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争外扰(1 / 1)

民国 蔡东藩 1756 字 2个月前

各省一致抵制日货,再接再厉。福建省的学生常常到各商家调查货品,见有日货便立即毁掉。日本曾与前清订约,“福建全省不得让与外人”,因此日本人一直视整个福建省为势力范围,格外注意。侨居福建的日商因货物囤积,不能销售,已非常愤恨,又听说中国学生检查严密,越加愤怒,于是邀集数十人持械寻衅。民国八年十一月十六日下午,这数十人正好遇到学生抵制日货,他们当即下手行凶,击伤学生七人。站岗警察急忙镇压,这些日本人竟不服劝解,取出手枪,将一名警察击毙,就连从旁走过的路人也被流弹击伤。警察见出了事,大吹警笛,叫来许多同事分头拿捕,拘住三名凶手,一个叫福田原藏,一个叫兴津良郎,一个叫山本小四郎。警察局长将凶犯当即押往交涉署,由交涉员转送日本领事署;并将事实电达政府,请政府向驻京日使严重交涉。驻福建的日本领事袒护凶手,反而电请本国政府,派军舰前往福建,保护侨民。日政府不问情由,立即调发军舰来华。闽人群情激奋,交涉员忙电告中央。政府连得急电,当下令外交部照会日使,提出抗议。日使总算亲自到外交部公署,声明“闽案交涉已奉本国训令,决定先派专员赴闽调查真相,再开始谈判。本国军舰已经出发,碍难中止。但舰队登陆已有去电相阻。”外交部只好依从,并派出部员王鸿年、沈觐扆等赴闽调查。

为了这番衅隙,北京中学以上各校学生全体告假,出外游行演讲,都说日本人无端杀人,太没有天理,应唤起全国同胞,一体拒日。各省学生先后响应,游行演讲,表示决心。福建省的学生之前已发行《学术周刊》,提倡爱国,至此又宣布戒严,与日本人绝交。官府怕学生酿成大祸,立即取缔《学术周刊》,勒令停止,并封了报社。于是,全体学生罢课,风潮沿及济南。济南学生联合会正为青岛问题满怀愤激,此次听说福建又生交涉,更觉不平,打算开国民大会以及山东全省学生联合大会,誓抗日本。但这次集会被官府阻止,于是,全体学生集体罢课。在游行演讲时,学生与军警发生冲突,有好几名学生被殴受伤。学生们认为日本人无理,还有原因可寻,军警同为国民,却对自己同胞大打出手,实在可恶。官府自知理屈,特请教育会代做中间人,同意学生要求,此事才算和平解决。

日本政府派人员调查,觉得福田原藏等人理屈,但却不愿惩戒,反令日舰游弋闽江,逗留不归。中国外交部屡次抗议,日本政府才令军舰撤退,却在东京、北京、福州三处声明所谓的理由,好像日侨并未犯罪,反而是受闽人欺凌,怪中国政府不肯极力保护,所以他派舰来华自护,最后还说会再派军舰,分明是恫吓之语。中国虽弱,但人心未死,看到这种语意,难道就甘心俯首帖耳,任人诬陷吗?各省民众激昂如故,外交部调查确实,再次向驻京日使提出撤领、惩凶、赔偿、道歉四项条件。日使一味拖延,反说中国各省官吏不肯惩处排日人民,应该受到罢斥,并必须由政府保证,永不抵制日货。”双方各执一词,毫无结果,当时已是民国八年年末了。

就在中国政府东借西掇,勉过年关,正要预备贺岁时,忽然听说前总统冯国璋在北京病逝。大家记念旧情都前去祭奠,就连徐世昌总统也派人送去了素车白马。

民国九年元旦,政府停止办公数日,刚一销假,驻京日使就递来公文,大约如下:

联合国对德国讲和条约,业于本月十日交换批准,在该批准约文上署名的各国间,完全发生效力。关于山东条约,按第一百五十六条至第一百五十八条的规定,由日本政府完全继承胶州湾租借权,及德意志在山东所享有的一切权利。日本政府确信中国政府对于继承上列权利一节,必定予以承认。在大正四年五月二十五日所缔结的中日条约中,关于山东省部分的第一条,曾有明文规定:中国政府同意日后日本国政府拟向德国政府协定的所有关于山东省依据条约,或其他关系于中国政府享有一切权利利益让与等项处分,概行承认。以上权利交还中国政府。关于此事,大正四年五月二十五日两国所交还胶州湾换文中,曾言明:日本政府于当前战役终结后,胶州湾租借地全然归日本国自由处分之时,于下开条件之下,将该租借地交还中国。一、胶州湾全部开放为商港。二、在日本国政府指定的地区,设置日本专管租界。三、如列国希望共同租界,可另行设置。四、此外关于德国的营造物及财产的处分,并其他条件手续等,实行交还之前,日本政府应行协定。是以日本政府为决定交还关于胶州湾租借地,及其他在山东各种权利之具体的手续起见,提议中、日间从速开始交涉,深信必得中国政府的同意。

公文中说了交还,又说继承德国旧有一切权利,这明明就是想占领胶澳,不过掩人耳目罢了。日本人认为日本继承德国在中国的权利,只是一个租借权,并非绝对的领土权。此时外交总长陆征祥等人仍在巴黎,因为保加利亚、匈牙利、土耳其等国还未谈妥,所以留在那里等着签字。外交部次长陈箓将日使来文提交国务会议,国务委员推诿说,等陆总长回国再想办法,因此把来文暂行搁起,不做答复。广东军政府听说此事,电致北京,反对山东问题由中、日直接交涉。

南北政府虽然对峙,但对外却是保持一致的,所以对德和约,两方都认为不能签字。前次广东军政府通电声明,与北京政府论调相同。这次更是反对中、日直接交涉,一再致电。随后北京政府答复,表示会坚持到底。一月二十五日,外交总长陆征祥从欧洲乘轮船回京,谒见徐世昌总统,报告德、奥和约经过情形,并说由于还有些事情未解决,留同僚顾维钧等在欧办理。徐总统慰劳有加,并与他谈及山东交涉。陆总长说:“现在不便交涉,只能等待时机,再行解决。”于是,日使提案仍悬搁不理。

此时,西北边防日益吃紧。俄国新、旧二党在西伯利亚境内交战不休,中国政府已多次讨论防边、护路等事项,现在陆总长已回国,因此再次会议,决定方案。从前,西伯利亚铁路接入黑龙江、吉林两省,由俄国人筑造,吉、黑境内称这条铁路为中东铁路,铁路总办也由俄国人担任。西伯利亚发生战事,免不得顺道长驱,突入黑、吉境内,所以政府极为担忧。经陆总长列席议决,以外交部的名义,向协约国正式申明:一、中东铁路属我国领土全权,不容第二国施行统治权;二、俄员霍尔瓦特仅为铁路坐办,无担负国家统治的权能;三、按照铁路合同,公司里的俄员及沿线侨居、中外人民,应由我国完全保护。除这三条宣告各国外,政府又分别致电奉天、吉林、黑龙江、新疆四省督军,及现驻库伦西北筹边使徐树铮,命他们厚集军队,极力防边。筹备的款项全部用来护路,并监视中东铁路总办霍尔瓦特,防止他有任何逾轨举动。呼伦贝尔特别区域也担心俄乱侵扰,愿将特别区域取消,归中国政府管理。呼伦贝尔本在黑龙江西北,向来属黑龙江省管辖,俄国人垂涎此地,硬要中国与他定约,承认呼伦贝尔为特别区域,以便逐渐染指。俄乱一起,该地总管协领自知站不住脚,忙与暂护呼伦贝尔副都统贵福商量,托他电请中央。贵福先咨呈东三省巡阅使张作霖和黑龙江督军孙烈臣,间接传递呈文到北京。徐总统当然欣慰,立即下令取消呼伦贝尔特别区域,同时取消民国四年中俄商订的《呼伦贝尔条约》。

俄国新旧交争,两边设立政府,新党占住俄都彼得格勒,仍在欧洲东北原境。旧党失去旧都,移居西伯利亚,组织临时政府,暂住鄂穆斯克,之后又迁到伊尔库茨克。两党交战,新党节节取胜,旧党屡战屡败,伊尔库茨克境内的社会党目睹旧党失势,忙与新党联络,突然闹起革命,意欲推翻旧政府。旧政府领袖柯尔恰克将军及部队全部逃散。俄国新政府占据完全优势,自称消除一切阶级,以农为本,故称劳农政府。由于俄都彼得格勒在欧洲境内,新政府便改俄国从前旧都莫斯科为根据地。协约各国都派兵到海参崴,防御俄乱。美国因俄新政府声明,不侵犯外国人,当即将西伯利亚驻军全数撤回。唯独日本政府不愿撤兵,反而增兵,并牒告美国政府:“日本处境与美国不同,就俄国过激派现势观察,俄国实足危及日本安全,故日政府决定增派五千补充队,驻防西伯利亚东端。”美国也不理论,独自撤兵走了。以前中国与日本协商,订定中日军事协定条件,所派军队不能自由往返。这项协议屡遭广东军政府通电反对,国务院电复广东,称:“军事协定原为防止德、奥,现在各国驻俄军队已经分批撤退,我国军队自当与各国一致行动,等到全队撤回,即为军事协定终止之时。”但日本不肯退军,中国受到牵制。日本甚至二次宣言,说西伯利亚的政局影响波及满洲、朝鲜,危及日本侨民,所以不便撤兵,必须等到满洲、朝鲜脱离危险,日侨生命财产得到安全保证,并由俄政府担保交通自由,才能撤回西伯利亚的驻兵。中国政府听到这个宣言,终于忍无可忍,立即由外交部提出抗议。

抗议书交给日使好几天后,才来一复文,狡辩说:“中国政府可能误解或误译日文。我帝国宣言中并述满洲、朝鲜,不过是指俄乱影响始及满洲,继及朝鲜,足危害我日本侨民,并无蔑视中国东三省主权之意。”