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自杀(1 / 1)

民国 蔡东藩 1571 字 2个月前

北方各省军阀家接到唐继尧、刘显世两人的通电后,立即由曹锟、张作霖领衔,复电滇、黔,说得娓娓动听、斟情酌理,似乎南北双方可以由此走向和平,但细细品味语意,仍存在很多矛盾。北方主张解散新旧国会,新国会原由段派组建,南方本来就反对它;但旧国会由滇、粤两派组成,南方本来就想恢复立法权,怎么肯答应解散呢?段祺瑞的武力统一主义,南方向来与之抗争,此时段派虽然倒了,但曹、张也是军阀,南方怎么肯信服?更何况徐世昌总统为新国会所选,南方不肯承认徐,想要南北和平,还需改选总统,这显然又是不容易办到的。所以双方通电,仍是相持不下,怎么能和平呢?

湖南第七师及暂编一旅炮兵各一营,突然在武穴**,由冯玉祥率兵镇压,才得以平定。旅长张敬汤是张敬尧的兄弟,以前曾败逃湖南,中央已明令通缉。武穴兵变正是由张敬汤暗中煽动。因所谋未遂,敬汤匿居汉中,后来被湖北督军王占元察悉,派兵拘住。在讯明张敬汤的罪状后,王占元电呈中央。中央下令准处死刑,就地枪毙。还有张敬尧旧部第二混成旅旅长刘振玉,曾在宁乡、安化、新化等县纵兵焚掠,被各处灾民告发,由湖南总司令部遣兵拘获,审讯属实,立即处死。此外,如保定、通县、兖州等境内也偶有兵变,多是安福部余波,经地方长官剿抚,都得以平定。张勋脱罪后移居天津,因有张作霖保护,所以他借当年徐州会议时段祺瑞的书信为自己声辩,又想在军阀界中占据一席。

外蒙取消自治已将近一年。徐树铮到库伦后,削夺前都护陈毅职权,陈毅不愿屈从,索性离库南归。后来徐树铮回京主战,事败逃匿,无暇顾及外蒙,政府认为陈毅驻库多年,素称熟手,仍令他暂署西北筹边使,即日赴库。陈毅尚未到任,外蒙又密谋独立,竟于九月十三日夜间大放枪炮以示庆贺。驻库司令褚其祥及时派军队镇压,拘住两名首犯,驱散余众。随即致电巡阅使曹锟,详报情形。曹锟立即转告中央,请拨饷济助,并促陈毅莅任。政府自然照办。后来查悉,此次外蒙事变仍由俄国人暗地唆使。俄新政府虽已战胜旧党,但国乱未平,列强均未承认,再加上俄兵四出拓地,扰波兰,窥印度,更被列强仇视,所以列强劝告中国与俄绝交。中国政府恃有列强为助,乐得顺风使舵,于是徐总统下令:停止与俄国的邦交,但保护仍在我国的俄民及其生命财产;对于俄国内部斗争仍守中立;关于俄国租界及中东铁路用地,以及各地方侨居的俄国人民一切事宜,由主管各部及各省、区长官妥善办理。

驻京俄使库达摄福接到照会后,立即致牒外交部,抗议说中国背约,并责成中国政府妥护侨民。政府置不答复,但命令将各处俄国租界一律收还,并向驻京各国公使处声明。各公使均无异议。俄使无可奈何,只得转求法国公使代管俄产,法使不同意。随后,俄国租界陆续由中国长官接收。天津本有俄租界,俄国侨民虽然不能力拒,却提出抗议条件,想与中国政府交涉。东三省、哈尔滨[16]、海参崴各俄商纷纷改挂法国旗帜,俄商道胜银行托词归法国保护,不让中国接收。因此,外交部特照会法使,提出三项事宜,请求法使履行:

一、根据九月二十四日,法使拒绝俄使库达摄福请求法使代管俄产之事,证明法国并非希望接管俄产之意。

二、哈尔滨之法旗,是俄国人为了规避接管,与法政府并未有任何让渡手续,故事实上不彻底。

三、俄商滥用法旗,若我国前往接收,转涉及法国国徽尊严,故先行声明,希望法使转告其撤收法旗,以免因俄国人关系,损及中、法完全无缺之睦谊。

照会去后,交通总长叶恭绰与俄道胜银行经理兰德尔签订关于中东铁路的合同。此后中东铁路纯归商办,中国加入管理,等俄国政府统一后,经中国政府承认,另行议定。兰德尔作为该路代表,签字立约。于是,哈尔滨道胜银行及中东路公司所悬挂的法旗立即撤去。与此同时,法使给出公文关照,令俄商撤下法旗。若俄国人民愿将法旗悬挂,法国公使也不再深究。之后由驻京俄公使团照会政府,正式承认中国对俄行动,同意中国收回俄租界,但俄使馆的房屋仍委托前俄使库达摄福管理。外交部不得不同意。因此,俄使库达摄福仍寄居北京城,不过国际上已无代表俄国的资格。

俄事刚刚就绪,东南的江苏省又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李纯督军突然自杀。李督军因和议历年未成,积郁成疾,所以保荐南京镇守使齐燮元为会办。齐燮元正值壮年,曾任第六师师长,颇能曲承李意,李将他视为心腹,遇有军国重事,便召他密商,他也不愧为幕下参谋。至段系失败,安徽督军兼长江巡阅使倪嗣冲因是段系中人,年也衰迈,自请辞职归休。于是,徐世昌总统命张文生暂署安徽督军,并将长江巡阅使一职,令李纯兼任。长江巡阅使本来是徒有虚名,没有实权,李纯不愿接受这一职衔,于是派参谋长何恩溥赴京晋谒总统,代辞长江巡阅使一席,并将议和总代表兼差也一并辞掉,请徐总统另派重员。徐总统不同意,不过已窥透李纯隐衷,于是特将长江巡阅使裁去,改任李纯为苏、皖、赣巡阅使,齐燮元为副使,李纯这才受命就任。但江西督军陈光远却不服,他与李纯一起共事,现在却要听李纯指挥,心中当然不满,有“情愿归鄂,不愿归苏”的宣言。新上任的安徽督军张文生也不服李纯,苏省士绅又说李纯向来声称不预民政,并拍电请他移驻九江、当涂等处,电文中颇多讽刺。李纯受了种种刺激,更是心神不安。江苏省长齐耀琳与李纯意见相左,呈请中央请求辞职。于是,李纯保荐王克敏为省长。不料,这一举动引起了苏人的极大反对,纷纷致电政府,称王克敏为嫖赌好手,怎么能当江苏长官?政府顾全民意,不用王克敏,特任王瑚为江苏省长,这才平息群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纯因保荐义子张文和为财政厅长,又遭到苏人的唾骂。相传张文和原籍江西,擅长献媚。当年李纯督赣时,张文和在族人的介绍下与李纯相见,参见后呜咽不止。李纯很惊异,询问原因,张文和哭着答道:“督帅与先父长得太像了,所以不禁感触,悲从中来。”李纯还以为张文和真有孝心,立即认为义子,并委任他为烟酒公卖局局长,随后荐任两淮盐运使,现在又保举为财政厅长。苏人向来有“苏人治苏”的传统,因而乘此机会致电府院,不但痛骂张文和“为人卑鄙龌龊,秉性贪婪,擅长迎媚”,而且力诋李纯。电文络绎不绝,语语厉害,并且刊载在报刊上。

十月初,李纯的弟弟李桂山由京返苏,李纯与他谈及家事,详细将产业布置一番。内弟王某担任某旅营长,李纯召他到署,呜咽着说:“我的督军不能做,你的营长也干不下去了。现在,我令军需课拨给你七千大洋,你回家后购置田产也可过活,何必在此取咎呢?”当时,李纯的元配王夫人刚巧在一旁,听他语带跷蹊,不免琐问。李纯叹息道:“人心如此,世无公道,我命已不长了,何必多问。”王夫人不敢再多问。

十一日上午,李纯问左右:“我有一支勃林手枪,曾送机器局修理,现在修好了吗?”左右奉谕,立即电询机器局。过了一会儿,枪就送来了。李纯检查完后,收藏在小皮箱内。下午三点,李纯翻阅上海各报,报上又载有评斥他的文章,当下顿足大哭道:“我莅苏数年,抚衷自问,良心上确实对得住苏人。现在为了一财政厅长,他们竟这样毁我名誉,我有何面目见人?人生名誉为第二生命,我无端受辱,活着还有何趣呢?”王夫人听了这话,知道自己不能劝慰,急忙命人请齐燮元来苦劝。然而李纯始终不说一句话,齐氏只好拜辞而去。黄昏后,李纯召入秘书,嘱拟一电,拍致北京,自述病难痊愈,保荐齐燮元暂代江苏督军。秘书应声退出。李纯又亲笔写了几封书函放进抽屉,随后,入内就寝。凌晨四点,一声怪响将王夫人从梦中惊醒,起来一看,李纯已面色惨变,不省人事,只有双眼仍睁着,还带着两行泪痕,王夫人赶紧派人请军医诊治。医生解开李纯的衣服,猛然见衣上血迹淋漓,才知是中枪毕命。后来在枕头底下发现一把勃林手枪,正是白天从机器局取回来的那一把。医生验视脉息及口中呼吸,已毫无生气。这一年,李纯才四十六岁,尚无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