顾维钧、施肇基三人,日本代表是加藤币原和植原,美国是国务卿休士和专门委员马莱、皮尔三人,英国是贝尔福和专门委员林森格、惠生三人。签字都用英文,于民国十一年一月三十一日正式签约。山东交涉到了此时,总算告一段落。到六月二日,正式换文。

曹锟见鲁案已经解决,这才有些愿意做调解人。恰好曹锳来向曹锟游说,曹锟碍于兄弟情谊,只得派王承斌出面调停。这时,徐世昌托张景惠向张作霖说和,于是,王、张二人竭力与张大帅斡旋。恰巧吴佩孚同意和解,并派车庆云出面接洽。

一时间,关外调停人云集,和平空气弥漫沈辽。谁知张作霖受梁士诒、叶恭绰迷惑,一心想要倒吴,不肯答应和解。加上新近又与广东和浙江方面订立三角同盟,张作霖底气更加十足。据传三角同盟的内容是孙中山为总统,段祺瑞为副总统,梁士诒为总理,段芝贵为直隶督军,吴佩孚免去直、鲁、豫巡阅副使职务,专任两湖巡阅使。张作霖有了这些援助,愈加胆壮气豪,决定用武力解决。到了二月中旬,梁士诒请假,张作霖便把原本驻扎在关内的奉军一律调出关外,以示与吴佩孚决绝。这样一来,弄得徐世昌忐忑不安,立刻派孟恩远出关去调解。曹锟仍派王承斌出关,劝张作霖不要把奉军调出关。谁知两人到了关外,孟恩远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王承斌虽竭力劝阻张作霖,却毫无效果。

这时,吴佩孚因兵力散在陕西、两湖,尚未准备好,所以十分静默,并且屡次通电辟谣,表示绝不与张开战。徐世昌鉴于国民不满梁士诒,乐得去梁而媚吴,又因梁内阁问题演变为张、吴之间的问题,梁氏去留反倒无关大计,所以在二月二十五日拍发了一个通电,辞去梁士诒,改任鲍贵卿为总理。鲍与张是亲家,对直系也有好感,所以徐总统认为如此一来或许能消弭战祸。其实这种变动,并没有多大效力。鲍贵卿为了能当上总理,极为起劲地向张作霖求和。一半为公,一半是趁机试探老张对自己的意思如何。谁知老张毫不客气,依然不肯答应和解。鲍贵卿仿佛被迎面浇了一盆冷水,再也不敢妄想做什么总理,立刻谢绝了徐世昌。

这时,曹锟的弟弟曹锐仍在奉天,他对吴佩孚本来有些妒忌,所以挽留奉军的意思十分诚恳,不但希望张作霖不要撤出关外,而且要他增强实力,以保卫北京、天津。但张提出几个条件:第一,梁士诒复职;第二,吴氏免职;第三,段芝贵督直;第四,京、津地方完全划归奉军屯驻。曹锐满口答应。而保定的曹锟见了这条件却有些不高兴道:“我现在做着直、鲁、豫巡阅使,直督应当由我支配,京、津是我的地盘,怎能让他屯兵,反倒不许我干涉呢?这岂止是倒佩孚,简直是和我过不去。”曹锐道:“当时我也是这样想,后来仔细研究了一下,才悟到张帅这两个条件一半却是为了哥哥好。”曹锟道:“奇了!这种条件,怎么反倒是为我好呢?”曹锐道:“三哥试想直系的兵权差不多全在佩孚手里,现在要免他的职,他怎么肯依?假使他翻过脸来,连三哥也不认了,三哥岂不要吃他的亏?如果奉军驻扎在京、津一带,佩孚肯听三哥的命令,倒也没什么;假使不服从,我们便可派京、津的奉军去剿除他,不是很好吗?”曹锟想了想道:“等我斟酌斟酌再说吧!”曹锐不敢再多说,当即退了出去。

那时,张作霖和吴佩孚都各自扣留车辆,准备运兵。各位调解人均已无力进言,只得去请几位老前辈来调解。于是,奉方的赵尔巽、张锡鉴,直方的王士珍,还有张绍曾、王占元、孟恩远,一起拍了一个调停的电报给张作霖和曹锟。双方接了这几个老家伙的电报,并没有什么表示。

吴佩孚见各方面形势愈来愈紧迫,知道非一战不能解决,便亲自赶到保定,请曹锟召开会议,付之公决。曹锟也正想借会议来决定是和是战,于是在四月十一日召集全体军官,在保定开军事会议。吴佩孚、曹锐、曹锳、张福来、王承斌、冯玉祥、张之江等高级军官均列席。会议中,吴佩孚、张福来主战,曹锐和曹锳主和。担任主席的曹锟犹豫不决,张福来愤然道:“老帅愿意仍做直系领袖,不受他人节制呢?还是愿做别人的附庸?如愿做直系领袖,不受他人节制,除了努力作战,没有别的办法;如愿做奉派附庸,就不必谈论什么和不和,我们立刻向他们投降,岂不省事?”大家听了这几句话,不禁失色。曹锐、曹锳大怒,一齐起立道:“你是什么人,敢说这反叛的话?难道不怕枪毙吗?”说着都拔出手枪。王承斌慌忙劝住,冯玉祥起立道:“张作霖通日卖国,举国痛恨,非声罪致讨,不足以蔽其辜。如果不战而和,恐怕全国痛恨之心将转移到我们身上来了。到了那时,老帅身败名裂,恐怕后悔也晚了。”曹锟回头看张国熔、吴心田、张锡元等诸将时,只见他们也一齐起立道:“非一战不足以尽守土之责,非驱张不足以安国家、谢天下!请老帅下令,我们情愿率领部下,决一死战!”吴佩孚趁势道:“将士之气如此,请老帅不要再犹豫了!”曹锟见众人都这样说,有些醒悟。曹锐、曹锳却依旧不服气,在那里和众人争论。曹锟见两位老弟如此,自觉不好意思,只得拿出兄长的样子,把他们喝退了。

曹锐久任直隶省长,因在气头上,便要提出辞职,经幕僚再三相劝,才改辞职为请假,所有职务都由警务处长杨以德代理。吴佩孚等人见曹锐、曹锳走了,便开始重新讨论计划。吴佩孚先分析现在的形势道:“我们以前之所以不敢立刻决裂,第一,因为兵力都散在陕、鄂;第二,担心粤中出兵攻扰江西、福建,使两省自顾不暇,无力牵制浙江。而后卢永祥的部属联络马联甲旧部,扰我后方。赵杰首鼠两端,也可能从河南响应奉方,为我们心腹之患。现在,粤中孙中山先生与陈炯明分裂,决无暇对外,闽、赣可以专力对付浙江,相信浙江不敢轻易出兵。马联甲旧部没有卢氏的援应,必定不敢轻举妄动。至于赵杰,我已用优势兵力将他监视起来,料他决不敢明确表示态度。何况陕西、湖北的兵力现已集中河南,陕西方面先暂时放弃,如不能一战,哪里去抵补陕西的损失?再则我们财力不足,饷弹匮乏,不易久持;而敌方有日本为后援,并经过多年的积蓄,军资、饷械都极为充足,利于持久。恐怕日子愈久,局势就越对我方不利。”张福来接口道:“不说别的,单说他们以前令梁士诒不要发饷给我们,使我们军士无粮饷供应,我们也不能忍。他们虽利于持久,我们偏要立刻作战,一鼓作气战败他们,这才是上计。”曹锟问道:“那么现在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吴佩孚见曹锟已经决定开战,便将进兵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并道:“如此作战,使敌方处于三面包围之中,即使一时不能根本消灭,也不怕他们不卷甲而逃。老帅放心,这是有把握的。”曹锟大喜,立刻下令,任命吴佩孚为总司令,张国熔为东路司令,王承斌为西路司令,冯玉祥为后方司令,所有直系各队人马都听吴佩孚调遣。

这时,张作霖的军队已经从四月九日起,以保卫京城为名,不停地向关内输送。奉军原先在关内的一师三混成旅都集中在军粮城一带。到了四月初,张作相又率领二十七、二十八两师入关,驻扎在独流南面。四月十日,奉军暂编第七旅入关,驻扎在津浦路良王庄,卫队旅进驻津浦路一带。四月十五日,奉军进兵两旅,驻扎塘沽、天津一带。十六日,李景林率领万余人开到独流。十七日,张作霖命炮兵四营带了五十四门大炮进驻马厂,辎重兵进驻芦台。二十日,又派马队进驻通州。一时大军云集,弄得人民东逃西散,异常恐慌。

直军第二十六师是曹锳部下,原先驻扎在马厂,曹锳因曹锟执意要战,心里十分不服,所以在四月十七那天,得知奉军将要进驻马厂,他竟私自退回保定。吴佩孚勃然大怒,立刻禀明曹锟,要将曹锳撤换惩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